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抱著琴,回頭看了眼斜躺著的夜輕塵,便移開步子,輕緩地走了出去,又小心翼翼的關上門。
偌大的院子里,頃刻間,「悄無聲息」的可怕,其間,透露出絲絲寂寥氣息。
她徑自走到固定的石色凳上,把懷里的琴攤放在身前的圓桌上。
青城縴細的手指觸踫著琴弦,嘎斷斷續續的聲音洶涌而來。
她的額角略微顰起,頭部隱隱作痛,似是腦海中的一條神經被抽斷般,些許難受。
可她的手指依舊撥著弦,不肯停,這首歌,似曾相識,就是彈不出來。
一雙骨節鮮明的手指驀地摁住她的手,冷到刺骨的寒冷便這樣穿透皮膚,滲進血液里。
這般冷的手,是夜輕塵的罷,只是,他什麼時候出來的?
她的眸映出夜輕塵的樣子,他如陶瓷的臉在夜色下有些透明,與月色融為一體。
在她發怔之際,夜輕塵已經站到她身後,一股不大令人討厭的藥草味竄入鼻息。
她不知道夜輕塵要干什麼,可她總有種預感,他是要彈琴的。
果不其然,這個想法剛從腦海飄出,下一瞬,夜輕塵卻握住她的兩只手,她本欲站起讓位給他的身子一僵。
夜輕塵將她的身子按回原位,執起她的手,輕撥琴弦,慢慢彈開了。
松動的弦震著,曲調輕快的琴音從里邊淡出,哀傷籠在周圍,宛若一張巨大的黑網罩住人,讓之透不過起來。
青城凝著他那雙在琴弦上跳躍的手,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她只是有些不可置信,不可置信他竟然奏出一首她腦海里已經斷成好幾塊的曲子。
「跟夜風一樣的聲音,心碎的很好听。」冷不丁的,這句話也隨著琴聲從她口中跳了出來。
夜輕塵的手一頓,臉上有不易捕捉的異樣神色,但很快,這份異樣被他隱藏起來。
他握著她的放在弦上的手愈來愈快,這次,很意外的,她竟然能出淒美的音色中听出一絲絲喜悅,倒不太像這首曲子的曲風。
隱約間,她的思緒被帶入一個很奇妙的環境里︰入秋的夜晚,一片寂靜。白鶴的影兒從寒氣氤氳的池塘上面一掠而過,那高掛在天空的圓月發出冷冷的月光淹沒了月下吟詩人詩人的靈魂。
「月光淹沒了詩人的靈魂,那此刻,他的靈魂,是不是也被夜空中投射下來的一抹清輝湮沒?」
青城偏著頭,臉頰兩邊的梨渦顯而易見,不是因為她笑著,而是因為她表情太過凝重,以致于牽動著面部的神經。
寒風乍起,卷起院子里的花的葉子,一張發皺的但字跡工整的紙張從夜輕塵的衣袖飛出,露出一大角。
「跟夜風一樣的聲音,心碎的很好听。」這兩個句子赫然入目。
她抬頭,望進夜輕塵那雙深如黑夜的星眸中。
夜輕塵,做那麼多奇怪的事,是想要喚起自認為是王妃的她的記憶吧。
近來,頭痛得越發厲害,再加上連日發生的事,她忽然有些動搖,忽然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青城,銀青城!
可是哥哥和玉姨不會騙她,她知道的。
當時她雖醒過來,可身子弱的隨時會一命嗚呼,哥哥他卻不顧性命硬是嘗便各種致命混合毒物,最終找出可以延緩她生命的至毒之物,可他自己卻因此落下病根。
玉姨更是無微不至照顧她,一連七天不解衣帶地伴在她身邊。
如果她不是他的親人,他又怎麼會這樣拼死拼活的以身試毒呢?
不管她是不是他的親人,她始終都欠著他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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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起風了,讓娘娘回去吧,不然,該著涼了。」
一飄渺的女聲傳入耳。
青城回過神,這才發覺琴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嗯。」夜輕塵淡淡應了聲。
那個幾日前見過的女子念顏背著手,似在極力隱藏什麼。
夜輕塵扶起青城,攬著她的肩往回走,墨玉色的碎發蓋在他的額上,擋開黑眸里細細的星光。
「以後,沒什麼事不要隨便到這邊。」
「是。」念顏的聲音怪怪的。
「謝謝救了念顏一命。」
青城明顯的感到伏在自己肩上的手一緊,然後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通過血管,傳入胸口。
那個叫念顏的,手里拽著的,是一件披風罷。
也難得,這樣一個冷傲的女子對他有情,即使她的目光波瀾不驚,她還是能捕捉到那一點點的不尋常。
如果她的臉上沒有被燙傷的印記,應該也是一個精致的女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