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玉無痕眸子隨意在手中的詩稿上一掃,皺起了眉頭。
「諸位公子小姐才思泉涌,妙筆生花……但規則在此,若有冒犯,請這位公子見諒!」客套話說完了,玉無痕才切入正題,
「紅,
像薔薇任性的結局;
紅,
像唇上滴血般怨毒;
在晦暗里漆黑中那個美夢,
從鏡里看不到的一份陣痛,
你像,紅塵掠過一樣,
沉重!
啊~
心花正亂墜;
啊~
猛火里睡;
若染上了未嘗便醉,
那份熱度從來未退,
你是,最絕色的傷口,
或許!
紅,
像年華盛放的氣焰;
紅,
像斜陽漸遠的紀念;
是你與我紛飛的那副笑臉,
如你與我掌心的生命伏線,
也像紅塵泛過一樣,
明艷!
這《紅》,平仄混亂,且措辭毫無章法,不知出自哪位公子之手?」說話的時候,玉無痕的目光有意無意在納蘭霽身上掃來掃去,在他看來,估計只有痴迷武學的納蘭霽能寫出如此「大作」!
「表哥你看我干嘛?」納蘭霽不滿的嚷嚷起來,「這不是我寫的,我的在這兒呢!」
玉無痕看過去,納蘭霽的詩稿安安靜靜的躺在那兒,挪揄一笑,道︰「看來七皇子功課大有進步,是無痕唐突了!」
納蘭霽哼一聲,「那是自然,本皇子天資聰穎,只有不想學的,沒有學不會的!不過,我這一比起太子哥哥的差得多了,真不知道還會有誰比我寫的還差?」
葉月唯清咳了幾聲,成功的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緊接著,宓幽站起來,面無表情道︰「是我寫的,怎麼了?」
瞬間,玉無痕的表情很精彩。
「噗嗤」一聲,不只是誰帶頭笑了起來,全場爆出一陣大笑,納蘭霽更是笑得前俯後仰,而宓幽身後的三人,目瞪口呆的看著玉無痕這樣一位儒公子將這歌詞一句不落的念出來,瞬間覺得頭頂雷聲轟鳴!
待眾人笑夠了,笑累了,宓幽才開口,語氣平緩,不帶一絲感情,「玉公子說這詞平仄混亂毫無章法?意思是它不押韻嗎?可是它明明就很押韻!比如‘結局’與‘怨毒’,‘美夢’與‘陣痛’,‘沉重’、‘或許’與‘明艷’,玉公子能告訴我哪里沒有押韻嗎?」
「押韻倒是押韻,只是……」
「玉公子未免太客氣了,」那個言辭刻薄的女子打斷玉無痕的話,鄙夷的看著宓幽,語氣愈尖酸道︰「這位小姐竟在重陽詩會這樣盛大的場合寫出如此靡靡之音yin詞穢句,不知這位小姐將丞相府的體面放在何處?」
「靡靡之音?yin詞穢句?」宓幽皺眉,「紅,意指紅塵,滾滾紅塵,本就是沉重而明艷的,紅塵中的兒女,哪個不是痛苦與愉悅並存?哪里靡靡,哪里yin穢?」說著,宓幽看都不看那刻薄女子,目光坦誠的直視玉無痕,淡淡道︰「玉公子,你說呢?」
那刻薄女子意識到宓幽的故意無視,小臉氣的白,轉向玉無痕時,面帶委屈與哀怨,玉無痕一愣,一時接不上話,倒是白谷雨接過話頭,道︰「若拋開韻律與章法,宓幽姑娘這詩詞確實意境悠遠耐人尋味,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作,只是……」白谷雨微微一頓,看向宓幽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好笑的神色,「若拋開平仄韻律與章法,也就談不上什麼詩詞了,更與今日詩會相背,所以,宓幽姑娘……你不幸名落榜末!」
宓幽面無表情的精致小臉上瞬間寫滿憤懣,粗喘著氣,小臉氣的緋紅,藍綠異色的眸子靈動無比,這般嬌態,竟讓白谷雨看的一時晃神。『**言*情**』
白谷雨自覺失態,清咳一聲,眸子中笑意深了幾分,道︰「宓幽姑娘,位列榜末之人可是要展示才藝給眾人助興的,不知宓幽姑娘可否準備妥當了?」
宓幽不理他,望向玉無痕,問道︰「玉公子,真的要我展示才藝?」
玉無痕微微一笑,「宓幽小姐,詩會的規則你也知道,無痕……」
宓幽不耐煩的打斷他,「那我展示才藝的代價可是玉公子支付?」
「代價?」玉無痕愣了愣,恍然大悟,「是才藝所需的道具吧,自然是由我丞相府提供了,不知宓幽小姐需要什麼道具?」
一瞬間,雞同鴨講。
「展示所需泉水清玉公子先行支付。」
玉無痕︰「……來人,為宓幽小姐準備兩壇清泉!」
「展示所需桂花請玉公子先行支付。」
玉無痕︰「……來人,為宓幽小姐采擷一籃桂花!」
「還有煮茶的工具請……」
「來人,上茶具!」
眾人滿是額頭黑線,貌似二人說的話不在同一個層面吧!
白谷雨眸光微動,看向宓幽的目光中含著一抹審視,他可沒听錯,宓幽一口一個「支付」而不是「提供」!
很快,會場中央安放著一張紫檀木茶桌,上面盛放著精美的茶具、左側放著兩個大壇子一籃子香氣四溢的桂花,右側放著一個小火爐,爐火燒的正旺。
刻薄女子再一次嗤笑出聲,「不會是要煮茶吧,我可是頭一次听說展示才藝是給人家煮茶的!」
宓幽抬起眼楮掃了她一眼,道︰「不是煮茶,是釀酒!」
「釀酒?」那女子面上不屑于鄙夷更甚,「一壇酒從釀造到飲用少說也要一年半載,難道要我等一年半載之後再來品嘗,這位小姐莫不是故意戲弄我們?」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道︰「玉公子,這位小姐的才藝算違規了吧!」
「這……」玉無痕面露難色,「宓幽姑娘,若要一年半載之後才能品嘗,姑娘這才藝確實違規了!」
「我沒說讓你們半年後再來喝!」宓幽環視全場,平靜道︰「當場能喝還算違規嗎?」
玉無痕笑了起來,「若當場便能品嘗自然不算違規,只是……」
「那不就行了!」
宓幽的臉上寫滿不耐煩,玉無痕苦笑著閉上嘴,這還是第一次被女子這樣對待!
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宓幽身上,有好奇的,想著她是不是有什麼秘方可以縮短釀造的時間,比如納蘭霽;有鄙夷的,認為她絕對是在嘩眾取寵,比如眾多光彩被埋沒的女子;有期待的,想著等釀成之後一定要搶一杯嘗嘗,比如洛伊……
在眾人復雜的目光中,宓幽垂著腦袋一動不動的坐在座位上,絲毫沒有起身去釀酒的打算,阮思盈急了,「宓幽小姐,你倒是快過去,莫不是你忘記了怎麼釀造了?」
宓幽「哦」一聲抬起頭,看向會場中央的一堆道具。下一秒,全場震驚。
那籃子里的桂花蹦蹦跳跳的出來,縱身一躍至一個壇子中,壇子晃動了一會兒,濕漉漉的的桂花再度高高躍起,落至第二個壇子中,這是第一步——清洗桂花,宓幽可不希望自己喝的桂花釀之中有灰塵或者無數小昆蟲的糞便;第二步,從第二個壇子中涌起一股水流,直撲早已打開蓋子等待水流降臨的茶壺中,然後,茶壺自己蓋緊壺蓋,之後,一縱,安然無恙的跳上火爐;火爐的風蓋也在此時打開,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扇著爐火,那爐火呼呼的從茶壺底下冒出來,不一會兒,就听到茶壺中水流翻滾的聲音,這是第三步——煮酒!
最後,那茶壺懸起,給早已一字排開的茶杯中加滿酒,最後的最後,茶杯自己飛到每一張桌子上——收工!
宓幽先行端起一杯酒,道︰「桂花釀,宓幽先干為敬!」說完,仰頭一飲而盡,然後面無表情的看著玉無痕。
全場陷入一片死寂,大家還沒從剛才目睹的「釀酒過程」中回過神來,作為東道主玉無痕自然不可能駁了客人的面子,只好硬著頭皮端起酒杯,苦大仇深的抿了一口,突然,他愣住了,帶著難以置信,玉無痕再次飲了一大口,下一瞬驚喜自然而然的從他眸中傾瀉而出,他由衷的贊嘆道︰「好酒!」
玉無痕面上的溢美之詞自肺腑,不過,當一年後玉無痕成親那日,挖出玉松在長孫出生之日埋下的兩壇酒大宴賓客,卻現酒壇空空如也之時,他突然明白了宓幽一口一個「支付」的意思。
有玉無痕打先鋒,不少貴公子也端起酒杯,不一會兒,叫好聲連綿不絕。
「玉公子作為東道主給客人幾分薄面可以理解,然而,其他公子要說為了別的原因睜著眼楮說瞎話的話,那倒是…。」那刻薄女子擺明了不相信,猛地端起茶杯輕輟一口,面色一僵,悻悻的放下茶杯,臉紅一陣白一陣,再無他話。
「宓幽小姐蕙質蘭心,」玉無瑕也微微抿了一口,贊道︰「無暇自愧不如,不知小姐是用了何種秘方,竟使得泉水在瞬間便化作酒水,可否告知一二?」
宓幽淡淡道︰「小把戲而已,不值得一提!」
「無暇只是好奇,別無他意!」玉無瑕以為宓幽是擔心秘方外露,善解人意道︰「宓幽小姐若是不肯說,那就罷了!」
「是,不想說!」
玉無瑕本是客套話,不想宓幽直截了當的拒絕了,一時間尷尬的難以自處,玉無痕此時打了圓場,狀似斥責道︰「妹妹你這話就不對了,宓幽小姐這化水為酒的手藝必定是家族秘傳,怎可隨便說與外人呢!」
「是無暇唐突了,」玉無瑕垂下眼簾,遮住眼底的不悅,「宓幽小姐見諒!」
宓幽點點頭以示「見諒」,再次環視全場,道︰「那我算不算過關了?」
玉無痕一愣,「算,當然算,宓幽小姐這才藝,盛京恐怕無人能及,無痕佩服!」
「恩,那我走了!」宓幽轉過身,剛走一步,又折回來,指著會場中央道︰「這張茶桌我要了,作為你讓我展示才藝的代價!」
「啊?」玉無痕詫異,繼而換上一副了然的神情,「宓幽姑娘若是喜歡便拿去吧,這張紫檀茶桌雖珍貴,但也抵不上宓幽小姐一杯桂花釀的稀罕!」
宓幽懶得解釋,示意洛伊,洛伊會意,上前一手拎起茶桌,回到宓幽身側,不想,這一舉動再度讓全場一寂。
宓幽不明所以,玉無痕拱手作揖,笑道︰「洛公子神力,無痕佩服!」心下卻暗暗訝異,這張紫檀茶桌乃是紫檀實木雕刻,少說也有百斤,這男子竟能一手拎起,且似乎毫不費力,江湖之中,果然能人輩出!
「這個啊……」洛伊「揚了揚」手中的茶桌,笑得燦爛,「小意思哦,紫 都能舉起來的!」
全場人的目光頭一次集中到紫 瘦小的身板上,皆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樣,紫 冷哼一聲,一把搶過洛伊手中的紫檀茶桌,一手舉著茶桌,歪著腦袋得意洋洋的看著眾人。
眾人︰「……」
「走了!」宓幽話了,剛轉過身,卻又被人叫住,這次是白谷雨,宓幽不耐煩的看著他,「有話快說!」
白谷雨不慌不忙的站起來,笑道︰「玉公子可記得,谷雨還有一個要求沒有提呢?」
「對對對!」玉無痕應道︰「白小道長拔得頭籌,自然可以向在座任意一人提一個要求,只是不知白小道長要對哪位公子或者小姐提要求?」
「這個嘛……」白谷雨嘴角勾起招牌式惑人的微笑,眼波在眾公子小姐身上流轉,被他眸光掃到的女子皆是紅著臉低下頭,心下卻期待不已,白谷雨視線繞了好幾圈,繞到宓幽面上不耐更甚之後,猛地對準了宓幽,眸子中閃過狐狸一般狡猾的笑意,道︰「宓幽姑娘,可否答應谷雨一個要求!」
宓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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