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白羽還想再說什麼,可是卻被杜流芳這一句話給抵了回來。既然杜流芳執意拒絕,自己再堅持只怕也討不到什麼好,又道︰「阿芳路上小心些,婉妃這邊本殿下能幫的一定盡力而為。」知道杜流芳心中掛念著進了冷宮的婉妃,君白羽趕緊添了一句。
高柔婉有君白羽的照拂固然好,杜流芳遂點了點頭,「那就有勞三殿下多費心了。」
話畢,杜流芳才在眾丫鬟的攙扶下上了馬車。若水撥亮了一盞燈,原本暗沉的車廂里總算亮了一些。
今日發生的事情並不少,杜流芳這會兒坐在馬車里頭,今日發生的事情在腦子走馬觀花地閃過,讓杜流芳很有恍惚噓唏之感。榮華富貴不過轉頭成空,到頭來不過竹籃打水夢一場。
「小姐,什麼時候才能接五月回府呢?」若水與五月感情篤定,如今出了這麼個事兒,她心頭一直擔心著五月的安危。須知五月多呆在皇宮一天就多一天危險。而且還是在那吃不飽穿不暖的冷宮之中,若水越發擔憂了。
若水的話問出了口,錦繡很快打斷了她的話,「小姐已經夠煩的了,若水,你就別再添亂了。」錦繡深知小姐也心系五月安危,但是事態如此,也是無可奈何。她相信等這件事情風頭一過,小姐一定會想辦法將五月救出來的。
若水聞話,咬了咬自己的舌頭,有些後悔問出了嘴。就算自己不說,小姐也會盡快將五月救出來的,自己倒是多此一舉了。
這時,正在道上疾馳的馬兒卻突然長嘶一聲,前蹄往上一抬,在原地打了個圈,最後停了下來。車外尚且如此動靜,車廂之中更是顛簸不堪。杜流芳主僕三人好不容易穩下了腳,準備掀車簾去瞧發生了何事。這會兒只听一個清澈的聲音劃破寧靜的夜空,隔著黛青色的車簾傳到車廂里來,那聲音溫柔繾綣,好似有說不盡的相思之意。「阿芳。」
這個聲音是杜流芳所熟悉的,這會兒听了卻覺得萬分詫異。他怎麼會在這兒?
杜流芳听出了來人聲音,若水跟錦繡二人也听出來了。兩人面面相覷一會兒,便要去撩車簾子。車外,只見柳意瀟單槍匹馬與杜流芳所乘的馬車僅幾步之遙,一襲寶藍色的衣袍在夜風中迎風招展,獵獵生威。他筆直地坐在馬背上,雙手握著韁繩,那雙在黑夜中閃著微微亮光的眼卻緊緊鎖著杜流芳,眼里蘊著未知的情緒,叫杜流芳心頭一悸。那張色若梨花的臉在夜色之中蒼白的有些嚇人,冷凝的面色卻掩藏不住發自心間的喜悅。瞧了柳意瀟半會兒,杜流芳這才收回了打量的雙眸,沉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如今杜流芳也不曉得柳意瀟究竟是個什麼心思,這大晚上的,他怎麼會出現在這空空蕩蕩的大街上?他是為自己來的麼?光是這樣想著,杜流芳的心就猛跳了兩下。但是很快杜流芳打消了自己這個荒唐的想法。柳意瀟怎麼會專程為自己跑一趟,除非是天上下紅雨了。
可是下一刻柳意瀟的話卻讓杜流芳震驚了一下子,「听說今日皇宮詩會上出了些事情,你久未回家,所以想來瞧瞧。」柳意瀟看著安然無恙的杜流芳,心頭一塊大石總算落地。他冷凝的面色也漸漸緩了下來。
他真的是為自己來的麼?杜流芳極力壓制的心跳又七上八下起來,就連那張素來淡然的臉也抹了一絲紅暈。但是很快杜流芳又將自己這種想法排除于腦海之外,她可並沒有忘記之前柳意瀟跟自己是如何的不對付,他又怎麼會擔心自己的安慰呢?只怕是又擔心哪家的千金在她跟前吃虧吧!想到這里,杜流芳原本泛著紅暈的臉蛋兒突地陰沉下來,剛才掛在臉上的紅暈登時作鳥獸散。她挑了挑黛眉,輕緩的聲音從唇齒間吐出,「哦,原來柳表哥是擔心又有人在流芳手里吃虧啊。」她的語氣淡淡的,明明是很輕柔細膩的聲音,卻因調子拉得又慢又長,莫名的帶上了幾分嘲諷的意味。
柳意瀟無可奈何地皺了皺眉頭,那平滑光潔的額頭拉出了幾縷細細長長的細紋。「阿芳,我怎麼會生出那樣的想法來呢?」他低沉的語氣帶著無盡的無可奈何之意。自他听說杜流芳在宮里遇著麻煩之後便馬不停蹄地朝皇宮趕來,心里全是對杜流芳的擔憂。自從他曉得杜流芳並不是十惡不赦的人之後,他的心里充滿了後悔和憐惜。那被他長期壓抑的愛戀之心也在那一刻猶如破土而出的小苗,如今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也正是因為愛戀她,所以才會對她的缺點斤斤計較,但卻有一次有一次地包容她。有時候,他都覺得自己是一個很矛盾的人,可是在誤會解除的那一刻,他便釋然了。這一切,都是源于他對杜流芳的愛慕之意啊!
杜流芳平靜地將柳意瀟的神情舉止盡收眼底,卻沒有做出任何的回應。抬頭瞧了瞧這天色,已經是暮色四合。這白天里人來人往的街道如今只剩下三三兩兩的行人,沿街的酒家門外掛著昏昏惶惶的燈籠,冷冷清清得很。倒是旁邊一條花街熱熱鬧鬧,那些女兒家的溫聲細語隔空飄來,將調子拉得悠長。一時之間,杜流芳有些恍惚,好似與那些人生活在另一個世界。她突然又想起了進了冷宮的高柔婉來,自己尚且感覺到一陣孤獨,那麼高柔婉豈不是更覺得孤獨,這長夜漫漫,也不知道她該如何挨過去。
杜流芳慢慢將雙眸垂下,淡淡說道︰「你回去吧,我沒事兒了。」不管柳意瀟前來所謂何事,她都不想再多想什麼。今日發生了那麼多事兒,她實在沒有精力再去想其他事情。
柳意瀟見杜流芳神色冷淡,清秀的面容上還帶著一絲疲倦,心中沒由來地一疼。「天色已晚,還是我送你回去吧。」讓她獨自在這黑漆漆的大街上走,他始終有些不放心。知道杜流芳如今對他心結還沒打開,柳意瀟狹長的桃花眼沒由來的一黯。
杜流芳卻直言拒絕了,「表哥不必為流芳擔憂,流芳會小心的。」話畢,她也不再理會柳意瀟是否同意,便吩咐若水將車簾重新合上,而自己則靠回到車壁上,索性闔了雙眸。
柳意瀟哪里想得到杜流芳會直接用行動來回應他,他心頭一陣發涼。此時,只听馬兒的嘶叫聲兀自響起,一陣疾風吹過,吹得他貼在耳畔的發絲隨風亂舞,耳背冰冷一片。等他再回過神來時,杜流芳所乘坐的那輛馬車已經駛出老遠。冷清的街上上只有「噠噠」的馬蹄聲響,柳意瀟漸漸側過頭往來路瞧去,目送著那輛馬車在大道上愈行愈遠,最終消失在蒼茫暮色之中。
柳意瀟盯著來路半響,回過神來時只覺道上清冷的風刮得自己臉頰都有些發涼。他自嘲似的收回了有些發脹的雙眼,很有孤寂蕭然的意味。
宋之言穿一身粉色的丫鬟裝,抱著手肘子在杜府大門前急躁地走來走去。一雙眼時不時朝街盡頭瞧去,神色焦慮。此時還只是初春的天兒,夜里的風還有些涼。他縮了縮自己露在外面的脖子,又繼續在杜府大門口踱著步。
好不容易等到街盡頭那邊傳來一點兒聲響,宋之言立馬跑到石獅子前,雙手撐著石獅子踮起腳尖伸長脖子瞧那邊瞧去。等到那馬車跑過了長長的街道,然後放慢了腳程,最終悠然停在了杜府大門口前,宋之言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一個箭步沖了過去,「杜……小姐回來了?」他此刻貼著馬車站著,一張清秀的臉上寫滿了殷切和翹首以盼,那略微抬高的手很有要上前揭開車簾的意向,但是最終,卻停在了半空之中。看上去有些滑稽。
杜流芳一行人下了車,宋之言仔仔細細打量了他們三人,期盼的神色驟然一變。隨後又緊張地往那馬車瞧去,那手依然僵在原處,不敢上前揭那車簾。
杜流芳將宋之言的神色盡收眼底,她很快打掉了宋之言還殘留在心頭的期盼,「放心,馬車里沒有人。」
宋之言聞言,削弱的身形猛地一晃,有些駭然地回過頭來,清瘦的臉上有些呆懵,一臉恍惚地瞧著杜流芳。
杜流芳頓了頓,終于說道︰「走,回院子了再說吧。」畢竟這大門口人多是非多,定然少不了那些亂嚼舌根子的。杜流芳說了話,也不管宋之言如何神情,便轉了身子,直徑朝杜府里頭走去。若水跟著杜流芳走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瞧宋之言,見他一副失魂落魄模樣,不由得皺起眉頭喚道︰「你個呆子,還愣著作甚,小姐讓你進屋呢!」
若水恨透了那個偽善毒辣的蘇婷婷,這會兒連帶著宋之言也同樣討厭起來。如若不是這兩人,婉妃娘娘跟五月也不會被關進那一毛不拔之地。若水對著宋之言露出了一個苦大仇深的表情,隨後急沖沖朝杜流芳一行人等追了過去,不再理會這廂發呆的宋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