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過,叢林重歸了平靜,靜得更顯詭異,酋長大人凝重的神色令族人們立即意識到滄南部落的出現恐怕不會簡單!
那唧唧歪歪一堆亂七八糟的指責也變得小聲,樂勿梗著脖子怒地站在人群中,「比酷,你這鳥人不要亂說話!」
「我怎麼亂說話了!難道,滄南部落的人不是你放走的嗎?如果不是你,我們早就抓到他們了!」
「你胡說!」
「我有沒有胡說,大家的眼楮都看見了!」比酷朝身後一指,「你們都跟酋長大人說說,剛才是怎麼回事!看看,我到底冤沒冤枉樂勿!」
「行了,比酷由你說清楚!」寂尊皺眉,像是受不了這種聒噪聲。
「酋長大人,你這是不相信我嗎?」樂勿以為他被剝奪了解釋的權利,情緒有些失控,他大步朝寂尊邁了幾步,比酷趕忙擋在寂尊身前,「樂勿,你要干嘛?」
「比酷,你們!你們怎麼可以不相信我?」青筋暴起,樂勿急得雙眼通紅。
「沒有人不相信你,我只是要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寂尊推開小心過度的比酷,走到樂勿面前,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肩膀狠狠抖動幾下,才平復下幾欲崩潰的情緒,那是一種被拋棄的恐懼與憤怒!
「酋長大人吩咐我們在這一帶狩獵,我們學著鳳君剛剛教會的法子埋伏在僻靜的草叢里,可我們沒等到野獸,卻等來了滄南部落的人,他們就從那邊的小路過來,樣子非常鬼祟,因為隔得太遠,我們不敢肯定他們究竟是不是滄南部落的人,也不知道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所以決定躲起來好好看看!」
比酷說的時候,眼神里還有憤怒,「可是,在他們越來越近,就要看清楚樣子的時候,樂勿忽然沖出草叢朝他們撲了過去,他們見到樂勿,立馬轉身掉頭就跑了,鑽入了那邊的林子,我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蹤跡了!」
白白的機會就這麼錯過!
所有在場听到的族人,都齊齊可惜嘆了口氣,好歹看看他們是不是滄南部落的人,究竟來叢林干什麼!
「你們說說,他為什麼要沖出去?這不等于給滄南部落通風報信,告訴他們我們就埋伏在哪兒,讓他們快點逃跑嗎?」比酷氣紅了眼楮,上次的事他已經選擇原諒樂勿,可樂勿卻還要這麼做,太傷人了!
鳳君靜靜听著,抱著手藏在人群之後,她並不打算參與這場爭論,也不願意為任何人說任何一句話,看得出來單純的原始部落人,還不懂得人心有多險惡,他們僅僅憑著簡單的臆斷在推算人心。
其實,她也不懂算計人心,那是個復雜的東西!
寂尊朝她投過眼神時,她正低著頭在淡淡苦笑,倒教人看不清楚這在人前又變得水霧朦朧的小東西心里在想些什麼,估計是與這場指責關系不大的,她不是一向喜歡如此麼?
場面氣氛緊張,寂尊卻在那一看後,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抹暖意洋洋的笑,比酷不小心瞧見了,嚇了一大跳,「酋長大人!」
他還在等待著偉大的酋長做出最公正嚴明的判斷,給樂勿這個奸細狠狠的懲罰!
收回心神,寂尊恢復一貫的冷鷙,眼神掃向恨不得要開口卻忌憚他的威嚴而硬生生憋著的樂勿,「你說說!」
終于得到開口的機會,樂勿重重松了口氣,他就怕連解釋都不給他,雖然他的解釋顯得那麼無力,「我記恨著當初芬女給我下的套子,我恨不得找他們好好算筆賬,所以我忍不住沖出去了!」
「忍不住嗎?」比酷冷冷一哼,「為什麼在西狼部落的時候你不找他們算賬,現在卻說忍不住?你騙誰呢!」
「在西狼部落,酋長和鳳君再三告誡我,千萬不能惹事,那時候贏得比武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樂勿急得瞪大了眼楮,那慣有的戲謔之色早已不見蹤影。
因為憤怒,所以再次情緒失控,令部落出現損失麼?
比酷已經不屑于與這種毫無說服力的解釋爭辯了,他夾雜著憤怒與失望的眼神,冷冷地望著從小一起長大的樂勿,靈動的瞳孔此刻毫無生氣。
分明是不願意相信的,又何必逼著自己去相信這麼不美好的事務呢?鳳君搖頭嘆息,悄悄從人群中走了過去,小手扯了扯寂尊,沒說話。
僅僅只是用下頜朝比酷的方向一勾。
寂尊懂了,拍了拍她示意明白,「大家怎麼看?」
「酋長,當時我也在草叢里,我們都以為勝利在握的時候,樂勿忽然沖出去,打破了我們商量好的所有計劃,我也很生氣,他為什麼要這樣?」憨厚的伐第難得扔出責難話語,想必也是被氣著了。
「或許樂勿真的是太心急了呢?」站在他身邊的提拉,在這種算是鬧哄哄的狀態下,居然很低調,說出口的話聲音極小。
可,摻在一堆指責聲中,這小小的維護顯得那麼明顯,樂勿落寞的眼神瞬間便被點亮了,他感激萬分地望著提拉,幾乎要熱淚盈眶。
提拉又是那麼的不敢肯定,她巴巴問寂尊,「酋長,您說呢?」
問題,若拋物線一般,最終歸到原點,在部落連續出了這麼多事情後,寂尊的威信早已跨越從前,邁向了另一個極高的點,那是巫師也不能媲美的程度。
「誰願意相信樂勿?」
僅僅,只是這一句。
他深邃睿智的眸,緩緩淌過族人,鼓勵每一個人憑著心說出答案。
比酷抹了把鼻頭,「如果,他真的不是奸細,誰也不願意懷疑他的,上次的事,差點害得我們輸掉比武,這一次萬一又害了我們呢?」
想了想,伐第也跟著點頭,「我是願意相信他,可必須要給我們一個值得相信的理由!」
這個回答,得到大部分族人的認可,寂尊的眸一移,直接看向樂勿,「你給大家一個理由!」
「我……」樂勿狠狠挫敗了,這就是色令智昏的後果!
他不像鳳君,當著巫師巨大的質疑能毫無畏懼地說出,她自始至終沒有損害過天北部落,他有那麼一個污點,無論他再說什麼,似乎都沒有用了!
悔恨,將還愈合得不算好的傷口再度劃開,那血淋淋的口子,拉得老長老長。
錯一次,終生都是錯的!
直到現在,他才真正體會當初年老的巫師跟他們說過的話。
「你什麼?」
清澈又朦朧的嗓音,獨屬于鳳君的那份清冽氣質,她淺笑嫣嫣的眸望著他,很平靜似一潭如鏡的湖水,「你不說出來,我們怎麼知道你將要說些什麼呢?」
「君,我真的沒有!」那飄飄蕩蕩著的心,終于在心頭上方有片刻的停頓,樂勿不再那麼慌亂無助。
「理由呢?」跟寂尊一樣,她只問最有價值的。
「我從小生活在天北部落,你、你、你,都是我的親人,我怎麼舍得害你們?就算是一百個女人擺在我面前,讓她們全部都歸我,我也不會因為這個而出賣你們!」
他斬釘截鐵,是絕不會有半點遲疑的表白,那一綻而過的光澤,慢慢散去留下空洞,「有了上次已經夠了,這一輩子都夠了!」
鳳君提醒過他,有了那次過錯,他也許這一輩子都會被這個污點所影響,而真正能夠走出陰影的,並不是將污點抹去,因為留在白色背景下的頑固黑點,就算你抹出血來,也不能完全擦拭。
唯一的辦法,是要在這個污點上,畫出一個耀眼的太陽來,讓所有人都被那灼亮的光澤吸引,再也不會記得多年之前,這兒曾是一塊污點!
「我們,明白!」淡淡應一聲,鳳君朝他微笑道︰「還忘了告訴你,要想在污點上畫出一輪太陽來,是需要一個絕好的時機,而不是莽撞行事!」
「君,我……」熱淚溢了滿眶,原來她是記得的,原來她是明白他的!
「我真的不是奸細!」整個部落,唯一一個明白他的人,不是這些從小一起長大的親人,偏偏是新來的鳳君!
笑了,又哭了,最後樂勿閉上眼楮粗魯地擦去眼淚。
久久沉默,族人們也跟著揪心,沒有人願意去懷疑樂勿,畢竟那是生活了二十幾年的親人呢!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人類的慣性思維,也實在難以徹底克服。
「君,你為什麼那麼相信他?」比酷就不能理解,兩次了都是她為樂勿辯解。
鳳君一笑,「剛剛寂尊不是問過你們嗎?誰願意相信他,其實大家都願意相信的,不是嗎?為什麼一定要逼迫自己不去相信?何苦!」
寂尊勾了勾唇,狡猾的小東西!
明明是掌握了第一手消息,幾番試探後在芬女那兒確認好樂勿的身份後,才選擇堅決相信的,此刻想要凝聚整個天北部落族人的心,卻是全然主觀的一種說法!
冷靜如她,又怎麼會真正的僅僅憑著情緒去選擇信或者不信呢?
與他對視,鳳君淡淡搖頭,小聲在他耳邊道︰「你錯了,就算沒有那次的確認,我還是願意相信樂勿!」
「為什麼?」寂尊疑惑,就連他跟樂勿生活了二十幾的年的人,在那一刻都本能的有所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