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望川于是住在村長家,每天負責給他岳父治病,而一天後他直接當起老人家的看護人,又是治病又是伺候,還免費的。
洪狀元和小孩則被趕去附近村民家,雖然村長說得冠冕堂皇,但其實是因為吝嗇,不肯多帶兩個拖油瓶。他還將小孩鎖進養豬房,並交代那受托的村民和洪狀元好生看管,絕不能讓他跑了。
這樣到了隔天早上,洪狀元睡到肚子咕咕叫才起床,他一在飯桌上坐下,那滿臉疙瘩的老戶主就端來一碗粥和兩個小菜,恭恭敬敬地說︰「大人,請用餐!」
洪狀元漂泊了這麼久還是頭一次受到這般禮遇,不禁心花怒放,雖然飯菜簡單,但比起平時來已算豐盛有加,他于是樂滋滋地猛將飯菜裝下肚去。待吃到最後一口,他才想起那個被關進豬圈的小孩,于是趕緊跑過去看。一到低矮的養豬房,他就從小小的窗口往里張望,只見那小孩卷縮在角落里,低著頭,旁邊豬圈里的豬兒們卻悠閑地散著步,發出歡快的低吼聲,一只只肚子飽得脹圓。
洪狀元輕輕叫喚︰「小孩!」生怕嚇到他似地。
但小孩還是嚇了一跳,轉過頭來用驚恐的大眼楮望著他,身子又往里縮了縮。
洪狀元指著自己的鼻子,擠滿笑容地說︰「你別怕!是我啊!我是好人!你看,那被子還是我昨晚給你送來的呢!」
小孩轉過頭看了看旁邊的棉被,想起他昨晚確實從窗口給自己塞進來這條棉被,小小的心靈忽地一熱,臉上終于露出溫暖的笑容。
洪狀元又問︰「你吃飯了沒?」
小孩立刻左右尋找,然後起身從地上撿起一個圓缽(平時給貓、狗之類吃飯的碗),跑到窗口將圓缽伸出窗外給洪狀元看,細長的手臂立刻露出一條條暗紅的傷痕,烏黑的大眼似乎在說︰「我吃過了!」
洪狀元低頭一看,卻見一缽清湯飄著幾片細碎的番薯葉,「這不是豬食嗎?」他大叫道,「你就吃這個?」
小孩點點頭。洪狀元頓時怒氣沖天,暗罵一聲「他媽的」,就徑直向那戶主奔去。一見到戶主,他就開口大罵︰「好你個沒心沒肺的狗東西!居然欺負沒娘的孩子!你說!你還是不是人?」
戶主一听,又驚又怒,眼楮看著地面滴溜溜地轉,滿臉的疙瘩更加凹凸不平了。半響,他才抬起頭來,找著理似地憤憤說道︰「村長說了,這孩子不是人!是妖精!妖精怎麼能吃人飯呢?」
洪狀元听罷更加氣憤,眼楮瞪得比牛眼還大,他來回走動以便使自己鎮定下來,最後停在戶主面前,盡量平靜地說道︰「你說這孩子是妖怪,可有證據?你親眼看到他害人了嗎?」
戶主低下頭,低聲道︰「那倒沒有……」但他忽然又一副逞強模樣說,「可是村長看到啦!他害了他丈人呢!還把他咬得全身起膿包,這我們大家伙都看得清清楚楚……」
洪狀元不想再跟他辯駁下去了,不耐煩地擺擺手道︰「行了!行了!人雲亦雲!說到底就是沒良心!把鑰匙給我!」說著向戶主伸出了手。
戶主一愣說︰「什麼鑰匙?」
「養豬房的鑰匙啊!還有哪兒的鑰匙!」
「你想干嘛?」戶主緊緊捂住腰間的一串鑰匙,身子往右邊側過去,不想交出來。
此時洪狀元眼楮一轉,隨即板起臉、挺直腰,雙手放在背後,學起官腔來︰「你不要忘了!我可是朝廷命官……的手下!你要是不把鑰匙交出來,我回去定稟報皇上,說你強搶孤兒、虐待孤兒!看朝廷不把你關進牢里去!」
戶主一听,果真被嚇到,殊不知朝廷律法的相關事宜,也不知當今聖上日理萬機,根本沒空理會這等小事,況且,像這種小事,怎麼也傳不到皇上耳朵里,除非洪狀元是皇太子。所以,他稍一猶豫,就把鑰匙交出來了。不過他還不忘囑托道︰「千萬不能讓孩子跑了啊!」
這回洪狀元又露出嬉皮笑臉,說︰「放心吧!我就是想讓他透透氣,絕對不會讓他跑了!」
接著他又馬上跑去養豬房,老戶主則緊跟在後面。一打開木門,他就聞到一股嗆鼻的豬糞味,圈里五六頭豬發出「哼哼」的吼叫,似乎對意外的騷擾表示不滿。而那小孩則坐在窗邊的草堆上,一雙烏黑大眼呆呆望著外面,旁邊放著他昨晚送來的棉被。小孩一看到他身後的老戶主,就害怕地跳開了,直縮到牆角邊,他全身髒兮兮的,腳上也沒穿鞋,顯然很久沒漱洗了。
洪狀元走進去,拉住他滿是傷痕的手道︰「我們走!」然後就帶著他出去了……
第二天半夜,洪狀元和李望川偷偷約到樹林里互通信息。「你看!」洪狀元一來就從懷里掏出一張紙,上面畫有一副青澀的畫,大致內容是︰一個長著八字胡的胖子打開一個瓶子,十幾只蜜蜂從里面飛出來,叮在一個胡須飄飄的老人身上,他身上于是出現一個一個的大包。
「這是那小孩畫的,很明顯這個胖子就是村長!」洪狀元指了指畫說。
「這個小孩是想告訴我們,村長陷害自己的岳父?」李望川凝著眉頭說,「而凶器就是蜜蜂!」
「應該是這樣!」
「這就對了!我查看傷口時也猜測那是被蜜蜂所傷。那村長為什麼要陷害他岳父呢?難道他們有仇?」
「應該不是,我問那戶主,他說村長跟他丈人好得很,絕對沒有什麼深仇大恨,還說他丈人是他的大恩人呢!」
「哦?這樣啊!」李望川略一思索,道,「那就是為財了!」
「嗯!肯定是這樣,這世上殺人不是為財就是為仇!」
「不過……會不會是他丈人知道他什麼秘密?或者……」
「啊?這麼復雜!」洪狀元抓著頭皮皺著眉頭,表示不想再做猜測。
「還有這小孩也很奇怪,為什麼會和狼住一塊?而且居然會畫畫!」
「是啊!」說起小孩,洪狀元一下來了精神,「我看他拿筆的姿勢比我還好,而且會說一些單音字呢!那可惡的胖子居然把他關進豬圈,還讓他吃豬食,人家又不是豬!哼!」
李望川听到此處,不禁「啊」地叫了一聲,問道︰「他現在住在豬圈里頭?」
「嘿嘿!沒有!」洪狀元轉而嘻嘻一笑,「我已經把他放出來了,我跟他說要听話,不能逃跑,不然我們都性命難保,他居然睜著大眼楮點了點頭,然後一直乖乖地呆在家里呢!」
李望川這才舒了口氣,直稱贊洪狀元干得好。
洪狀元卻突然露出一絲愁容,又說道︰「只是……他一天大半時間都在發愣,就一個人坐在門口呆呆望著遠方,好像一塊石頭,不想跟人交流。看著他那雙大眼楮,我那個小小的心髒啊,就快要爆炸了!」
「說到底是個可憐的孩子啊!畢竟跟狼群生活了那麼久,跟人類反而變得生疏了!」
「嗯!那戶主也特他媽不仗義,不就多個人吃飯嗎,還是個可憐孩子,居然老讓他喝稀粥,還特稀的那種,就是碗里邊撈不到幾粒米的,而且不給菜吃,害我老得分自己的飯食給他……」
李望川听到這里,沉吟半響,隨即從兜里掏出僅有的一點碎銀,交到洪狀元手中,說拿去給那戶主,就算是伙食費,讓他煮點好吃的給那孩子吃。
洪狀元接過銀子在手上掂量了一番,皺起眉說︰「這也不夠吃幾頓啊!不過,李兄的心意我會轉達的,而且那戶主以為我是李名醫的手下,也不敢得罪我!嘿嘿!」他竊笑一聲,又道,「還有那孩子特懂事,老忙前忙後地幫做家務呢,劈柴啊、洗碗啊、洗衣什麼的,都挺利索呢!那戶主看著也不得不心軟一點……」
「啊!他還會做這些?」李望川吃了一驚,心想一個被狼養大的孩子怎麼學會做家務了?但想起他連說話、畫畫都會,這個就不算稀奇了。只說道︰「這孩子肯定大有來頭啊!我看事情沒那麼簡單!」然後朝洪狀元抬了抬眉毛,囑咐道,「你回去多跟他溝通,看能不能了解到其他情況!」
「好!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咱們再看怎麼辦。」洪狀元說完,他們就各自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