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日斐花園的假日舞會讓年輕人們都玩得很快樂,甚至在回去的路上,班內特府上的幾個姑娘還在嘰嘰喳喳地談論著舞會上的事情,莉迪亞和凱瑟琳在談論她們晚上一共和多少個人跳了舞,而伊麗莎白正在和簡說著悄悄話。瑪麗有些反常,她原本話也不算多,但是今晚回去的路上,基本上就在保持沉默。
到了家里,簡問她是不是在舞會上玩得不愉快。
「怎麼會?事實上,我今晚玩得很高興,真的。」瑪麗說道。當然中途也有過一點失望,但是總的來說,真的不錯。
「我看到你和一個人在露台里站了很久,那個人是夏普先生嗎?」伊麗莎白問。
瑪麗搖頭,「不是夏普。」
夏普不是騎士,而是裝成了惡魔,忽然在她一個人的時候出現在她身後,說什麼「我不是守護公主的騎士,而是不折手段要將公主擄走的惡魔」,神出鬼沒的,嚇得她想狂扁他一頓。
「很少見你和陌生人那麼多話的。」伊麗莎白說。
「胡說,我明明就很隨和,只要有人願意要和我說話,我都很樂意陪別人聊天的!」
伊麗莎白有些莞爾地望了她一眼,「你就胡扯吧。」
瑪麗只手撐著下巴,說道︰「哪有胡扯。麗茲,你今晚玩得高興嗎?」
「還不錯,因為韋翰先生也去了,我一個晚上都在和他一起跳舞。這是我有生之年的舞會中,最高興的一次了。」伊麗莎白背靠著床頭,那雙漂亮的黑眸都笑彎了。
瑪麗跟她一起靠在床頭,「他能認出你來?」
「嗯。」伊麗莎白點頭,臉上帶著笑容。
在領一張床上的簡忽然問︰「麗茲,你……愛上了韋翰先生嗎?」
伊麗莎白搖頭,「我不能擔保,親愛的簡,我們的舅媽也跟我說過這個問題,我只能說在我可以控制的範圍內,我盡量避免跟他談戀愛。」
簡說道︰「只要是自己的選擇,要和誰談戀愛,我都認為其他人不應該干涉。只是麗茲,我還是有些擔心。」
「擔心卡洛琳和達西先生的說法是真的?」伊麗莎白這回不再像過去那樣談起了韋翰先生不好就像刺蝟一樣,反而很心平氣和,「這個你們都不需要擔心,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關鍵是簡和賓利先生快要結婚了,伊麗莎白對卡洛琳再不滿意,為了姐姐的幸福,她也會盡量讓自己對卡洛琳產生好感,但是對達西,她只能保證自己盡量以禮相待。
瑪麗和簡對視了一眼,沒有再在韋翰的事情上打轉。
簡雙手放在被子的外面,又說道︰「賓利先生跟我說,見到了我們的舅舅和舅媽,都十分意外。」
嘉丁納夫婦不論是在修養還是言行上,都高出他們的姐姐很多,涵養風度讓賓利一家人和達西都十分意外。這是賓利私下的時候,跟簡說的。
瑪麗笑著往被子里縮,打了個哈欠,語氣有些含糊︰「大概是舅媽不會像媽媽一樣一驚一乍,而且舅舅平時在城里待著,跟人打慣了交道吧。」
伊麗莎白笑了笑,說道︰「舅媽說你接受了她的邀請,要去倫敦玩?」
「對啊,舅媽邀請的不是我,是我和你。麗茲,我們一起去吧?」瑪麗閉上了眼楮,已經開始想象這個時候的倫敦該是怎樣的,她在朗博恩里真的悶壞了。
伊麗莎白有些猶豫,「夏綠蒂和柯林斯先生的婚期就到了,夏綠蒂說三月份她的父母會去漢斯福,她希望我能和她的父母一起去看她。」
自從知道了柯林斯先生和夏綠蒂的婚事之後,伊麗莎白和夏綠蒂的友情一直處在一個尷尬的境地,現在夏綠蒂主動邀請她,或許兩個人都回不到以前那樣,但也是修復友情的一個好機會。
瑪麗一听伊麗莎白的話,瞌睡蟲跑了,張開眼楮看向伊麗莎白,「你要去夏綠蒂那兒嗎?」
「當時她注定邀請我,我沒辦法推辭。」伊麗莎白說。
瑪麗咕噥著,「我就弄不明白你了,你之前對柯林斯先生和夏綠蒂的婚事那麼大的意見,現在怎麼又願意去漢斯福了。再說了,不是我覺得柯林斯先生怎樣,你去了那兒,柯林斯先生肯定會各種擺譜,讓你知道你錯過了他,是多麼可惜的事情。到時候就有得你受的。」
伊麗莎白有些無語,瑪麗說的這些她並不是沒有想到,她也很矛盾。她一方面對這樁婚事抱著一種並不看好的態度,但另一方面她又想知道夏綠蒂的婚姻生活,到底是不是夏綠蒂想象中那麼美滿。
夏綠蒂屈就于世俗的利益而接受的婚事,真的如同她所想的那樣幸福嗎?
伊麗莎白想知道這個。
簡笑著跟瑪麗說道︰「麗茲不陪你去倫敦沒關系,她去漢斯福的話,你可以去尼日斐陪我。」簡和賓利先生的婚期基本上已經確定了,比夏綠蒂的婚事晚一個月。所以短期內,在簡結婚之前,瑪麗和伊麗莎白都不可能去倫敦或者是漢斯福的。
「去尼日斐也沒什麼好玩的。」瑪麗咕噥。
「我沒叫你去玩,我是叫你去陪我呀。」簡笑眯眯地說道。上次她無意中听到瑪麗和父親在書房里談論莉迪亞和凱瑟琳的事情,說是擔心她和賓利先生結婚之後,莉迪亞和凱瑟琳還是像現在這樣難以管教,不止會影響到她和賓利婚姻生活的幸福美滿,也會影響到家里的名聲。
自從那次之後,簡發現瑪麗的很多想法,過去她和伊麗莎白都無法贊同。可她在和賓利先生交往的過程中,相處的時間越長,就越是發現瑪麗的很多想法和意見,都是有道理的。譬如在對待賓利小姐的態度上,再譬如說在對待賓利先生的態度上。而且,關于莉迪亞和凱瑟琳的問題,她也一直都在為此而擔憂。那兩個妹妹實在太愛玩,尤其是莉迪亞,有時候玩得忘情,什麼形象都不顧了。
「我去陪你?你和賓利先生不嫌我礙眼嗎?」瑪麗無語。她也沒興趣當那個電燈泡啊,人家新婚燕爾的,她有毛病才會去當電燈泡。而且簡和賓利先生新歡,爾儂我儂的,周圍的粉紅色泡泡都能閃瞎她的眼,這讓孤家寡人的她情何以堪?
伊麗莎白笑了起來,說︰「簡和賓利先生一起的時候,你別去打擾。賓利先生出去辦事的時候,你就去陪簡。」
「那當我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嗎?不干。」瑪麗難得傲嬌一把,轉身,閉眼。
伊麗莎白和簡見她那樣,相視而笑。到底是干不干,到時候就曉得了。
但是話又說回來,要是簡和賓利先生結婚了,伊麗莎白去拜望夏綠蒂了,而莉迪亞和凱瑟琳又被送去其他地方了,就留瑪麗一個人在家里,估計班內特太太的滿月復話語除了對瑪麗傾訴也別無他人了,到時候就算簡讓瑪麗不用去陪她,大概瑪麗都會受不了班內特太太那脆弱的神經,自己每天走路都願意跑去尼日斐里待著。
嘉丁納夫婦在朗博恩過聖誕節,一周左右的時間,幾乎都有宴會,最後一天的宴會是在尼日斐花園賓利先生招待的。在尼日斐之前的每次宴會,伊麗莎白都會讓班內特太太將韋翰先生邀請來,原因是韋翰先生生長的那個地方,嘉丁納太太曾在那里待過一段時間。而最後在尼日斐花園的宴會上,韋翰先生實在是不宜出席,所以就只好作罷。
對此,班內特太太還忍不住嘀咕,「我就弄不明白賓利先生為什麼要那麼偏愛達西先生,那個無禮的家伙,附近都沒人喜歡他的。」
嘉丁納太太說道︰「姐姐千萬別這麼說,我從前雖然听說過達西先生是個壞脾氣又高傲的孩子,可是他在彭伯里那一帶名聲都不錯的。」
「管他的名聲錯不錯,他才來的第一次舞會上,就拒絕了要和麗茲一起跳舞的邀請。天哪,我都沒見過這麼無禮的人。他再有財產又有什麼用,還不如韋翰先生那樣幽默風趣的人好。」
「我承認韋翰先生是個很不錯的青年,可是姐姐,你與麗茲對他也有些過于偏愛了。」嘉丁納太太溫聲說道,「而且也不必每天都邀請他來,賓利先生的家人似乎都十分健談。而且達西先生和賓利先生交好,總要顧及主人家中的客人情緒。」
「賓利先生的家人是健談,那可只限于在身份地位跟他們差不多的人面前而已。真正隨和溫柔的人,只有賓利先生而已。」伊麗莎白在旁邊說道。
瑪麗忍不住說︰「麗茲,別這樣說,簡日後會是尼日斐花園的女主人。」
「卡洛琳和露依莎我可沒冤枉她們。至于達西先生嘛,舅媽早就听說過他的壞脾氣和高傲了。」
瑪麗語塞,想說些什麼,但是又覺得這樣的場合討論這些事情並不恰當。而且當著嘉丁納太太的面……瑪麗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像這些親人,不論是嘉丁納夫婦還是菲利普夫婦,他們都很偏愛伊麗莎白。
嘉丁納太太適時打圓場,笑著說道︰「好了,你們倆別在討論這些話題。像他們這些出身比較體面的人,有時候難免眼光高了點,都是可以理解的。麗茲,你昨個兒才跟我說,簡要成為尼日斐花園的女主人,你會盡力對之前不想搭理的人產生好感的,所以那些話,以後就不要再說了。」
伊麗莎白笑著說︰「是在舅媽跟前我才說的。」
嘉丁納太太有些莞爾,這時剛好班內特太太進來說馬車準備好了,所以一行人就一起去尼日斐花園了。大概是因為嘉丁納夫婦在,這一周的莉迪亞和凱瑟琳雖然也愛玩,但是比起平時,倒是有些收斂。這讓瑪麗等人覺得寬慰了些,能少些在公共場合里失態,對她們總是好的。而班內特太太在簡和賓利先生的婚事確定之後,整個人心情各方面都不錯,加上有嘉丁納太太在旁邊陪著,倒是也沒鬧什麼笑話。
到了尼日斐花園,賓利一家以及達西都在。彼此寒暄過後,該玩牌的玩牌,該聊天的聊天,好不熱鬧。
瑪麗在一進門的時候,就看到了站在窗戶邊上的達西,心里說不上來說什麼感覺,但總覺得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達西當然也看到了瑪麗,只是他們甚至都沒說上一句話,瑪麗就被賓利小姐拖走了,說是有些姑娘家的體己話要說。
嘉丁納太太和伊麗莎白她們正在和赫斯特夫婦玩牌,班內特先生和嘉丁納先生坐在沙發上,盧卡斯先生也在,幾個老紳士湊到一起,總是難免高談闊論,談論著最近發生的一些大小事情。賓利在旁邊陪著,也發表一下看法,而達西一如既往地很少說話,除非別人主動詢問些什麼,才會回答一兩句話。但也有例外的時候,譬如他會對嘉丁納先生的話題比較感興趣,話也相對而言會多一些。
而在陪著幾位老紳士的時候,賓利先生的眼楮總是不時地瞄向正坐在她舅媽身旁的未婚妻簡身上,兩人的目光不時地半空相遇,然後彼此一笑。
達西終于忍不住跟他的好友說道︰「與其這麼隔空相望,你不如過去陪他們一起玩牌。」
賓利說︰「我擔心會冷落了客人。」
達西先生看著幾位談興依然很濃的老紳士,說道︰「放心,他們的談興只會越來越濃,並不會在意你這個主人是否冷落了他們。」
似乎人到了一定得年紀,都會喜歡懷舊。這幾位已經有了年紀的老紳士,原本還在說著最近發生的國家大事,但是也不知道是什麼話題,盧卡斯先生說到了一個他們都共同認識的故人,然後這幾個人的話題就怎麼也剎不住了。即使是涵養極好的嘉丁納先生,也有些忘情。
賓利稍作猶豫了一下,然後見幾位老紳士似乎真的如同達西說的那樣,談興越來越濃。他終于下定了決心,站起來跟達西說道︰「那我過去一下。」
達西微微頷首。
賓利先生才走,賓利小姐就和瑪麗出來了。達西看向那兩個姑娘,站了起來。
瑪麗和賓利小姐一起走過去,幾個老紳士依然不可自拔地沉浸在名為懷舊的談論中,而賓利先生和簡坐在一起,兩個人在談論些什麼。
瑪麗眨了眨眼,看向達西,他果然是什麼時候都跟大家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覺啊。
瑪麗問︰「達西先生,不去玩牌嗎?」
不等達西回答,賓利小姐就笑著說道︰「我的朋友,你不曉得吧,達西先生一向都不愛玩牌。」
瑪麗一愣,然後就听到達西的聲音響起,「是那樣不錯。」
達西一向認為玩牌是很無聊的事情。
賓利小姐得到了達西的承認後,臉上帶著笑容,說道︰「我剛才和瑪麗在說化裝舞會的事情,達西先生,下次可以帶喬治安娜一起來尼日斐花園,我覺得她也一定會喜歡這里的。」
說到妹妹,達西臉上的神情放柔了,說道︰「她現在在倫敦,有機會的話,會帶她過來的。」
瑪麗看到達西臉上明顯柔和了的五官線條,有些失神,有的人並不是沒有溫情的一面,只是他的那一面,只會留給自己在意的人而已。
賓利小姐的聲音頗為愉悅,「我太期待在尼日斐里見到她了。對了,達西先生,你最近寫信給喬治安娜的時候,請務必轉達我的邀請。」
達西點頭,然後目光看向瑪麗。
瑪麗察覺到達西的目光,有些意外,但是……心中那種不一樣的感覺更加強烈了。她忍住扶額的沖動,妹子,你別因為聖誕節的晚上,就弄不清楚狀況了好不好?!
春心滿天飛,真的不是什麼好習慣……瑪麗花了三秒鐘將那種異樣的感覺扔回了心里的回收站,然後就十分坦然地迎著達西的視線,笑著說道︰「雖然沒有見過達西小姐,但是她似乎無處不在呢。每次和卡洛琳她們聊天,都總是免不了听到她的事情,我真的十分期待可以在尼日斐見到她。」
達西看著她坦然的神情,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他想起舞會那晚,她並不是這樣的。現在這樣的瑪麗•班內特,是帶著面具的人。這讓達西心里頭有些不愉快,甚至是有失落,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緒,可是他覺得,那天舞會上的瑪麗,坦率可愛得讓他覺得有些……迷人。甚至讓他在回去後,有時還會不經意地想起她說過的話,關于他妹妹的事情,還有關于她說為什麼喜歡笑的事情。
他確定自己跟她一樣,喜歡別人的笑臉比較多。但是他卻發現,自己並不喜歡這個姑娘這樣客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