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深秋,瑟瑟的風刮著枯黃的葉,蕭索在大地蔓延。
巨大紅艷的太陽已經西垂在山頭,紅色的霞彩從西邊暈開,撒紅了大半個天空。
歸鳥成群結隊地在夕陽的余暉中歸巢,農忙的農民們也都收拾著活計準備回家吃飯,而在東集鎮,熱鬧才剛剛開始。
東集鎮原先只是幾個村子趕集之處。
因為靠近西涼,商販、學子以及其他因各種目的從東邊趕往西涼的人們都必須經過東集鎮。
漸漸的,這個原本只有幾間臨時使用的小茅屋的趕集之地發展為了繁華的小鎮,且因著天然的地理優勢,蒸蒸日上,愈加繁榮。
發展歷程中的種種,早已成為縣志上的一章,成為了歷史,而小鎮,這個有著有些敷衍的東集之名的小鎮,已經真正地繁榮了起來。
客棧在東集鎮是最常見的。
雖說離不遠,但從東集鎮到西涼最快也要一天的時間,所以多數來客都會選擇在東集住一宿再上路,這也造就了東集如今的繁華。
東集的夜市極為出名,尤其是那條被稱為萬花街的小巷。
在這兒你能嘗到北地以及東集特有的各色小吃,也能買到各種新奇好玩的有趣玩意兒。除了本身在東集投宿的客人,西涼的那些達官貴人們偶爾也會慕名而來品嘗平民的美味。
現在還不是萬花街最熱鬧的時候。太陽還沒完全下山,燈籠也沒有點起,但是萬花街的小販們早已開始忙碌起來,佔位置的、準備食材的、擺攤子的……
萬花街的商販分為常駐商販和臨時商販兩種。
常駐商販是給鎮長老爺交了稅,簽了契約的,因此能夠佔有固定的一塊位置。
臨時商販,則是沒錢交稅,只能依靠自己的勤快或是蠻橫,搶到一塊好地方做生意。
臨時商販最好的位置也比不過常駐商販最壞的位置,但即使如此,擺攤的位置也時常能夠讓兩個小販爭得你死我活。
宋惠娘便是臨時商販中的一員。今天她來得早,運氣也不錯,搶佔到了算得上絕佳的位置。
她的小鋪子是專賣糕點的。說是小鋪子,其實也就是一張桌子加一個藤簍子,簍子里整齊地陳列著各色糕點、糖果。
比起普通的糕點,她所做的諸如桃花餅、南瓜糕、橘子糖之類的更加美觀口味也更加獨特美味。因著是獨門手藝,在兩年前入駐萬花街後不久,宋惠娘就站穩了腳跟。
糕點都是新鮮制作,剛從家里帶來的,還可以看到糕點上泛著的熱氣。現在正是晚餐時間,路上匆匆趕著晚飯的行人見了這些討喜的糕點,不由得停了腳步,買個一兩塊帶給自家孩子嘗嘗。
很快,藤簍子里的糕點和糖塊只剩下極少的幾塊。
宋惠娘看了看天色,暗道時間差不多了,見簍子里還有幾塊糕點,想著平日里總是留著口水看她做糕點的女兒,不禁莞爾一笑︰這塊就留給溪兒吃吧。
正收拾著東西,宋惠娘突然發現自己的攤位前站了一個小男娃。
那男娃看起來也不過就五六歲的模樣,穿著一件陳舊的亞麻外衫,在這個季節有些不合時宜。
他的臉上髒兮兮的,頭發也極為散亂,估計是一個小乞兒。
看那男娃灼灼地看著藤簍子里的糕點的神情,宋惠娘突然覺得男娃與自家閨女的渴望的神情重合了起來。
看了看目光火熱的男娃,又看了看簍子里的糕點,宋惠娘用黃色油紙把剩下的糕點和糖塊給包了起來,然後微笑著遞給了那男娃︰「孩子,餓了吧?這些就給你當晚餐吧。」
男娃看了看油紙包,又看了看宋惠娘,沒有接。
宋惠娘笑得更深了,暗想這還是個害羞的孩子呢。
一邊想著,宋惠娘笑著說︰「不用害羞,糕點甜甜的可好吃了,快拿著吧。」說著便往男娃懷里塞。
那男娃這才把油紙包給抱住。
「快嘗嘗吧!」宋惠娘微笑著鼓勵他打開油紙包。
男娃遲疑了一陣,最終還是在宋惠娘的催促鼓勵下打開了油紙包,然後右手蹭了蹭衣角,蹭了好久才終于拿起一塊白皮紅餡兒的桃花餅,咬了一口。
隨後,似是吃了一驚,男娃的眼楮瞪得老大,不知觸動了什麼,他瘋狂地大口吞咽著剩下的桃花餅,一會兒功夫就吃完了剩下的糕點。
宋惠娘剛想提醒男娃吃得慢點,免得噎到,卻突然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抬頭一看竟是鄰居家的雲四嬸。
四嬸怎麼會在這兒?宋惠娘有些疑惑。
雲四嬸是個有些發福的中年婦人,人很好,對寡居的宋惠娘和她的兩個孩子也很是照顧。只是她平日里都很少出雲家村哪,今天怎麼會來這兒?莫非……宋惠娘驀地浮起一陣不祥的預感。
正想著,就听跑得氣喘吁吁的四嬸焦急地說︰「惠娘哦,快回家看看吧!溪兒丫頭掉水里了!」
「什麼?」惠娘聞言一驚,忙問,「溪兒怎麼會掉水里?」
「不知道啊……哎,你快回去看看吧!」四嬸焦急地說道。
惠娘草草收拾了攤子,急急忙忙便跟著四嬸一起往雲家村趕。
雲家村離東集鎮不遠,兩人又趕得急,很快便看到了書寫著「雲家村」三字的牌坊。
緊趕晚趕地回了家,惠娘見自家門口已經圍滿了人。見惠娘回來了,村民們紛紛安慰說︰「溪兒丫頭好命,一定會沒事的。」
雖知大家是好心,但惠娘的心里還是疙瘩了一下。這種安慰……莫非,溪兒已經不行了?
惠娘只覺得心髒猛地一縮,腦子一片空白。此刻的場景與一年前得知丈夫意外去世的場景重合了起來,她只覺得世界變得一片灰暗,唯有僅剩的理智驅使著她踉踉蹌蹌地往屋里去。
沒有人發現,惠娘和四嬸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尾巴——一個緊攥著有些污穢的油紙的小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