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真真嘴角突然勾起了弧度,眼楮唳的睜開,有一種令人顫栗的光芒,刺得蕭竹有一瞬間心神震動。
「父親是想要犧牲我來保全自己的性命嗎?」蕭真真目光中全是譏諷,慢條斯理的從蕭竹的懷中起身,目光灼灼的看著這個曾經疼愛她的父親,神色中卻全是冷漠與疏離。
「孽女,你做了什麼!」蕭竹突然發現自己不能動彈,整個手腳都開始僵硬,就像是打上了一層厚厚的石膏板,笨拙無比。
「父親,您也別怪女兒,能為了女兒去死,也是您的偉大。」蕭真真邪魅一笑,但那笑容卻給人一種冰冷刺骨甚至是毛骨悚然的感覺。
「你給我下毒?」蕭竹狠咬著牙,使勁了全身力氣,卻始終擺月兌不了這種被定了身一樣的感覺。他突然覺得有些可悲,自己的子女竟然全都背叛了他,就算是他曾經那樣疼愛的女兒也一樣想要殺了他。
蕭真真目光看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蕭亦儒,笑著笑著竟然笑出了淚,幽幽道︰「父親,有其父必有其女,這一切我都是跟您學的。曾經您為了家主的地位害死了蕭亦寒,方才您又親手殺死了蕭亦儒,而就在剛剛,你還企圖殺了我來保全自己的性命。您手上沾染的,全都是至親的鮮血,既然您對于親情都這樣的淡漠,您又憑什麼要求我們始終對您忠心不渝?」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句話是您教我的。我牢牢的謹記著您的教誨,並且將這句話的精髓發揮到了極致,這有什麼不對?父親您敢說自己不是打著犧牲我們的主意想要從蕭亦寒手中保得一命?」蕭真真眸子中寫滿了冷漠。她是蕭竹的女兒。自小以蕭竹為榜樣,所以,蕭竹的心思,蕭竹的作風。蕭竹的狠辣,她都學的一絲不差。
不就是犧牲一個父親嗎?能夠保全了自己,比什麼都重要。她知道弒父的事情若是傳出去,她的名聲就臭了。即便她活著,她以後走到哪里都是被人唾棄的份兒,可是那又如何?所謂名聲,所謂地位,所謂金錢,什麼都比不過活著來的有意義。
只要活著,金錢可以再掙,名聲可以再賺,地位可以再取。也只有活著。一切都才有意義。
人死如塵埃。無論你曾經擁有過什麼,死了,那些東西就都不再是你的。死了。所有的一切就都會化作泡影。死了,只會讓你的敵人打一壺上好的醇酒。然後舉杯慶祝自己的勝利。
成王敗寇。書寫史書的從來都是勝利者。
她深知蕭亦寒對蕭家的仇恨有多深。設身處地去想,若這些事情換做自己,她會屠盡蕭家以湮滅這份恥辱。
蕭亦寒還是太善良了。
可是她喜歡他的善良。若非如此,自己就非死不可了。
下手殺害他的是蕭亦儒,幫凶是蕭竹。如果蕭亦寒說話算話,真的三人之中只殺兩人的話,那麼,自己活命的機會是最大的。
可是,她不敢賭。所以,她只能完美的完成蕭亦寒的要求,在七日之期到來時,用另外兩具尸體來換取自己活下去的機會。
搏一搏,還有機會。不搏,就只能坐以待斃,這不是她想要的。
「你這個孽女,你就不怕天打雷劈!」蕭竹感覺自己身體的器官都開始僵硬了,他已經沒有辦法保持原來的姿勢,就像是一個不倒翁一樣倒在地上,還一搖一晃,顯得有些滑稽。
「父不慈則子不孝,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父親親手殺死自己的兒子時,可有想過是否會天打雷劈?」
蕭真真譏諷的笑道︰「我是您帶大的,我了解您的一舉一動,但您卻不了解我。我知道就算我和蕭亦儒聯合起來也未必是您的對手,特別是用毒這件事,您應當對自己有著一定的信心。因為您手中有一顆出自邪醫烏蓉丹之手的解毒丹藥。這件事,蕭家上上下下知道的人不多,但您卻從未瞞著自己的枕邊人。」
「我知道這件事,就明白在湯中下毒根本就沒意義。所以,我先找了蕭亦儒,商定了這個漏洞百出的計劃,又故意去找您坦白,將一切都推在了蕭亦儒的身上。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會懷疑,可是,按照戲本演下去,你總會發現我所說的這一切都是真實的。而蕭亦儒之所以上當,其一是他本來就不夠聰明,否則他怎麼會這樣輕易對蕭亦寒下手,而且還讓蕭亦寒有機會逃了?其二,他不了解你。他雖然知道你對親情淡漠,但卻忘記了,正是因為連親人都不相信,所以才更加多疑。蕭亦儒是個笨蛋,她差著蕭亦寒十萬八千里。父親,其實當初你沒有企圖加害蕭亦寒的話,你以為現在的法界城還輪的到白家當家做主?」
蕭真真的話中漸漸將「您」換做了「你」。用「您」這個字本身並不是尊敬,而是諷刺。而突然將「您」換做了「你」,則是因為她已經連諷刺都懶得諷刺了。
她現在完全是在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俯視著這個曾經高高在上的父親。
不懼蕭竹眼中灼烈的怒火,蕭真真嘴角勾著笑,繼續說道︰「雖然蕭亦儒是個笨蛋,但正常的智商還是有的。他沒有料到你我同演了這一出戲,但是他卻不完全相信我。所以,我便利用了他這份不相信,買通了他手下的奴才,提議他留下後手,在這香爐里下了藥。當然,這藥是我給他的,只是他不知道罷了。也正因為如此,我事先吃了解藥,這毒不會對我產生傷害,而同時,這香爐中的毒性卻抵消了父親你提前服下的解毒丹的藥性。」
「我中毒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對你根本沒有任何的威脅,這時候我料到你會想是不是要殺了我保全你自己的性命。但是。你畢竟疼我多年,雖然多年來我這個女兒的作用更像是一個叫做‘福星’的吉祥物,可是殺了自己的福星,心里多多少少也該有些猶豫。而表達猶豫的方式其實有很多種。比如在我身邊撒一杯酒,比如吩咐奴才將我厚葬,再比如,將我扶起。裝模作樣的說上幾句你不舍但你沒有辦法的敷衍廢話,所以,我提早在身上、發簪上抹上了能讓人渾身僵直的劇毒。只要父親你踫了我,就等于踫了毒藥,毒入肺腑,除非是通天徹地的大能,否則,先是全身僵直無法動彈,之後皮膚片片碎裂直到死亡。」
蕭真真狀似天真的笑了笑。接著道︰「父親你可知道這毒我是從何處得來?」
蕭竹全身僵硬。只剩兩只眼珠子還能轉動。他紅著眼怒目而視,只可惜他就算再覺得自己霸氣,在蕭真真眼中也只是個馬上要死的死人而已。
「這毒。是大長老蕭處機給我的。他早就看你不順眼了。這次之所以讓我來對付你,也不過是借刀殺人而已。可是。明知道他的意圖,我卻不得不主動接下這把刀,成為這把刀,因為我也想活著,就只能妥協。」
「說來也可笑。你可知蕭處機為何非要置你于死地?我知道,其實他在害怕。別誤會,我總覺得他害怕的人不是蕭亦寒,而是那個曾經讓我顏面掃地的蘇九音,雖然這只是我的感覺,可是父親,我也害怕她。比起蕭亦寒,我更害怕那個賤人。」
「蕭亦寒是那個賤人救下的。在她離開的時候明明就已經可以往死里打擊蕭家了,可是她偏偏放任蕭家無動于衷,我想,她就是想要借蕭亦寒的手來打擊蕭家,這樣她就可以不損失一兵一卒,輕松將她的仇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當真是好算計。」
「我真後悔悔悟的太晚,想起自己曾經的所作所為,就連我自己都覺得愚蠢透頂。我不該這樣羞辱她,在羞辱了她之後就應該將她斬草除根!父親,你說我怎麼這麼笨呢?當初若是早早的就派了修真者過去殺了她,一切都一了百了。可我偏偏派了幾撥混混去羞辱她,卻激起了她的仇恨與血性。」
「看著她,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永遠都不要給你的對手喘息的機會,自作聰明的後果就只有自食其果。父親你要原諒我,我的上頭不僅僅壓著一個蕭亦寒,或許還有一個更加可怕的蘇九音。我需要戰斗的準備與時間,死了,我就什麼都不會有了,我怎麼能甘心?」蕭真真的語速很緩慢,她就像是在說著今晚吃什麼一樣簡單到無關緊要的話,可是那緊捏著的手指卻暴露了她此刻慌張。
是的。從蕭亦寒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她不知道為什麼心中總是閃過蘇九音的那張臉,無悲無喜,卻總讓人覺得她是在嘲笑她,嘲笑她的無知與自不量力。
她會想,原本以為死了的蕭亦寒都能活過來回來復仇。那麼一直活得好好的蘇九音呢?她會放過她嗎?
「解藥!」蕭竹沒有心思去听蕭真真的所謂剖白,也沒有心思去管蘇九音是不是會回來報仇。他只是想活著,活在當下,活著度過蕭亦寒這個兒子給他帶來的危機。去他的蘇九音,去他的報仇,這與他又有什麼關系!
「解藥?解藥在這里。」蕭真真指著自己的肚子,笑道︰「我將這毒藥涂在身上,必然要先吃過解藥,否則沒有毒死父親你,卻將自己搭進去豈不是太蠢?這毒現在已經沒了解藥,除非有大能耗費靈氣替父親排毒,否則不用多久,父親就可以去和蕭亦儒那個蠢貨為伴了。只是父親,這世上大能太多,可誰又願意將力氣浪費在一個跟自己無關的小人物身上呢?所以,父親還是不要再肖想什麼解藥的事情了,想想從前的經歷,回顧一下年少時的意氣風發,好好度過這最後的一刻不好嗎?」
「賤……人!」蕭竹痛苦的閉上眼,他覺得自己的思想都在漸漸消失,腦袋越發沉重,許多事情都一股腦的塞在一起,但似乎又什麼都想不起來。
「父親,真的不怨我。你不能活著,你若活著,我就得死。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其實,我也是迫不得已啊。」蕭真真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到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兒了,但嘴里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是笑。卻又笑不出來。
蕭真真知道。她害怕了。害怕即將到來的人生。
無論她是生是死,這日子,都不會好過了。
ps︰
感謝小丑跳跳那一年多情的平安符~感謝牟氏春秋的長評~這可是我收到的第一個正式意義上的長評啊,很有紀念意義~十分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