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和尚呢?」
孫蠻子敲開孫德崖的房門,正看到孫德崖摟著兩名侍姬調笑,卻並沒象往常一般早己入了港去,顯見著是在等他的回報。
「回父帥,他帶了個侍姬正在客院兒里快活著。」孫蠻子笑道︰「父帥離開之後,兒子看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動了心。」
「嘿嘿,他不知道那胡寡婦是郭天懋看護的罷?」想象著朱元璋跟郭天懋鬧將起來的情形,孫德崖不禁陰笑了起來。
「該當不知!」孫蠻子略一思索便笑道︰「那胡寡婦並非是郭天懋的禁臠,似乎只是幫人照應著,看護的也不嚴密,只不時派了人過去探望,門外也沒有看守。若非是踫巧我遇上一回,也是不知道那胡寡婦家還有這層關系在的。」
「這樣才好!最好是等朱和尚把胡寡婦弄去床上,教郭天懋對人失了信,面子上下不去了,斗將起來……嘿!咱爺倆就坐看好戲罷!」孫德崖大笑起來,把手探入了身邊侍姬的懷中模索道︰「女人皆是禍水,不喝還渴,喝多了卻累腰子!嘿嘿,蠻子,今晚這個歸你!」說著話,一把扯去侍姬的紗衣,將那白花花的身子推去了孫蠻子懷中。
「謝父帥!」孫蠻子笑著攬住那侍姬,卻又冷哼道︰「那郭子興假模假式,盡看不上咱爺們這些樂子。前陣子兒子還听說,他論及咱們父子時,就說過咱們父子相亂,不顧人倫,更不顧佛法。」
「他若一心向佛,又哪里來的三個兒子?」孫德崖冷笑道︰「他後院的侍姬可也沒少了去!一把年紀的,就不信他都照應得來。誰知道會不會給他那些兒子們偷了嘴兒。」
清晨起身,穿上衣服,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回頭望了望因為整晚的疲憊到現在還在熟睡的侍姬,朱元璋並沒因為她未曾起身服侍而作色,卻是滿意得咧嘴一笑,拍了拍還有些酸脹的**走出客房。
韓成與另一名親兵在院中的偏房里合衣睡了一夜,听到朱元璋起身,兩人便也連忙出了門來跟著他一同離開孫元帥府。
朱元璋的勇悍在濠州也算是鬧出了些名頭,前陣兒帶人跟一撥出來搶糧草的官兵干了一仗,竟小勝了一回。听說這幫人曾經去過韓成家鄉那一帶就糧,他便特意把捉住的幾名官兵綁了讓韓成執刑來開了膛。如今韓成己經成了他的貼身親隨。
「韓成,城北有戶船家姓胡的,家中有名小寡婦,生得頗有艷名。你去幫我打探打探,看看是什麼來路。」朱元璋一邊走著,一邊向韓成吩咐道。
「是!」韓成面無表情的應了下來。
「你親自去,好生探听探听,看看這家有什麼門道。」朱元璋皺著眉道︰「若是一時打听不出來,便派人在她家附近潛著,看看有什麼人來往。我總覺這事兒不太簡單……」
朱元璋當然知道自己的毛病,可不代表別人能拿這毛病來做些什麼。當年紅娘子可是把他教訓得夠嗆,女人雖好,卻往往有刺!孫蠻子在酒桌上那番作派,雖是在酒後,可朱元璋還是看出了些毛病來︰「娘的!有這麼一枝花,便是不獻給孫德崖,你孫蠻子這般的色胚,還能留了機會給我?」
正走著,前面城門邊上卻傳來一陣吵鬧聲。
「俺確是來投軍的,只是俺妹子要跟著俺一塊兒卻不能分開!」一把還帶著些尖利的嗓音響了起來,刺破了這濠州清晨的寧靜。
「怎麼回事?」朱元璋沉著臉走上去查問道。
「朱將軍!這小子帶了個妞兒來投軍,俺們不讓他帶著妞兒,這就吵了起來。」城門不遠,有專司招兵的書辦稟報道。
「哦?要帶著妹子投軍,這倒奇了。」朱元璋看看那兩人,男的不過十六七歲,生得倒有些精神,背上還背了一把長柄砍刀;女子才不過十三四歲,瘦得好似根豆芽兒一般,眼楮大得象是不屬于這個主人,烏溜溜得四下轉望著。
「可不是,我跟他說,要麼就把妹子托人照應著,要麼就滾蛋!這便跟我吵起來了。」書辦搖頭道。
「小子,當兵打仗可是凶險事,你帶著妹子不怕她吃了罪?不如托送個好人家,等你將來功成名就,再接了她回去,豈不更好?」朱元璋笑著問道。
「俺妹子是個啞巴,不會說話,托給人家俺不放心!」那少年搖頭道。
「那便莫要投軍了,做個百姓渡日罷了。」朱元璋輕笑道。
「不成!如今驅逐韃子,光復宋土,俺是一定要來投軍的!」少年昂然道︰「俺李根先祖大宋左丞李公庭芝也是留名青史的漢家忠良,李根雖是流落江湖,卻不敢稍忘先祖守護河山的家訓。若是遇著抗蒙義軍過而不入,先祖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竟還是李左丞之後?!」听了李根這話,書辦頓時有些肅然起敬,拱手道。
「不肖子孫,愧對列祖列宗。」李根趕忙還了一禮,謙道︰「俺父母早亡,一直流落江湖。听說濠州起了義軍,便帶著妹子前來投奔。只望為漢家江山旦盡綿力。」
朱元璋眉頭一揚,忽爾笑道︰「大軍之中確是不容女子安身。可你即是我漢家忠良之後……且跟了我去做個親兵,吃住皆在我府上便能帶著你妹子了,可好?」
「這位是?」望著朱元璋那紅布頭巾下長不過寸許的頭發,李根有些疑惑起來。
「這是千夫長朱元璋朱將軍!」書辦笑道︰「即是他招了你去,你妹子也照應下了!還不多謝朱將軍。」
徐橫財與也兒真在彭瑩玉的靈位前守足了七日,這才被人扶出靈棚,請去了沈默的書房。周芷若姐妹、風骨先生、鐘哲安、王遠圖、何福、張誠等人都己聚在了書房里,等著他的到來。
「橫財啊,彭帥此去西方極樂,咱們俗人也不必太過淒切。」望著徐橫財萎靡的神情,沈默嘆息一聲,安慰道︰「即是為彭帥守罷了靈,且寬寬心,好生議議彭帥的遺言罷。」
「俺沒啥議的,統領怎麼說便怎麼置罷。」徐橫財心中郁結未散,先前听說要帶兵與佛帥會師,可將要出發之際卻得到佛帥兵敗身殞的噩耗,教他不禁有些心灰意冷起來。
「佛帥遇著蒙元大軍,寡不敵眾力敵不克,可謂雖死猶榮。可咱們還得把他未竟的事業接茬干下去啊。」王遠圖勸勉道︰「如今佛帥有令,命咱們盡心輔佐老爺,張誠也被派了來,可下面如何行事,還要大伙兒議上一議。」
「有什麼好議的?統領大人分明是看咱們不順眼的!」也兒真扶著徐橫財坐下,卻忽然開口道︰「先前命咱們南攻集慶,說是相助佛帥,豈不是也想捎帶手把驢牌寨中諸人皆都踢開了去?如今佛帥那里會不得師了,統領又想要把咱們發配去哪里,只管出聲便好,還議個什麼?」
一語驚得四座皆驚,眾人一時沉默起來,只有沈默面無表情得看著徐橫財……
徐橫財一臉的悲切,卻只低頭不發一語。對沈默投射來的目光,也只是不看不說。
周芷兒欲言又止,也把眼光看去沈默那里。周若兒卻是看向姐姐,又看向夫君,一時徨然起來……
見徐橫財這般模樣,沈默微微點了點頭,這才道︰「原來,橫財你也是這麼想的……」
徐橫財仍是低頭不語,也兒真卻昂首道︰「統領大人這般行事,還能教人如何去想?」
「好罷,今日眾人都在,我便與大伙兒說說。」沈默平靜得說道︰「當日,彭帥與我在鐘離相見,派了橫財與遠圖跟著我,到如今己有四年了罷。」
王遠圖與徐橫財不免想起了多年前鐘離的那個清晨,皆都緩緩得點了點頭。
「彭帥當日要我做了副帥,你們還記得?以我經歷之奇,見識之異,若是與彭帥合在一處,打出「無生父母,彌勒佛祖親授弟子——不死法師」的旗號,怕是現在也沒徐壽輝什麼事了罷!」
王遠圖不禁想起當年鄒普勝的來意,便點頭接道︰「鄒普勝鄒大哥當年來時,實是佛帥要看看統領的心意,若是統領想要坐這大位,那什麼天完帝現在怕是還在賣他的布頭兒呢!」
也兒真卻接口道︰「只是統領大人看不上佛帥與橫財這種來歷,不願同流合污罷。」
沈默卻搖搖頭道︰「我曾經問過遠圖,彭帥為何只推弟子甚至是不相干的人來上位,自己卻不坐了大寶?遠圖,你可想得明白了?」
這一句問得徐橫財也是一疑,他終于抬起頭,望向王遠圖。
王遠圖斟酌著道︰「屬下愚魯,雖是想了很久,卻還是不太明白老爺所說。只覺得,老爺的意思可能是指在……以教御軍這上面?」
「以教御軍,不錯,就是在這兒!」沈默沉聲道︰「以教起事,其興也勃,其亡也忽!風骨先生熟知史料故典,可知史上哪朝哪代,是靠了教眾立的朝?」
趙梧並沒猶豫,朗聲回道︰「昔日唯有三國時之張魯,以五斗米教起事,政教相統而立國,其勢亦不過一隅,後被曹操所破。其余者也都是一時黃花,正統之主,從無有因教而得天下者。」要說趙梧對諸教的態度與沈默大大相合,以教愚民能成大事者,史無前例!沈默此時做的,才正經是厚積薄發的路子,所以才有他主動投入門下出謀劃策,參贊軍機的事來。
「彭帥雖是以教化民,但對此亦是有所警醒。他反元復漢多年,卻從不居首。便是看到以教統軍的大忌!」沈默正色道︰「以教統軍最大的癥結便在于,勝則席卷天下,萬事大吉。若逢一敗,信眾心中生疑,人心散了,這隊伍可就帶不動了!從周王至徐壽輝,都是彭帥揀選而出的首領,可他老人家卻甘居幕後,只為國師。勝,則是國師護佑;敗,則是主上之失。唯此法,方能稍稍化解一二。」
周芷兒聞言頓時想起當年的舊人之中便有人說過,父王周子旺行止不端,方有滅國滅身之禍!此時與夫君的話一對,正正相合!眼圈兒不禁一紅,下意識得握緊了妹妹的手,身體也微微顫抖起來……
「統領這是在詆毀佛帥的用意麼?」張誠聞言卻大感不忿,起身質問道︰「佛帥世外之人,為復我漢家天下,不圖名利,這才退位讓賢,如何談得上這些心機!沈統領……你……你如何對得起佛帥!」
「彭帥光復天下的大義無人可污!」沈默也猛然起身回應道︰「只是民眾多愚,不以教義化之,難免有所畏縮。可是以教統軍又有諸多不利,他老人家才出此對策。退位讓賢……哼哼,那天完帝徐壽輝何處賢德?是文能服眾,還是武能安邦?彭帥諸多弟子,哪一個不是一時之雄,竟無人勝過?」
徐橫財動了動干裂的嘴唇,終于嘶聲道︰「原來,統領一直是看不上咱們佛軍這些燒香磕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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