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我記得不是很清楚。」緋夜點點頭繼續說︰「十五年前我離開‘薄暮之刃’的時候，好像因為什麼事情經過菲戈爾城，忽然想起巴格拉博曾經說過，他在這里有一位已經懷孕的妻子。我打听了一會兒，很容易就找到你了。」他苦笑幾聲，「可惜，那時候你已經一歲，是一對老夫妻照顧你，你的母親在你出生的時候已經去世了。」
耶梅爾知道這些事情，巴格拉博都告訴過她了。
「耶梅爾，你恨你父親麼？」緋夜忽然說道，「你出生的時候，他不但不回來看你，反而連消息都不知道，最終害得你母親死亡。」
「剛開始有些，但現在不恨了。」耶梅爾的臉se恢復平靜，看著緋夜幸福地笑道，「因為我父親竟然是那樣偉大的人，他跟著洛斯特緋夜的腳步拯救人類，所有人都在贊美他，我覺得，擁有這種父親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她想了想繼續說︰「我剛懂事的時候，父親就把所有事情告訴我了。當然啦，那時我非常恨他，甚至幾天都不跟他說話，也不吃飯，最終暈倒了。我那時在想，既然他那麼愛拯救世界，那就去拯救世界好了，為什麼還要跟母親相愛？因為他那份不負責任的愛，害得母親死了，而且母親死的時候他竟然不會來，甚至連消息都沒有得到。我經常冷冷地在他面前說，連身邊的人都保護不了，你有什麼資格去保護世界？他每次都是默不作聲，或者是笑著對我說，耶梅爾，爸爸對不起你們。」她喝了一口果汁，繼續說道，「後來嘛，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就是漸漸地，我發現自己不討厭父親了。因為戰爭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情，許多孩子的父親都在戰場上犧牲了，他們用最真切的行動來守護自己的孩子和妻子。我想，我的父親應該也是一樣，他為了守護我和母親，毅然走在荊棘遍布的道路之中。我曾經看到過他身上的傷疤，很多，也許每次他堅持不下去的時候，總會想起他要守護的人，于是忽然就有力量了。」
被忘在一邊的愛麗絲似乎听得懂他們說的話，此時她難得的安靜下來，就連吃東西也是細嚼慢咽。
「說的不錯，你父親確實是那樣的人。」緋夜嘆息，笑道，「雖然有些不禮貌，但我還是想說，巴格拉博在當時的‘薄暮之刃’是最弱的人，無論是技巧、力量、魔法，他都沒有‘劍神’吉格•拉莫斯那般厲害，甚至可以說他是最墊底的人，在他身上沒有任何優點。」他淡淡地說道，「但是，他在我們之中是最努力的人，每次訓練他都是弄得傷痕累累。如果我們沒有他的幫助，絕對無法取得大多數勝利。總而言之，他是‘薄暮之刃’不可缺少的存在。」
「我曾經問過他，你為了什麼而拼命。」緋夜頓了頓，繼續說，「他當時是這樣說的︰我不想讓我的妻子跟未來的孩子生活在戰爭的yin影之中，我想為她們創造一個和平、干淨的世界，即使我可能做不到，但我願意為這個目標赴湯蹈火，就算犧牲也在所不惜。」
耶梅爾沉默不語。她看向窗外，仿佛在那昏暗的盡頭，站立著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
尼爾茲克不知道已經喝了多少杯茶，他就像喝酒那樣，一口一杯。
「公爵大人，事實誠然如我所說，領主他所承受的痛苦絕對不比您少。」奧維斯沉聲道，「當年他有更好的選擇，但卻依舊選了菲戈爾城作為自己的領地。您也知道，菲戈爾城在十座主城之中算是比較‘凶險’的一座，那里地形復雜，又是靠近外圍，援軍很難抵達那里，如果遇到襲擊，幾乎只能背水一戰了。」
「他選擇菲戈爾城的原因很明顯。」奧維斯繼續說，「他跟利亞斯特小姐在那兒相遇，並且相愛，最後舉行一場僅有兩人的婚姻。那是他們的神聖之地，那里的每個角落都充斥著回憶的氣息，所以他要成為菲戈爾城的領主，這樣他就能光明正大的守護那兒了，他才不要讓這座充滿回憶的城市落入其他人手中。」
一口氣說了那麼多，奧維斯覺得有些累了，也很「爽朗」地把紅茶一飲而盡。
「沒事，奧維斯，別安慰我。」沉默良久，尼爾茲克笑道，「他拯救了人類世界，然而，我身為人類的一份子，確實得感謝他的付出。但即使這樣，依舊改變不了利亞斯特……我最愛的女兒死的時候，他無動于衷的事實！」他忽然大吼道，聲音沙啞，「既然他想要守護世界，那為什麼還有選擇利亞斯特？他應該很清楚，踏上那條路的人，不應該擁有牽絆！因為如果他死了，利亞斯特會傷心，痛不yu生；當然，要是利亞斯特出了什麼問題，他也要受到煎熬，一樣是痛不yu生。這是很淺而易見的道理，他為什麼不明白呢？」他喘著粗氣，「不，也許他明白這個道理，因為他不可能不明白……但他依舊給自己綁上一條牽絆，也害得利亞斯特成為他命運中的犧牲品！」
「公爵大人！」奧維斯喝道，「您難道忘了，當初你讓我們離開之前，獨自對我說的話麼？」
尼爾茲克公爵愣住了。
奧維斯定了定神，繼續說︰「你說過，每個人都有權利追尋自己的命運，命運是什麼顏se的就去喜歡什麼顏se，即使你所擁有的顏se是哀傷的灰，也要用自己的鮮血把它染成觸目驚心的赤紅。」他大聲道，「當年利亞斯特小姐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巴格拉博領主也不後悔，我相信，如果命運給他們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那時我們所看到的結局依舊如今天一樣。」
看到公爵平靜下來，奧維斯也放緩語氣︰「我們都是同樣的可憐人，命運已經為我們鋪好一條道路了，我們能做的只有前進，並且欣賞沿途的風景……姑且把這稱為‘命運之路’吧。命運之路外邊是由鐵絲構成的‘捷徑’，或長或短，但它通往未知。很多想要反抗命運的人都走上那些‘捷徑’了，他們大多數會在中途摔下去，或者走到盡頭的時候發現是個死胡同。當然，可能會有人選擇正確，並且走完這條路，但這是極少數的。」他頓了頓，「我們很多人都不是勇士，沒有過人的實力和遠大的理想，終點的風景或許很美，但我們不確信自己能不能看得到。所以，我們只能沿著命運之路前行了，並且用心欣賞沿途的風景，這樣的話，即使看不到終點，也可以此生無悔了。我想，利亞斯特小姐也是這樣認為的。她不後悔。」
此時，烏雲的累積似乎已經達到極限了，開始有悶雷嗡鳴，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
「耶梅爾昨天過了十六歲的生ri吧。」良久之後，尼爾茲克嘆了口氣。
「是的，但她還不知道自己有個爺爺。」奧維斯不想多呆了，這個地方對他來說，除了充滿回憶之外，還有許些悲傷。「我先走了，如果你想見她的話，我建議……」他把此行的目的說了出來，然後不等公爵的反應，獨自走下樓，拿好行李，迅速離開公爵府。
這時，暴雨忽然降臨了，伴隨著劇烈的雷鳴聲，仿佛整個世界都陷入一種喧囂的寂靜之中。尼爾茲克宛若一尊石像，在狂風暴雨中他的身姿顯得魁梧卻又孤獨。
桌子上的茶具被打翻了，掉在地面碎成兩半。
他看著背著一大袋行李、消失在雨幕中的奧維斯，深深嘆了口氣。
「活了那麼久，愛也愛夠了，恨也恨夠了，該走的人和不該走的人都走了。」
「這就是我們追求的命運麼？」
「好像很無奈啊。」
空寂的聲音環繞在楓月鎮上空，可惜誰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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