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已經三月。
晉天福四年三月,晉皇帝冊封回鶻可汗仁裕為奉化可汗。回鶻為北方少數民族之一,唐末為黠戛斯所敗,西徙到甘州一帶。它的特產是馬匹,玉。
慶州的治理也漸漸進入正規,政令通暢。混編後的黑旗軍訓練基本結束,轄下百姓生活安定,商貿發展迅猛。各地的無業、流浪人口遷入慶州越來越多。慶州再次成為各種勢力的焦點,或者說慶州自成立開始一直就是各勢力的焦點。
但百里無忌也收到來自江陵府的申飭書,申飭書中斥責百里無忌無故挑起官員士族與官府的對立,血腥屠殺大量官員,造成惡劣影響。大王高從誨對慶州的這場「清官運動」的最後評價只有四個字——不知所謂。
就連梁震也忍不住來信斥責百里無忌,梁震信中對百里無忌的激進變革表示了深切的擔憂,並勸告百里無忌,萬萬不可再過于激化矛盾,變革需要循序漸進,不可操之過急。對于大量屠殺原蜀國降官的舉動更是嚴厲的斥責,認為這是將百里無忌自己送上了與所有官吏的對立面,日後誰還敢歸附慶州。
難道自己真的錯了嗎?百里無忌自己也在反省這一場運動的對錯得失。
三月初三。晴。
你越是故意裝著對一件事漠不關心,反而顯得你對它特別關心。
尤其是女孩子。
盧詩韻最近漸漸地空閑下來了。
前幾個月緊張的培訓醫工讓她手忙腳亂,但在帶出了二批學生之後,有盧小翠的協助之下,她漸漸空閑了。
教導出一個好醫工很難,所需時間很長,可那人只要金簇單科的醫工那就簡單了,黑旗軍剛經過一場戰役,傷者很多,頻繁的手術能讓一個初學者迅速成長為一個專業的金簇科醫工。而盧詩韻也從最初對滿地血流的驚懼變得麻木。
唯有一樣不曾改變,那就是豎起耳朵捕捉著每一絲來自傷患者口中那個人的消息。雖然她是多麼不願意去打听。她對自己辯解道︰「是傷者自己在說,我正好不小心听見了,而已。」
這次百里無忌萬縣化險為夷的始末傳到盧詩韻耳中時,盧詩韻便急忙與盧小翠趕去府衙,但終究還是沒有進去。
近三個月的清官運動,百里無忌太忙了。
盧詩韻不想主動去找他,也不想無忌主動來找她。明眼人都知道,後一句是假話。
盧詩韻認為如果主動去找他那是表示自己太在乎他了,這不符合淑女的規範。而對于無忌不主動來找她,她給自己的解釋是無忌太忙了,心底卻強烈地譴責無忌沒良心。
這一點,從盧詩韻的侍女盧小翠那可以得到證實,因為小翠好多次看見盧詩韻一個人發呆的時候,突然罵出一句「沒良心」。
也許是她的譴責起了作用,這天傍晚,百里無忌來到醫署,來看望她了。
盧詩韻緊緊地盯著百里無忌,眼中漸漸地泛起一片薄霧。心中積累了好幾個月的怒意和譴責的話語堆積得象是塔般的高,在無忌一句輕輕地問候聲中轟然潰散了。
「韻兒,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眼中的薄霧漸漸散去。
「子青也消瘦了。」盧詩韻淡淡地說道。在她心里,此刻發現,無論與無忌多久不見,只要一見到他,說話就可以如此的平淡,如此的熟悉,如同自己對自己說話般隨意。
那天,百里無忌忙中偷閑帶著許多地禮物去看望盧詩韻。
無忌相信盧詩韻不會怪他的,因為在無忌心中,盧詩韻是如此地淡然,如此地善解人意,如此地與眾不同,就如同一朵冰山上的雪蓮花,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
但百里無忌似乎忘記了一句話。
無論怎麼樣的女人,歸根結底,終還是一個——女人。
哪怕她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在她喜歡的人面前。
嫉妒、哀怨、醋意、撒嬌每樣女人該有的負面情緒,一樣都不會少。
臨走之時,發生了一個小插曲,伶俐的翠兒扭捏地吞吞吐吐地紅著小臉向百里無忌問道︰「使君,那個人……怎麼沒隨你來啊?」
噗……,無忌與盧詩韻大眼瞪小眼,最後還是憋不住噴了一口出來。
原來,百里無忌數次的到訪,竟讓百里仁與小翠郎情妾意,心心相印了。有道是有心種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啊。
不愛江山愛美人,這種話是絕對不能相信的。
沒有一個男人會愛美人不愛江山,只有在成為歷史後,才會有人以戲謔的口吻說是因為不愛江山愛美人導致了失敗。
事實是,每個男人都是愛美人更愛江山的。
三月十五。
一大早起來,百里無忌便听見院中有喜鵲在叫。
果然。
晌午過後。
徐世銘便領著一位老者和一個十四五歲的道童來到百里無忌面前。
見這老者白發披肩,慈眉善目,瘦削的兩頰淺淺地刻畫出歲月的斑駁。一身寬松灰色的麻布長衫,隨著輕風微微地指動,好一副仙風道骨的範兒。
百里無忌心中暗暗地贊道。
再看邊上道童,亦是一身灰衫,雙目靈動,臉色紅潤。徐世銘正要開口向百里無忌介紹。
那老者沖徐世銘搖了搖手,轉向百里無忌說道︰「老道東瀛子,貿然前來,還望百里使君不見怪才是。」
老道,東瀛子。百里無忌心中一動,莫非便是先生梁震經常提起的傳真天師杜光庭,杜聖賓?
百里無忌連忙一揖,問道︰「當前可是傳真天師?」
那老者搖搖手微笑著說道︰「百里使君錯了,世上已無傳真天師,只有一個叫東瀛子的老道。」
百里無忌听梁震說過此人生性詼諧,其隱于青城山白雲溪時。與詩僧貫休友善,每相戲謔。一日,二人並騎于道上,而貫休馬忽墜糞,光庭連呼︰「大師大師,數珠落地!」貫休應曰︰「非數珠,蓋大還丹耳。」
便不再多禮,將杜光庭讓進院中,吩咐隨從端茶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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