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禍 第四十一章

作者 ︰ 夏鴉

吳承光去緝拿小靖王還沒有消息傳來,盛帝已經有好幾日沒去淮靜宮,後宮又該臆測他的態度。

這些女人都不是安份的主,每天不是爭風喝醋互相算計就是在他面前扮嬌艷扮貼心,越是年輕貌美的越是野心不小,反倒是顏色不再的皇後和賢妃對他還有幾分真心。

只可惜她們都不是他想要的人。

他想要的人逃跑了,他不想要的人卻總是變著法子玩手段爭奪他的憐愛,後宮的女人越來越難以忍受。

但是,他又不能讓世人發現他對小靖王的心思。

淮靜宮中坐著的假小靖王還是他特意安排的。

他已經計劃好一切,在吳承光緝拿小靖王的這段功夫,他會慢慢冷落‘小靖王’,等真小靖王回來後再找個借口幽禁他。他早已準備好密室和鎖鏈,他會徹徹底底地憐愛他的阿寧,讓他眼中只看見自己,耳中只听見自己,身體只屬于自己……就是百年後,他會隨自己長眠于帝陵中,生未能同衾死要同穴,即使轉生後也要生生世世留在自己身邊!

盛帝的呼吸加重,他沉聲道︰「去淮靜宮!」

陳公公暗暗松了口氣,好在他早暗示過女官不要克扣用度,這不,皇上又想起小靖王了。

畢竟是寵了十幾年的佷子,哪那麼容易就失寵。就後宮那些小主們心思多,總想找個由頭讓皇上注意自己,可小靖王是你們想利用就利用的嗎?沒見之前的蓮充媛,一句錯話牽連了小靖王,小靖王什麼事都沒有,蓮充媛一家都赴了黃泉,整個景嬅殿給她陪葬,百名宮人血染紅殿前,至今還飄著一股血腥味,無人敢住。

陳公公悄悄差人飛奔去淮靜宮報信,提醒一下小靖王以免御前失禮。

他這樣做也不算錯,問題是淮靜宮中那個人不是小靖王,四周又有盛帝安排的暗衛監視著以免這個假貨露出馬腳被人識破。

他不知道自己的人一進淮靜宮門,暗衛就把他的小動作呈報上去,以盛帝的疑心還指不定什麼時候把這位心月復發作了。

可惜,即使陳公公深得盛帝信任,盛帝也不會讓他知道所有的事,他自然也不知道盛帝的暗衛盯上自己。

如今坐在淮靜宮的‘小靖王’叫眼媚兒,客人更喜歡叫他‘貓兒’。貓兒的娘親是個外族舞姬,不知生父是誰,長得嬌小玲瓏,生了一雙翠綠貓兒眼,從小養在娼館,被教過專門接待貴人的小少爺。

一天他送貴客離開後,有個男人說給他一萬兩銀子請他扮一個人。

貓兒的客人中不少是有特殊嗜好的,他以為那人也是個客人,當場戲笑說,好啊,給他五千兩黃金,他扮誰都成,扮一輩子都沒問題。

當然,那只是嫖客與妓子之間的嬉戲話,他沒當真,那人卻真奉上五千兩黃金。

那黃燦燦的東西把桌子都壓垮了!

貓兒接過不少貴人,雖然不知他們的身份,但是這些貴客出手賞賜的頭能叫普通人家一年到頭都吃上肉穿上絲綢。

即使是這樣,他還沒真見過傳說中揮金如土的貴客,更沒見過把桌子壓垮的黃金!

須知一兩黃金等于十兩官銀,等于十二兩私銀,他一年花銷在裝飾打扮上的銀子才不過三百兩多些,尋常人家二十兩銀子能好吃好住過一年。

五千兩黃金……這一輪賬目算下來,貓兒昏昏沉沉找不到北了。

他就這樣被抬進一座宮殿,吃穿用度都是他從未見過的奢侈,唯一讓他覺得不舒服的是衣服單調的色澤。黑色無論繡了什麼都是黑色,沉悶又無趣,他更喜歡翠綠天藍那種亮麗的顏色。

也不知道這宮中的原主是什麼人,這喜好也太特別了一點。

驚喜……還是該說驚嚇接踵而至,他一會要干嘛?那人安排的管教嬤嬤再次提醒他,他該換衣服迎接見皇上……皇上?!

貓兒覺得自己真的要再昏一次。

自從接了這份活兒後,他這號稱‘有九條命的小野貓’昏倒的次數比他被客人做昏了的次數還多。

貓兒萬分糾結地任由管教嬤嬤親自伺候他燻香更衣,然後……坐在小樓窗前看書。

像他這種專門接待貴人的小少爺,自小就要學詩歌辭賦,娼館教的宗旨是少爺的教養浪婦的身子,這樣才能吸引客人。

貓兒小時候特別想學寫字,他夢想踫上一個賞識他的爺,把他的詩帶出去給其他才子看,然後父親發現自己有個流落在外的兒子會做學問,把他接回家要他好好書考功名,然後他考中了狀元,就再也不怕娼館的人捉他回去逼他做他不喜歡的事。

他這個夢想被其他妓子知道後,狂笑到肚子疼站不起來,最後才笑著抹去眼角的淚水告訴他,娼妓是僅次于奴隸的地位,入了娼戶,除非踫上特赦或被人贖出,否則世代為娼。就算他真有大學問,誰又會捧一個娼妓?而且娼館教的都是艷詞yin詩,這些東西只在嫖客間傳閱,哪能見光。

貓兒如今能能寫,卻始終沒學會像娼館的頭牌那般會寫詩填詞。

他捧著這本書,據說是什麼什麼的孤本,他每個字都看得懂,就是合在一起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盛帝屏退宮人走進來時,看見貓兒似模似樣地靠在貴妃椅上看書,若不注意他那微微顫抖的手,許久沒翻過一頁的書,還真有幾分小靖王的樣子。

只可惜假貨就是假貨,皮膚不夠白,眼楮也不是那種剔透的翠綠,眼眉帶春,小唇微微翹起似乎在等待親吻。

他的阿寧怎會是只春情蕩漾的小貓?!

盛帝的怒氣來得突然,貓兒還沒清楚怎麼回事,手中的書被抽走,高大威嚴的男人撕開他的衣服,他嚇得想尖叫,張開嘴巴卻無法發出聲音!

守在暗處的程平隔空封住了他的啞穴,他一叫,馬上就會被人發覺這不是小靖王的聲音,不能讓他發出聲音惹來注意。

盛帝紅著眼說︰「你不配穿他的衣服,踫他的書!你這個下賤的東西!」

貓兒兩三下被剝得干淨,此時是深秋夜里,夜寒風涼,即使在室內穿著衣服都有點冷,更不要說光著身子被扔到冰冷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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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怯生生地抱住自己的身子,拼命蜷縮起來,要是真被打,也要護住要害不能被打壞,要不這錢是沒命享了。

然而他預想中的挨打沒有落下來,他悄悄抬起頭一覷,盛帝陰沉地注視著他蜿蜒的腰線,光潔的大腿。

貓兒最會察言觀色,心中突然大定,這人起了色心嘛,那就好辦了。

他輕輕動了動腳趾,雙腿慢慢摩擦一下,抱住雙肩的手臂拉下一點,隱隱露出胸口的紅點。

上過貓兒床的客人都說他天生就是要干這行的,沒有人能像他這樣很自然的動作都能帶出幾分yin靡。

盛帝冷冷地看著他擺動身子,看慣了後宮爭寵的手段,又怎會不知道他的心思。

就這麼個貨色,他當時怎麼認為看起來最像阿寧。哪怕是穿了他的衣服,學了他的神態動作,也不會變成阿寧。連他都騙不過,更何況是後宮那些女人。

「給他換一套衣服,真是太難看了!」

盛帝乘興而來,怒火中燒而去。

程平無奈的只好出來收拾差點要血濺三步的現場。

貓兒看著又冒出一個男人,還好這個是自己認識的,就是那個甩了他五千兩黃金的人,拼命遞眼色給他。

程平嘆氣,「你真是膽子肥,皇上豈是你能挑逗的,撿回一條命就夠幸運的。你別亂遞媚眼,下次可不會這麼好運。」

他揪了床上的被子蓋在貓兒身上,順手解開啞穴。

貓兒雖然干的是賣肉營生,也沒有光著身子供人參觀的習慣。他緊緊把自己裹起來,感覺安全暖和了,張嘴就罵︰「誰他媽給你遞媚眼,我在叫救命!剛才是你弄得我出不了聲的吧?你這瘋子,也不說清楚你家主人也是個大瘋子!我要回玉河樓!去你媽的五千兩黃金,老娘不干了!」

他聲音細軟嬌柔,明明罵得那麼凶,卻像小貓叫似的,要不是他罵得太難听,程平差點忍不住發笑。

程平警告他,「你別胡言亂語,這里是皇宮,你的性命比螻蟻還不值。想活著回去見你那五千兩黃金,就什麼都別問別說,看到什麼都要爛死在心底。」‘你才有活命的可能’這句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

自己的命握在皇上手上,他又怎管得了別人自尋死路。不過是個妓子,他實在犯不著為貓兒操心。若盛帝大怒之下殺了貓兒,找另一個綠眼替身雖然會麻煩點,也不是完全沒辦法,非貓兒不可。

貓兒听他說得鄭重,只要沒全傻也知道事情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樣簡單。

他吞了吞口水,小聲問︰「這里是皇宮?」

程平揚起一邊眉梢,「你以為呢?」他該不會以為這外頭連綿的宮殿都是假的吧?

他更加小聲地問︰「剛才那個……真的是皇上?」

程平的表情有點怪異,「你以為他是誰?」

貓兒糾結了一番,聲音更細了。

「我以為他是以為自己是皇帝的……」瘋子。

程平壓下想抹一把臉的沖動,冷聲說︰「記住我的話,少說少動少外出見人,否則連皇上都保不住你。」

貓兒夢游般點頭,拉緊了一點身上的被子,身上卻不見半點暖意。

他究竟摻和進什麼不得了的大事中?

他還有沒有命去花那五千兩黃金?

居然在這種時候還念念不忘黃金,貓兒自己都佩服自己了。

他苦中作樂地想︰五千兩黃金,足夠買塊風水寶地,還有余錢養活子孫六代。如果他有子孫的話,哈哈……

盛帝心心念念的小靖王,此時正與安王在燈下看地圖。

大慶國東面臨海,北有馮國容國,西有北梁南梁,南有高岵和十八族合稱荼虞。

大慶國趁高岵內亂趁機吞並了高岵一半的國土,是七國中佔地最廣的國家;其次是馮國,容國和荼虞僅次之;北梁南梁有一半的地是沙漠,真正有人煙的地方大約只有大慶國一個行省那麼大;高岵原本是比荼虞還大一點,可惜鬧內亂被人竊國,又被大慶國乘機侵佔了一半最好的國土,現在反而成了最小的國家。

大慶國有十個行省,除了個別地方如朱安,都有三個首府,每個首府有三到四個縣,每個縣有三鎮六鄉,全國約有二千八百萬人口。

殷倣指著大慶國國界上的幾個地名說︰「除了北邊的劍壁外,這些要塞都有重兵把守。金鷹軍在南,黑虎軍在北,捷鹿軍在東,中間插了白鶴、飛豹和玄武三軍。玄武軍歷來是帝君直屬,飛豹軍現在似乎是支持二皇子殷簡,白鶴軍實力最差也是最忠于國。」

殷玉寧問︰「東邊全是大海,為何捷鹿軍在東?」

「也不全是大海,這附近有幾個島國,大慶與其通商,常有商船來往。但是海盜猖狂,不光在海上打劫商船,還常上岸搶劫,捷鹿軍通水性者多,故而適合鎮守東岸。」

「那白鶴軍又是怎麼回事?何謂忠于國?」

「白鶴軍的統領歷任都是呂瞻的後人,呂瞻隨元宗開闢疆土,開國後賜其白鶴兵符,世代相傳,白鶴軍又有護國軍之稱。傳說元宗曾賜其秘旨,若國君無道,白鶴軍可除邪氣正國風。」

殷玉寧詫異地說︰「那豈不是給了白鶴軍監國之權?」

「這只是傳說而已,呂家從來沒承認過。倒是元宗後歷任帝君對白鶴軍多有顧忌,但礙于元宗有令不能解散改編白鶴軍,于是就在補給軍備上打主意,導致白鶴軍不得不一再縮減,從一開始的十萬大軍到如今一萬人不到。據說從先帝開始,兵部已經不再撥糧餉給白鶴軍了。」

殷玉寧的指尖掃過地圖上的紅點,他在大慶國活了兩世,竟然一點也不熟悉這個國家。

「……你為何要跟我說這些?」

「阿寧,」殷倣伸出手,殷玉寧遲疑了少許,握住他的手,被他順勢拉近。

殷玉寧心跳不穩,臉上還故作淡定,卻不知殷倣早就看出他的不自在,這正是殷倣期望的反應。

阿寧的性子極為冷漠,又不喜人接近,要是以安瑢那種遠遠看一眼就滿足的性子,何年何月才能換一次回眸。要打破這層冷漠只有主動出擊,讓阿寧慢慢習慣他的存在,習慣他的觸模,他不是安瑢,他想要的遠遠不止一次回眸,他想要……

殷倣壓下翻騰的思緒,正色說︰「阿寧,听我說。」等殷玉寧終于把視線放在自己身上,他才繼續道︰「金鷹軍和黑虎軍是靖王帶出來的軍隊,他們對你有的忠心,但是這點忠心恐怕不足以讓他們與盛帝做對,倒是可以讓他們隔岸觀火。捷鹿軍是碧華公主帶來的高岵精兵,他們的忠心很可能是以復國為條件,你想要天下大亂,可以利用捷鹿軍。」

娓娓而談的男人顯得如此耀目,殷玉寧不知不覺中緊緊扣住殷倣的大手。

「玄武軍實力最強,而且直屬盛帝,捷鹿軍與其交鋒肯定會敗落。飛豹軍實力相當,捷鹿軍只怕會兩敗俱傷。白鶴軍最弱,最好是先從這里突破。歷來帝王都忌憚白鶴軍手中的秘旨,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讓盛帝親手斬殺這支護國軍。軍隊向來是不參與太子之爭,飛豹軍起了這個頭,只怕會引來盛帝的猜忌,我們要做的是激化這點猜忌,以盛帝的為人,他要麼找個借口殺了飛豹軍統領,要麼徹底放棄二皇子,總之他是不會讓六軍月兌離他的控制。」

殷倣頓了頓,問道︰「我說這些只是這個天下之局的開端,很多人會因此死去。等大局佈成後,會有更多人死去。阿寧,你決定要這樣做嗎?開創亂世是這世間最重的孽障,即使是神族也逃不出因果循環。你可準備接受這樣的重責?」

亂世者當受天罰,他怎會不知。殷玉寧挑眼看著他,「那你是從犯,也會受到重責,你可準備好了?」

殷倣好笑地捏了捏他的手心,殷玉寧不自然地錯開視線,臉上又熱了。也不知是不是殷倣身上有他魂片的緣故,他對殷倣的親近完全無法拒絕,甚至還有些……期待。

他認真地說︰「阿寧,我許你生生世世永不分離,就算是地獄,我亦願與你同往。」

神族的誓言是有約束力的,殷倣現在只是個凡人,誓言的約束力很薄弱。而且他神格已碎,又何來的生生世世。

「這種話誰不會說。」

殷玉寧不滿地小聲說著,心里,他是相信殷倣說出的話。

殷倣失笑,阿寧別扭的一面也很可愛。他輕咳一聲,回到正題上。

「其實,還有另一辦法。我們可以等。」

他還要繼續說時,洪九無聲無息地從牆角的陰影中露出半身,殷玉寧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洪九臉上黯然失色,低聲道︰「主人,有兩道修真者的氣息向我們這里來,有一道是屬于趙啟的。」說完又默默隱入陰影。

殷倣為洪九可惜,不知多少人希望能得重華殿主的青睞卻求而不得,他輕易得到了卻不加珍惜,如今這樣子哪還有之前的意氣風發。阿寧不殺他,只怕比殺了他還難受。

殷玉寧對于已經摒棄的東西絕對不會再多看一眼,不殺他是因為殷倣的請求,要他再用這東西是萬萬不可能了。

但是他不會完全把洪九的警示當耳邊風,殷倣是凡人,萬一和修真者發出沖突,他不能保證殷倣不會受傷。

殷倣察覺他的擔心,眼中盡是溫柔,微笑道︰「未必是壞事,你不要緊張。」

「我沒有緊張。」殷玉寧冷冷回了一句,眼楮卻看向門外。

天上下金光飛快閃過,僻靜的院中多了一男一女。男子是趙啟,女子一身紫紗罩紅衣風姿綽約,只是她臉上沉重的陰霾讓她看起來多了幾分凌厲少了幾分嫵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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