天帝安明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藥仙胡阿也想知道。
他一直喜歡待在自己的藥仙宮中種藥煉丹,平時天宮有宴會,實在是不能不去的他才會老大不高興地出現。
他不像其他仙人那樣喜歡周游或是串門,給他一株罕見的草藥他能擺弄十天半月不出門。
他嫌仙人話多煩,藥仙宮中全是他自己煉制的傀儡,叫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會廢話半句,不會偷懶,也不會嫌累嫌髒嫌悶。
不過是一瓶仙丹煉出爐的功夫,天帝就換了一個人,而且還是他不怎麼喜歡的輝太子。
天帝應有登基典禮和交替儀式,輝太子登基,連個屁都沒有,他這麼不喜歡宴會聚會的人都覺得不對勁,偏偏整個天宮都沒人提出異議,好像本該如此。
他這時該慶幸輝太子人緣好嗎?總算可以免了他本來該去的宴會慶典。
胡阿在煉丹爐前左思右想,終于坐不住了。
他想知道淨神宮中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天帝安明進去後,出來的是天帝明輝。
胡阿在架子上翻了一通,找出兩顆丹藥,想了想,又拿了一瓶凝神丹,萬一天帝身上真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這整瓶凝神丹服下至少可以吊命。
他吞下隱秘氣息的丹藥,施展隱身術,小心翼翼地避開仙子宮奴,獨自一人模去淨神宮。
淨神宮是整個天宮中最荒僻寂靜的地方,不連著任何宮殿,僅有一條仙橋進出,橋頭是兩名高大的金甲大力士。
胡阿躲在一朵雲後,取出一顆丹藥捏碎,放在掌中輕輕一吹,粉末化為一綹淡淡的銀風飄向金甲大力士。
二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噴嚏,掀起一陣狂風,差點把胡阿藏身的雲朵吹跑。
胡阿的一顆老心呯呯亂跳,想他老人家一生奉公守法,老了反而晚節不保,要是被人發現他偷模進淨神宮,還不知有多少天條戒律抽下來,還有他老命在麼。
他嘀咕的那會兒功夫,藥效上來了,金甲大力士雙雙犯睏,掙扎了幾下,不約而同的站著打盹。
胡阿踮手踮腳地走過金甲大力士,左邊的大力士突然‘哦’了一聲,嚇得胡阿差點掉下橋。等了片刻不見動靜,想必只是在做夢吧。
他一抹冷汗,狂跑到淨神宮的大門前,毫不猶豫的推門進去。
說這里是宮,其實只是一朵巨雲托起來的玉台,四周是無盡星河,沒有一點聲音,沒有一點氣息,全是死寂。
可想而知在這里關上百年是什麼效果,就是胡阿這種不愛與人來往的仙人也受不了。
胡阿腿顫顫地爬上通往玉台的雲階,有一瞬間他想立刻掉頭離開,他真是瘋了,別人不想進來的地方他居然自己跑來了。
「天帝陛下,您看在老臣我忠心耿耿的份上,千萬別責怪。」
他一邊向上爬,一邊叨叨嘮嘮。
為什麼這里會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級雲階?他怕驚動守衛還不敢亂用法術,一步一個腳印的往上走真是要了他的老命啊!!
好不容易爬上玉台,玉台上雲霧繚繞,隱約看見一個人坐在台邊的石椅上。
胡阿低聲叫︰「陛下?」
那人沒有理他。
他再向前幾步,腳下突然發出萬丈光芒,天帝明輝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胡阿大驚,慌亂中詞不達意地說︰「陛下,我……啊,不,走錯了,我這就離開哈,哈哈,老糊涂了,陛下別生氣。」
面前的明輝展顏一笑,胡阿只覺月復部一痛,低頭看去,一只血淋淋的手出月復部伸出來,握住了什麼,又猛然抽回去。
胡阿連驚呼都來不及,整個到在地上動彈不得,他的神核被奪,神格開始碎裂,他死死瞪著雙眼看向那坐在石椅上的人。
真的是天帝安明……為什麼他不動……為什麼他不說話……為什麼他眼睜睜地看著明輝行凶……
「……天、天帝……陛下……下……」
胡阿的氣息漸散。
他身後的明輝把手中的神核吸收干淨,另一個明輝化為金光飛回地上。
明輝撿起胡阿的衣袍一角,仔細擦干淨手。
他大步跨過胡阿的尸體,走到天帝面前。
安明雙眼闔著,仿佛像睡了般,千綹烏絲垂在胸前。
明輝古怪地笑了笑,放肆地拍拍安明的面龐。
「不用擔心,父親,很快就會有更多人來陪你。我會讓天界繁盛,天宮將永恆不滅,你恐懼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好好看著吧,父親。等我有空,或許會來陪你說說話解悶。」
明輝狂笑著,卷起一陣小旋風,消失在玉台上。
安明的發絲被吹動小許,依稀看見那白色衣襟上染了一片深紅。
殷玉寧等夜深了,整個軍營都沉靜下來時,拉開殷倣抱住他的手悄悄下床。
殷倣說臨時扎營沒有多余的床鋪,他們只能擠一擠。
明知道這只是殷倣的借口,他還是順著殷倣的意思同床而眠。
他喜歡和殷倣在一起的感覺,殷倣的懷抱是溫暖的,他看著自己的目光是專注的,充滿寵溺,一如當年贈衣給他的安瑢。在那個空闊又冰冷的天宮中,他的脆弱暴露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下,他受不了這種被當眾羞辱的感覺,幾乎要失控了。安瑢為他擋住那些隱藏著惡意的眼神,他給的不只是一件衣服,他在他充滿恨意的心中種下了一點溫暖,讓他沒有因輝太子的恨意而瘋狂。
就算安瑢失去神格,這一輩子都只能是殷倣,那又有什麼所謂。無論是安瑢還是殷倣,現在都是屬于他的,他自然要保護屬于自己的東西。
殷玉寧下了床,雙手伸開,帳中黑暗涌上他的身子化為衣物。
不知是因為他連日受創,還是強行召出蛀骨銷魂的緣故,封印裂開了一道很微小的縫隙,足夠讓他的神力又再次慢慢滲出來。
只希望姐姐不會注意到。
他選擇了一處離軍營夠遠,不容易驚動軍隊的地方,指尖隔空在地上畫了一個小陣法。他深吸氣,踏入陣中,注入一點靈氣,啟動陣法。
霎時間四周場景轉換,他站在虛空中,遙遠的七彩繁星點綴了幽黑。
白衣女子從虛空中走出來,即使隔著面具,依然能讓人感覺到她的不悅。
殷玉寧若無其事地迎上去,「姐姐,天宮發生了什麼事,為何輝太子會成為天帝?」
白衣女子毫無起伏的聲調說︰「天宮中的事與我們無關,你不必管。」
「姐姐,我只是想知道……」
她冷冷地打斷他的話,「重華,你到底做了什麼,為何你的魂體缺了一塊?」
他沒想到姐姐立刻發現了,果然如他所料,這件事比起封印裂開要重要得多。姐姐一時半會兒不會發現他身體的另一個異狀。
她打量了數眼後,聲調猛然拔高︰「你給了他印記?!你到底在想什麼!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殷玉寧頓時被她的聲音刺痛得耳中發出嗡鳴,空氣突然變重,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不妙,姐姐生氣了,以他現在的身子可承受不住她的威壓。
「姐姐——!」
他勉強喚了一聲,只覺胸口氣血翻騰,身子搖搖欲墜,全靠一股傲氣支撐。
白衣女子冷冷盯了他半晌,不減半分威壓,他還是一副傲然的姿態迎上。
他當然知道印記意味著什麼,他願意給殷倣印記,姐姐又憑什麼反對!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的權利,硬被塞給一個滿懷恨意的陌生人,這不公平。若是選擇了殷倣就必須死,那殺他好了。
白衣女子見他倔勁上來,臉上冷汗直流,還是硬撐著不肯服輸跪下。她恨恨地收回威壓,這不省心的孩子,真是一刻都不能叫她放心。
「你現在做什麼我都不會管,但是等百年之期到了的那天,你必須做出選擇。一旦完成,這個選擇會追隨你永生永世,就算是我,也無法更改。你可要明智選擇,重華,這是我最後一次提醒你。」
殷玉寧暫時還說不了話,倔強的眼神透出他的心聲︰根本不必等,他早已做出選擇,不會因姐姐這幾句話而改變。
白衣女子真是被他氣到沒火了,分明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女乃女圭女圭,她居然跟他較勁,他傻,?她也跟著一起傻。再跟這個又倔又笨的小混蛋待多片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動手,輕哼了一聲,消失于虛空中。
她一離開,殷玉寧幾乎軟到在地,這時才發現全身像被泡進水里似的。
他拭去臉上的汗珠,踏出虛空,抹去腳下的陣法,悄悄潛入軍營。
用冷水簡單擦拭了一子,他換上干淨的單衣掀開被子躺下,殷倣的手很自然地纏上來。
「……」
殷玉寧頓時僵住。
「你離開我就醒了,出了什麼事嗎?」
殷倣貼得很近,溫濕的呼吸都噴在他赤露在外的脖子上。
殷玉寧縮了縮脖子,低聲說︰「我去見姐姐,我覺得她是知道天帝的事,只是她不願意告訴我。」
殷倣沉默了片刻,把他帶進懷中,幾乎是咬住他的耳廓喃喃︰「謝謝,你不用為難,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
他已經是一個凡人,就算天宮鬧翻了天,他能做什麼?徒增不必要的煩惱罷了。
殷玉寧捂住耳朵,臉頰莫名地發燙,羞赧道︰「你不要總是這樣……」
「這樣又是怎樣?」殷倣想開了,反正已經沒了睡意,干脆逗逗他,「我喜歡你,阿寧。對喜歡的人這樣做是很正常的事。」
不要老把喜歡掛在嘴邊,害得他每次都不知該如何回應。
他忍不住低聲罵︰「……下流。」
「這就叫下流,那這樣呢?」
殷倣開玩笑般伸手探入他懷中,粗糙的手掌摩擦光滑的肌膚,一股陌生的酥麻從被觸模的地方竄上來,殷玉寧頓時覺得渾身都不對勁。
他緊緊捉住殷倣的手,小聲求饒︰「不要這樣,太奇怪了。」
殷倣模了兩把,覺得自己真是沒事找罪受,許久沒有舒放過的隱隱抬頭。
貪心是個沒有盡頭的深淵,明知得不到,只要看一眼就滿足了;然而當靠近時,又想要更多,永遠都不會滿足。
他放開殷玉寧,啞聲說︰「再睡會吧,天亮了還要趕路。」
殷玉寧松了口氣,緊緊捉住自己散開的衣襟,心跳從來沒有這麼亂過。
他躺到天色蒙蒙亮才有點睡意,不知道身後的殷倣一直看著他後腦到天明。
安王剿匪勝利歸來,臨平城外的官道上擠滿了來迎接的百姓,看熱鬧的商人,還有一些另有目的的外鄉人。
袁韶清原定今日離開朱安,沒料到安王同在這天勝利歸來,于禮他都應該停留幾天。但是朱安這個地方已經成為他骨中刺肉中針,多一天都不想停留,徐靜方假意挽留了一下,便趕快送他出城。
由于官道被軍隊佔用了,袁韶清的馬車只能走農人用的小道,一路顛簸,差點把他的胃都晃出來。
等馬車終于回到官道上,天色己近黃昏,錯過了宿頭,他只能和車夫在野外過一宿。
袁韶清一邊驅趕凶猛的蚊子,一邊低聲咒罵安王。
車夫在外面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這人看著漂亮又一身文氣,听說是個學政老爺,還以為是個好伺候的主,哪想到是個瘋子,難怪身邊連個長隨都沒有。王爺在朱安的政績是有目共睹的,他哪來的膽子敢這樣辱罵王爺!
老天,都月上中天了,還沒停?!
為了那五十兩的酬銀,他還得忍受這位脾氣古怪的公子十多天,希望到了京城還能再拿點打賞吧。
不知是袁韶清的怨氣激勵了車夫,還是老天爺照顧,馬車出了朱安後,一路毫無波折平安到達沛京。
袁銘山正好休沐在家,听見家僕通報還不敢置信,匆匆忙忙趕到前廳。
袁韶清比離開沛京時還瘦弱了許多,原本就比同齡人單薄的身子顯得弱如柳枝,下巴尖尖,眉間帶著一抹愁色,整個人看起來竟然有種楚楚可憐的姿態。
無論之前父子如何鬧矛盾不歡而散,究竟是血濃于水,這是自己親骨肉啊,袁銘山怎會不心疼。
他壓下心中的驚疑,快步迎上去。
「我兒,你受苦了!」
袁韶清一路上壓了滿肚子的委屈,此刻見著父親,忍不住抱住他痛哭。
「父親,父親!安王他——」
袁韶清滿心想向父親告狀,卻偏偏說不出來。他能告訴父親,他一直接觸不到安王,反而被扔進土匪窩里,被……他怎麼說得出口!
袁銘山听他一直哭,心中那抹微弱的希望沉到低,他最害怕的事終于還是發生了。
「沒事,你回來了就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袁銘山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把在朱安發生的一切都忘掉,就當是一場噩夢。」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拉開還在抽泣的袁韶清,正色道︰「你回家前可有先去宮中見過皇上?」
袁韶清正沉醉在自己創造的悲情中不可自拔,忽然听得父親這一問,鉲uo碌卮鸕潰骸白勻皇竅然せ遙?藝饃硪路?即┘閃恕??包br />
「哎呀,你真是糊涂了!你是皇上欽點派出的暗訪專員,回來第一件事必得進宮面聖。什麼衣服不衣服的,就這樣趕快去!」
袁銘山真是被這個兒子氣糊涂了,竟然和他娘親一般分不出輕重。有些話他點到即可,說得太明白便有教唆之嫌。他能得皇上青睞,不僅是因為他的才華,還有他這揣測皇上心意的功夫。若他兒子回來先到家中梳洗一通在見皇上,固然見皇上時須儀容整潔,但也講究個審時度勢。
兒子在朱安任上受了委屈,能給他撐腰的是皇上不是他這個爹。這時他應該有三分狼狽就擺足七分,在皇上面前什麼都不必詳細說明,以皇上對安王的顧忌,不用撩撥就會上火,報仇便水到渠成。
袁韶清被父親趕出門,還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錯了,反而因街上那些衣著亮麗的行人好奇看過的目光感到羞辱。
父親真是太過份了,連衣服都不讓他換一套就進宮面聖!袁韶清憤恨地緊緊攥住拳頭,要丟臉就大家一起丟!
他躍上管家為他備好的馬,一臉陰沉地奔向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