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海回來復命已有月余，當他將葉羽安全抵達蛟國都城顧寒城的消息告訴師父時，明顯感到師父那緊繃的情緒放松了許多。
盡管易寒表現平淡，但又如何能瞞得過朝夕相處的弟子的眼。
雪海忍不住還是問道︰「師父，您和葉家是什麼關系啊！為何對葉羽如此在意呢？」
易寒沉默，深不見底的眸子里隱隱透出青色的寒芒。濃郁的悲傷與危險的氣息壓抑得人透不過氣來。
雪海最怕的不是被師父責罵，而是這種沉默，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這張欠嘴。
「啊！師父，您沒看到，蛟族人的相貌差距大得沒邊，有的就像傳說中的那麼丑陋可怖，有的卻是比咱們雲國的大姑娘還要俊俏三分。競技場上的蛟奴力士幾乎是怪物般的存在，力大無窮，他們在角逐中，相互死命拼殺得鮮血淋灕，像野獸般狂吼著，嘶咬著。直到一方倒地不起，停止呼吸。」雪海唏噓不已，心有余悸地道。
「連那種地方也去了，你還真是很閑啊！」易寒道。
雪海听到易寒的奚落，反而是愈加的滔滔不絕起來。
「那位楚公子趕個馬車像牛車一樣，待弟子溜達完了，迎出城轉進山道才看到他們的蹤影。」雪海不無炫耀地道︰「師父，弟子的輕身功夫是不是又有長進了！與神秘人打斗後，足足耽擱了幾個時辰，弟子趁著夜色便施展輕功，……」
「施展輕功！」易寒語氣不善地道︰「你的功夫是要停滯于此麼？」
雪海嘻笑道︰「師父，您就別唬我了，弟子的碧海清心訣才登堂入室，離最高境界還差得遠呢！」
「你也知道差得遠！」易寒冷哼道︰「當初我傳授‘碧海清心訣’，只是因為它是雲國的一位武林前輩所創，想來應該適合你的體質，此內門心法最是依重本元之力，你如今本元受損，還想繼續修煉嗎？」
雪海仍嘻笑道︰「弟子活蹦亂跳的，師父您怎地就說我有傷了？顧寒城里還有很多好玩的事呢，我再講給您听……我去了最大的一家制衣坊，施展妙手空空，神不知鬼不覺的盜走了兩件給某某世子訂制的衣裳……師父，弟子可不是干偷雞模狗的人，只是那個制衣坊的老板死腦筋，我說破了喉嚨出幾倍的價錢他也不賣，說什麼我買走了也不能穿，冒充世子會被砍頭的。嘿嘿！」
雪海笑著，忽然就笑不出了，叫道︰「糟了！師父，葉羽不會被拉去砍頭吧！」他起身便要往外奔。
「回來！」易寒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你現在想到豈非太遲了，就算最快趕去也得幾日的路程。」
雪海止住身形，他的「轉移大法」終于奏效，易寒不再想剛才的問題，對著雪海招手道︰「到我身邊來！」
其實和師父的心情比起來，葉羽的死活就無足輕重了，雪海乖乖地來到石澗旁坐下。
易寒的手從寬大的青袍中探出，撫在他的靈台穴上。
雪海為之精神一振，原本發自骨子里的疲憊頓時一掃而空，受損的本元尤如一塊干裂的土壤注入了甘泉。
一柱香的時間過去，雪海看到易寒的額上沁出了細汗。
兩柱香的時間過去，雪海看到易寒長年不見日光的臉色愈發的蒼白。
三柱香的時間過去，易寒盤坐在澗石上的身子不易察覺地輕微晃了晃。
雪海想吐聲，卻又怕驚擾了師父。他那受損的本元在易寒自掌心源源不斷的神秘力量輸入下，不僅恢復如初，而且更加的凝實。
易寒收回手掌，半晌沒有說話。
雪海亦未敢說話，靜候著。
……
「我讓你去保護葉羽，不是讓你去送命！」易寒一開口便是斥責。
雪海呵呵笑道︰「弟子不是好好的嗎？哪里會送命！」
「若不是我的涅槃功已到了第十層，若不是此功法特異，能夠修復人之本元，要是任由你的傷勢發展下去，你以為你能活多久！」易寒語氣嚴厲。
雪海卻是幸福滿滿︰師父還是關心他比葉羽多呵！
「弟子知道錯了，認打認罰，全憑師父處置！」雪海恭敬地道。
「師父又何曾處置過你！」易寒也笑了，道︰「記住，先要保全自己，才有能力去保護他人，遇到不敵的對手，不要硬拼，打不過可以逃。」
話到此處，語聲頓住。
易寒眼現茫然，仿佛在多少多少年前，有一位巧笑嫣然的少女在他的耳畔呢喃︰
「易寒，打不過可以逃，我們，犯不著拼命啊！」
「流了很多血啊，打不過可以逃……你為何不逃呢！」
「易寒……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
………………………
雪海等了一會兒，接口道︰「道理弟子也懂，只是當時形勢身不由己，若我逃了，那人果真是沖葉羽去的，萬一葉羽有個三長兩斷，弟子哪有臉再見師父！」
易寒身子一震，的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這一生只逃過一回，自此便苟延殘喘到現在！
「你去吧，我也累了！」易寒淡淡地道。
雪海緩緩站起，卻又關切地問了一句，道︰「師父，您的涅槃功可是修煉成了？」
易寒搖頭道︰「十層大圓滿之後，我要散功重新修煉，到那時才算是小成。否則……」
「否則怎樣？」雪海收起了笑顏，緊張地道。
易寒沒有回答。
雪海急了，道︰「師父，你快說呀！」
易寒不咸不淡地道︰「不會怎麼樣了！」
雪海那個汗呀？ 里啪啦地往下落，「師父，要不咱不修煉了，行不？」若不是萬分危險，師父他又怎會不肯說。
「不修煉了？呵呵……」易寒笑得很是古怪，道︰「我易寒舉步為艱，在這山月復中了此余生嗎？！」
雪海怔住了，他從來未見過師父這般地笑，感覺脊背涼颼颼的。
歲月的滄桑沒有洗盡易寒的豪情，那被磨光的稜角在即將出鞘的鋒芒中再次生長。
散功要在初習涅槃功十層大圓滿境界突破後的十息間開始，其過程是漫長的，火候掌握不可差分毫，至于失敗，秘笈記載︰所有嘗試過的人都暴體而亡了！
涅槃重生——若能過了這一關，易寒在修煉上便是一片坦途。反之，……望著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略帶不安和沮喪地走出了自己的視線，易寒的唇角勾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