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城容府
容大人今年已經是過了不惑之年，除了前面一個夫人生下了容忱，府里還有兩個姨娘，庶子一人，庶女二人。
容忱算是嫡長子，卻是搬出來一個人住了。
容忱新搬出來的府宅位于京里的西城，兩個府邸一東一西遙遙相對。
容忱很少回了東城。
連這一次出發去南疆也沒有通知容蕭，可見這一對父子之間的感情有多麼僵，容蕭在容忱的母親王氏走了之後一直未娶繼室。一來丹陽公主擔心容忱年幼遭人所害，二來有了後母就有了後父這說法也不盡然是虛的，更何況父子兩人因王氏的死，早就已經水火不容了。
但繞是如此，容忱在東容府的生活依然不好，源于容蕭的妾室吳氏，吳氏是個貴妾先生了庶子後又生了庶女。若不是丹陽公主頂在那里，指不定早就被轉正了，如此一來容府要有兩個嫡子了。
吳氏的娘家這些年慢慢上升，容蕭那邊壓力也大。
但好在……吳氏雖接管了容府的中饋，但到底只是個妾室。
貴妾也是一個妾。
吳氏的女兒容雪今年十四歲。
「我也要去瓊花宴，娘，為什麼我不能去。」容雪吵著吳氏大喊大叫。
吳氏皺了皺眉頭往周圍看了一眼。
貼身丫鬟綠香見狀帶著下人離開。
吳氏板著臉︰「不是說了嘛，在人前不許叫我娘。」
容雪撇了撇嘴巴，道︰「姨娘，我要去瓊花宴，王芷如都去了，憑什麼我不能去。丹陽公主不是我的姨祖母嘛。」
「慎言。」吳氏小心翼翼地生怕別人听了去。
丹陽公主根本不把容府的其他人放在眼里，若不是有一個容忱在，過年過節來往的節禮都要懶得準備。
容雪說是能跟著容忱喊她一聲姨祖母，但實際上呢？
吳氏心里微微發苦。
自己這麼一個身份，只要一天是姨娘，容雪就不能在明面上喊自己娘，連吳家也不是容雪的外家。容府的外家只有王家才是，為此吳家那邊想要同容府正式以姻親往來也是不行。
吳氏沒有為此超過，但結果只是把容蕭推倒另一位姨娘那里。
「瓊花宴有什麼好去的，咱們別去了……」吳氏只能這樣哄著。
「我不……」容雪推開吳氏跑了出去。
容蕭正從外面走進來，容雪撞了個正著。
容雪皺眉，滿臉不悅地說道︰「大姑娘家的，這麼莽莽撞撞，成何體統，你的規矩呢，你的教養呢？」
「老爺……」循聲出來的吳氏尖叫。
容蕭眉頭皺得更緊了。
「不要你管……」容雪推開容蕭跑走。
容蕭怒火剛要訓人，吳氏趕到拉住他，眼里懇求︰「老爺，雪兒還小……」
「哼。」容蕭看了吳氏一眼，甩袖子往里面走。
吳氏見狀大松一口氣，老爺沒走掉就是還有得救，沒有真惱了。若是真的生氣了，也不會忘自己屋子里走去了。
吳氏掌管中饋，屋子里的擺設自然都是好的。
容蕭坐在酸枝木做成的背靠椅上，臉上的寒氣未消。
吳氏見狀親自去倒了茶。
「老爺，喝茶。」
容蕭看了一眼，在吳氏忐忑中接過茶碗。
吳氏走到容蕭旁邊，輕輕捏著肩膀，柔聲說道︰「老爺是生氣了？雪兒也不是故意的，那孩子……想去瓊花宴，是我沒本事，怨不得她。」
容蕭臉色一變。
吳氏趁機繼續說道︰「這瓊花宴我也是听說過的，不少適齡的姑娘們都會過去，听著我也想去看看，風兒也是十六歲了，若是有個好的……」
「容忱快二十了吧。」容蕭突然說道。
吳氏臉色一僵，勉強笑著說道︰「可不是這個道理，不只忱兒、豐兒、雪兒和容月那孩子都要開始相看了。平時我也沒有一個機會過去，听說這瓊花宴是丹陽公主辦的……」
吳氏邊說邊看容蕭的臉色。
吳家如今勢頭不錯，偶爾有官夫人來容府，吳氏也可以出面接待，但是出去卻是不能的，顧而府里的姑娘少爺都很少去別人那里做客。
吳氏一直想給容豐和容雪相看，但礙著身份只能求了娘家的嫂子幫忙。但吳氏的兩個孩子只是庶出，將來不過是分一些產業出去，好的自然看不上容豐和容雪。但是差的，吳氏也看不到眼里。
吳家那邊說了幾個人，吳氏都不肯。
漸漸地，吳家那邊也就歇了心思不怎麼管這件事情。
容雪說起瓊花宴，其實這些日子吳氏也沒有少琢磨這個事情，只可惜容府一張請帖都沒有收到。
若是能有一張的話，吳氏就算一個姨娘過去，那些人看在丹陽公主的面上也不會不給吳氏不好的臉色看。
容蕭面色有些松動，同僚舊友中不少人的兒子女兒都已經成婚，孫子外孫也是有了。容蕭如今年齡也大了，心里也想要有孫子。
但是……
若是去瓊花宴的話，少不得要親自去一趟丹陽公主府。
「老爺，忱哥兒的年齡也大了，這一次又去了南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是不是也要開始去看一看了……」吳氏又加了一把勁。
容忱在的時候，她不敢提出這種話。
但容忱如今不在，丹陽公主府那邊總不能事事管著容府。
容忱說到底是容府的嫡長子，容蕭身為父親給兒子考慮婚事也是合理的。
說到底，吳氏一方面是想借著容忱的婚事讓容蕭下決心去丹陽公主那邊一趟，另一方面若是可以自然是給容忱找一個好拿捏，最好一心向著她的媳婦。
吳氏不是沒考慮過娘家佷女，但是自己和容忱的關系，若是真的促成這種事情，外面的人指不定要說得有多難听。
就是容蕭也不會同意這件事情的，吳氏自然不會蠢到從娘家佷女里找人，但是別人府里的姑娘，吳氏也根本是沒有見過幾個人的。
容蕭一個大爺們，自然不能去相看。
這樣說來，吳氏倒也是合適，容蕭暗忖道。雖說丹陽公主那里，容忱不想心里也不願意過去，但是駙馬王堂的話，兩人的關系還算可以。
王堂作為駙馬就代表在朝中屬于混日子的那一種，平日里不算繁忙，但因著王堂是丹陽公主挑中的，倒是同其他駙馬不同，雖是屬于閑職，每日還是去報到。
容蕭找他的時候，王堂的確是楞了一下。
兩人去了酒樓，容蕭說明來意。
王堂想了一想，容忱的婚事的確讓人操心，上一次南疆之行差點丟了半條命，這一次雖說沒有一個太子跟隨，想來沒有那麼危險，在王堂看來以容忱的資質，這一次回來少不得要加官進爵。
至少憑著他外祖母是公主，又是丹陽公主最疼愛的孩子，今上少不得也要讓他升一升。成家立業，本就該一起，為了他的婚事，丹陽公主也沒少費心費力的，既然容府有心倒也是可以一起去看一看。
王堂是男子沒有想那麼多，想著一張請帖不算什麼也就應了。
王堂回府之後，找了丹陽公主說這件事情。
丹陽公主皺眉。
「你怎麼就……」後面的話她沒有去說，半晌後道︰「也好，等一下我讓人送過去。」
王堂笑了笑，他不在乎之前公主為何不肯後面又為何突然同意。夫妻二人這麼多女乃女乃下來，早就熟悉對方了。
只怕丹陽公主是有所安排了。
……
這一年的瓊花宴，從原本五月的下旬改成了六月初五。
蔓草從外頭走了進來。
零露笑著遞了茶水過去︰「從五姑娘那回來了？」
蔓草接過茶杯咕咚喝完，抹了一把嘴道︰「可是渴死我了，第一次發現五姑娘這麼能說會道。我去了五姑娘那里之後，這嘴巴就沒有停過。」
「五姑娘那還能缺你一杯水？」零露奇了，又給蔓草倒了一杯水。
蔓草笑道︰「也不是，茶水那里會缺，四姑娘這一次不去，五姑娘跟著去了，那些下人少不得要好生奉承一二。」在下人心中五姑娘指不定就是下一個六姑娘，那個時候剛嫁的時候，人人都覺得可憐，但自從懷孕之後，大家都是六姑娘幸運。
五姑娘過去瓊花宴，年齡又是合適的，這一次的請帖又是公主府那邊親自下到顏府里來的，當日過去待遇想必也是不一樣的。
指不定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
別說是茶水了，蔓草過去的時候還看到屋子里擺了好幾個的冰盆。
往年的時候，一般一個屋子里一個就是夠了，府里主子們的冰盆用例都是有規定的，清歡就是只有三盆，當然這一兩年，大太太沒少把自己的份例送給清歡。她們也是不缺這些，況且清歡的身子體寒，也不能多用冰盆。
五姑娘那邊一日就只有兩盆，有時候冰盆沒了她那也就少了。
但這一次過去，蔓草都覺得有些冷了，寒毛都豎了起來。
「這起子下人最會見風轉托了。」零露不屑地說道。
這些年來，她一直記得清歡剛上京里，顏府那些下人是怎麼對待主僕幾個人的。如今卻是變臉一樣，若不是清歡實在不喜歡，只怕冰盆擺滿一整間屋子都可以了。
「行了，別多嘴了。」蔓草道。
零露笑︰「這不是沒外人嘛。」
「姑娘呢？還在書房？」蔓草喝了兩杯水，才覺得喉嚨舒服一些，忙問起清歡的事情。
「在書房呢，香濃在伺候著呢。」
蔓草想了想說道︰「我去看看。」
零露點頭。
書房里清歡正在練書法，听到敲門聲，頭也沒抬。
香濃去開了門。
一會兒就有腳步聲走近。
蔓草等在那里，直到清歡放下手中的毛筆，才笑著遞了一塊帕子過去。
清歡接過帕子擦手，問︰「從五姐姐那里回來了？」
「是回來了。」蔓草笑道。
「香濃，幼圓呢？」
香濃道︰「我去找找吧。」
清歡點點頭。
香濃轉身離開後，反手把門關上。
「姑娘這字，越發好了。」蔓草低聲贊嘆了一句。
「你能看出好壞？」清歡奇了。
幾個跟在身邊的丫鬟也都跟著學了幾個字，用清歡的說法自然是不希望她們成了針眼瞎子。日後這幾個人清歡都打算放出去，就算要留在身邊也是打算重用，當然前提是她們一直忠心耿耿。
清歡沒少為她們的日後操心，想來想去讀書使能明理，最少能分辨是非吧。
蔓草搖頭︰「只不過看著舒服罷了。」
蔓草是真的看不來，只是覺得自家姑娘寫得字讓人看著舒心，看字看人似乎有些道理的。
清歡听了只是一笑，親自把寫好的字放好。
「听萍兒講五姑娘這些天腳上都磨出繭子來了，每天大汗淋灕地。」
「是嘛。」清歡低聲沉思。
蔓草靜立一旁。
「前些日子五姑娘是不是從大太太那里要了一些衣料子？」
蔓草回道︰「是軟紗，大太太問過要不要請了繡娘來做。五姑娘說是不用了，不過……」蔓草輕聲說道︰「大太太和大女乃女乃那邊準備的是兩個人的衣衫。」
除了清歡要去，五姑娘也去。
兩個人的衣衫，也就是說那軟紗的衣料子是另用用處了。
清歡看著蔓草道︰「我打算這一次把香濃帶過去。」
「香濃？姑娘是不是也要帶幼圓去一次。」蔓草倒是沒有多想，反而提議道︰「幼圓也是個能干的……」
蔓草是下人不敢太過于直白，只是隱隱暗示清歡。
清歡這才想起自己一直算著蔓草和零露二人的年紀，只怕她們在自己身邊也呆不了幾年，日後少不得要提拔新人上來。
香濃性子穩重，雖說品貌從優容易讓人覺得是為了日後備選陪嫁的通房姨娘做準備，但清歡實在喜歡這個人的脾性，覺得對口。而幼圓只是覺得這人挺可愛的，也乖巧，但是很少帶了她出去，也很少喚她到身邊做事。
「也行，兩個人都帶過去吧。」清歡道。
蔓草听了這話卻是猶豫了。
「會不會不好……」別人都是一個丫鬟帶過去的，蔓草擔心清歡帶了兩個人過去太惹人注目了。
「也沒什麼的，別人也是有兩個丫鬟的。」清歡含笑說道。雖說自己原先是考慮帶了一個丫鬟過去，但這瓊花宴也沒有規定只能帶一個過去。第一次去的時候也有人是帶了兩個過去的，雖是少數但也不是第一人。
蔓草這才點頭放心。
等晚間的時候，蔓草和幼圓提起這件事情。
幼圓頓時笑開了，眉眼彎彎地很是喜人。
清歡看了也忍不住笑道︰「去好好準備，到時候就和香濃一起跟著。」
幼圓連連點頭，心里想著要穿了新衣過去，又暗道去的時候言行舉止要注意，不能給姑娘惹事。
對于幼圓能跟著自己一起去，香濃是高興的。
當時清歡選了三個丫鬟，幼巧幼圓和香濃。雖說開始香濃同幼巧的關系好一些，但是兩人分了不同的主子，日子久了到底沒有常年一起的幼圓關系來得好。
至于這一次幼圓一起去，香濃更是沒有什麼想法。
零露一直在暗暗打量著香濃的神情，見她果然沒有絲毫不悅反而有些歡喜，這才朝蔓草輕輕頷首。
蔓草抿著嘴直笑。
正說著，榮壽堂的春枝過來︰「程府來人送了信過來呢。」
清歡目光一閃。
蔓草揍過去笑著說道︰「怎麼勞煩春枝姐姐親自送了過來，只讓小丫鬟過來通知一聲就是，我們幾個人去一趟便是了。」
「就是啊。」零露也跟著附和，隨手抓了瓜果放到春枝手里，又拉著她坐到一張小杌上。
春枝笑著說道︰「這可是我自己的意思，送封信順便向七姑娘打賞呢。」
清歡笑得樂不可支︰「你哪里少我這里的一份賞錢，不過你說了，我少不得要給你備上厚厚的一份。」
幼圓去了里屋。
春枝余光看到，只是笑著說道︰「程家來的是一名管事媽媽，听說程家的小少爺生病了，本來程大女乃女乃打算親自來一趟的。」
「怎麼樣了？嚴不嚴重。」清歡被唬了一跳，起身向去程府一趟。
春枝忙攔道︰「只是听說有些風寒，那管事媽媽說了讓七姑娘不用去，只歇息就是，過些日子就要去瓊花宴了……」
春枝看了清歡一眼，停了口。
清歡點點頭，看來是不嚴重，至于信。
清歡心里也有些眉目，自己拿最後一個名額給了李婉音，但是到了現在也不知道是給了誰。怕是這封信就是想和自己說吧。
只是……清歡還是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就算李婉音不能來，難道程景新來不了嗎？怕是中間有個什麼事情發生，也不知道心里面說些什麼。
春枝看清歡心事重重的樣子，坐了一會兒就起身想要告辭。
幼圓這時候從里面拿了一只荷包出來。
蔓草接了過來，笑著挽住春枝的胳膊︰「我送姐姐一趟。」
春枝高興地應是。
等人一走，清歡迫不及待地撕開了信封，掏出信紙來看。
許嵐？
怎麼會變成是她呢？
許嵐是程傲兒的表妹，而且對程景新還有想法。這名額本來是給了李婉音，以為是她娘家那邊的人，現在突然換了人。
怪不得來得不是李婉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