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此時已是夜深人靜,杜府上下靜謐一片,這會兒卻從煙霞院的花廳之中傳出一個男子的驚詫聲。宋之言此時听了杜流芳一席話,驚得臉色大變,神色變得越發驚恐莫名起來。他雙目瞅著眼前神情淡定的杜流芳發直,也不管自己此番舉動與杜流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竟罔顧男女之間授受不親,湊上前拽了杜流芳的裙衫,刨根究底地問︰「杜小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婷兒她究竟怎麼了?」宋之言的語氣生硬地很,听起來帶著股逼問的意味。
杜流芳听著宋之言這略帶逼問的言語,怒極反笑。蘇婷婷她自然好好的享受她的榮華富貴,只是可憐了高柔婉在冷宮里遭罪!杜流芳將心頭不平之意緩緩壓下,淡淡說道︰「你也曉得冷宮是個什麼地方,據說婷妃一進去便感染了風寒,這幾日忽冷忽熱的,越發嚴重了。婷妃這樣的身體狀況,並不適合逃離,所以婉妃與我商量的是,待婷妃風寒好透之後,再做打算。」
宋之言著急地跺了跺腳,發紅的雙眸之中泛著不可思議和難以接受的微光。「她怎麼會病了,嚴不嚴重,有沒有大夫去瞧,身邊有沒有人伺候……」宋之言的雙唇不可思議地哆嗦起來,心里難受得緊。此刻,他恨不得化作一只飛鳥飛到蘇婷婷身邊去。
宋之言這副反應令杜流芳越發覺得高柔婉的犧牲是不值得的。她緊咬著唇,幽幽吐出話來,「倒是無事,婉妃已經偷偷派人給她送藥送吃的了。」其實婷妃患風寒倒是有這麼回事,只是高柔婉早就偷偷派人給她送了湯藥吃食去,否則那素來養尊處優的蘇婷婷哪兒能挨過這一劫!
宋之言听後還是覺得不安心,逮著杜流芳又發問道︰「怎麼會這樣,那你們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將婷兒帶出宮來?」此時,宋之言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蘇婷婷多呆在皇宮里一天,就多一分危險,他不想要蘇婷婷獨自面對那份危險。
听著宋之言咄咄逼人的言語,那一副聲色俱厲的言語表情令杜流芳心頭一嗤。想必這人也是養尊處優慣了,到了眼下的情景還這樣待人接物,當真令人討厭得緊。這樣的人,哪里配讓高柔婉付出一顆芳心。如此一想,杜流芳心頭只覺惋惜。她兀自嘆出一口氣來,凝著宋之言道︰「就安心地等待時機吧,干著急也是沒有用的。」
杜流芳這句沒有實質性的話讓宋之言再次跺了腳,「等待時機等待時機,究竟什麼時候才是時機!」他激動地咽下一口口水,越發疾言厲色道︰「還是你們根本就是在耍我,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將婷兒從宮中帶出來!」從冷宮里救人,這可是要誅滅九族的大罪,高柔婉杜流芳與他非親非故,又怎麼會冒著如此巨大的風險來幫他,如此一想,宋之言越發懷疑高柔婉二人的動機不純了。
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杜流芳凝著宋之言一張冷凝的俊臉,冷冷一笑,「宋公子若是覺得咱們是在耍你,大可以走出這杜府去!」他以為她很想踫這趟渾水,真是笑話!
若水在一旁冷看了這麼會兒,心頭越發對這個宋之言不恥起來。這種自私自利之人,根本就不配得到婉妃娘娘的愛。有好幾次她都差點兒將婉妃娘娘被婷妃娘娘設計的事情抖出來。可是最終又咽了回去,如今這人居然還懷疑起了小姐跟婉妃的動機來,一向心直口快的若水哪里還忍得住,禁不住反唇相譏道︰「宋公子,您若是要走,咱們絕不攔您。倘若要是留下來,就請尊重我家小姐!」
宋之言作為宋家嫡子,自然是父母疼、祖母愛。平日里那些下人見了他,哪個不是客客氣氣、百般討好?這小丫鬟居然如此出言不遜,宋之言那俊逸的臉上很快布上了一絲陰霾。但是這樣的神色只在他的臉上一閃而逝,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罔顧一旁叫囂的若水,雙目冷不丁地盯著杜流芳,輕啟紅唇,「希望杜小姐說話算話,不要讓在下失望才好。」話音一落,他一刻也不想多呆在這花廳里,昂首闊步朝屋外去了。
見宋之言已走遠,若水站在花廳門口對著宋之言遠去的身影咒罵道︰「這都是什麼人,落魄成這樣還要來小姐面前耀武揚威,當真活該!」
宋之言的這番舉動杜流芳倒是能夠理解的,倘若自己還是前世的那個自己,即便是落魄了也還不是同他一般不肯對人低頭。只是心頭到底對高入彎覺得惋惜罷了。她擺了擺手,讓若水停下唧唧歪歪的話來,「好了若水,我累了,去打洗臉水來吧。」
洗漱之後的杜流芳並沒有很快睡下,她擯開了丫鬟,獨自一人站在半開的窗前,望著院子外淒清冷凝的夜色。不遠處的屋檐下,一盞點亮的燈籠發出橘黃色的昏光,照的周遭的一切影影幢幢。一輪淺月掛在半空之中,撒將除淡淡的月輝,令周遭的一切都沉浸在那一片靜謐的月色之中。
如今宮中沒有了接應之人,要想救出高柔婉是怕是難上加難。從今日之事看來,這個蘇婷婷既然可以恩將仇報,那她很有可能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滅掉高柔婉這個威脅。對于蘇婷婷來說,只要高柔婉一死,那天下就沒有人會去拆穿她這個謊言了,從此之後她亦可以高枕無憂。所以她很可能會對高柔婉痛下殺手。
高柔婉被貶去冷宮,生死早已不是皇上所關心的問題。就算是高柔婉死在冷宮之中,只怕他連眼楮都不會眨一下。雖說君白羽說過會照拂高柔婉,只是君白羽畢竟是皇子,內院之事有時候他是挨不著邊的。所以當務之急還是將高柔婉救出來比較妥當。
可是,要怎樣才能救出高柔婉呢,這的確是一個傷腦筋的事情。再放火一把燒了冷宮,有了前車之鑒,只怕這一招也是不成了。一時之間,她還真是沒有什麼好法子。
「嗚嗚……」杜流芳正冥思苦想間,忽然听見兩聲听起來可憐兮兮的嗚咽聲從身後傳來。還不待杜流芳回過頭來,卻只感覺腳踝處多了一簇毛絨絨的東西。杜流芳猛地低下頭去瞧,卻見通體荀白的小狐狸正乖乖地趴在她的腳踝處,一雙圓溜溜水汪汪的眼楮正含情脈脈的凝著杜流芳。額……含情脈脈,杜流芳渾身打了個激靈,伸手將這小巧玲瓏的小家伙撈到懷里。見了這小家伙,好似所有的煩心事都被拋諸腦後,杜流芳終于露出一絲笑容來,「小家伙,你怎麼在這里?」
她已經好幾天都沒有看見這只小家伙了,還以為它跑不見了,可是沒想到,它又出現在這里。杜流芳的心自然而然想起了小狐狸的主人,今天柳意瀟的意外出現真的是為自己麼?想起柳意瀟那欲言又止的模樣,杜流芳心中百味雜陳,不是滋味。
彼時,在杜府的另一邊,祥瑞院中燭火幢幢,大夫人面色鐵青地靠在床榻間一個碎花引枕上,死死咬著自己抽搐的唇,一雙凌厲的鳳目之中憤怒和心疼一並閃過。原本是她想借著這皇家的詩會從中構陷杜流芳,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最終還是引火****,殃及自家女兒。如今不僅阿雪肚子里的孩子沒有了,而且還落下了終身不孕的頑疾,只要這樣一想,大夫人簡直氣得要吐出一口血來。
「天殺的,我那可憐的阿雪啊,這真是造了什麼孽啊……」大夫人身體僵直地靠在靠枕上,那張瘦瘦巴巴的臉上露出深濃的郁色,眼皮底下泛著兩道青光,兩只大大的眼袋像金魚的眼楮掛在大夫人眼下。一雙無神的雙眼死死的睜著,瞳孔渙散,沒有半點兒焦距,瞧起來叫人心驚膽顫。
一個穿著鼠青色夾襖的婆子神色緊張地瞧著床榻上的大夫人,兀自抿了抿唇,苦口婆心地勸道︰「夫人,事情如今如此,大夫人好像開些。五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兒的。」雖然早知道大夫人听聞五小姐的時候會大受打擊,但是她還是選擇將這件事情告訴給大夫人。因為她不說,這府上也會有人告訴她,與其被動的讓別人來告訴,還不如她親自開口。這樣也好不必將其脆弱的一面撕開給敵人看。
「杜流芳,又是杜流芳!」大夫人本是失魂落魄之際,面色卻陡然一變,原本渙散的瞳孔卻驟然迸發出一股火一樣的怒光。她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從嘴里吐出來。那怨氣深深的語氣,好似從十八層地獄下冒出來的索命冤魂,叫人聞之膽寒。
在一旁侍奉的婆子渾身打了個哆嗦,她晃了晃身子,顫巍巍地問道︰「夫人,如今咱們應該如何是好?」大夫人之前一直指望五小姐能在二殿下府上站穩腳跟,可是如今落下了終身不孕的疾病,這樣的指望大抵是不現實了。那麼大夫人如今又拿什麼來對付三小姐呢?那婆子心頭實在沒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