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凝眉 第33章 棋子

作者 ︰ 月荻江楓

「還要到尚寢局去一趟。」心遠很識趣地找了個借口走開,空落落的院中只剩下漢王和我。

我目送心遠的身影消失在轉角,才將目光投向漢王,卻見他一副卸下重擔的神情,我從沒有見過的暢快,那種得意的表情,讓回想起多年以前,他初進應天城的光景。

「事成了。」他雙手背在身後,慢慢向我走來,滿臉的笑容,那笑容燦爛得,似乎都融進眼眸里。

「什麼事?」我搖搖頭,不停後退,有點怕他。

「讓你等的事,結束了。」他還是不停向前走。

「這就結束了?」我有些恍惚,本也是在等結束的,以為還要過上一年半載的,沒想到這才沒過多久,就真的結束了,一下子,我所設想過的,漢王府側王妃的日子就要開始了。終于我還是要和他在一起了?

「現在,終于是可以商議你的事的時候了。」他一步跨到我面前,挑挑眉毛,伸手撫了下我的頭發。

「王爺這是要立王妃嗎?」我還是有些不相信。

「當然,你可是女官,難不成娶妾?父王也不答應。」他輕笑幾聲,「幾日不見,又傻了許多。」想想,湊近我跟前,玩笑道,「再這樣傻,本王要改主意了。」

「立幾個?」我沒有理會他的玩笑,硬硬地吐出這三個字。

他驚了一下,直起腰,打量了一會兒我,長嘆一聲,拉著我的手,到石桌旁坐下。

「就你一個。」

「還有一個呢?」我也恨我自己,為何總這麼掃興。

「你……」他皺皺眉,沉思一會兒,重重握了下我的手,「現在不告訴你,等進了府再告訴你。」他抬頭看看我的表情,我對他淡淡一笑,望向別處,更是覺得他高深莫測,笑得愈發敷衍了。

「想是王爺布了個局,我以為的另一個王妃怕是一個棋子?」深吸一口氣,輕輕吐出,我就是害怕,說出來也無妨。

「還知道什麼?」他拉拉我的手,讓我的臉轉向他。

「其他的就都未可知了。」這是實話,我已完完全全不知道他的打算,他的一舉一動,藏著怎樣的目的。每每用他畫我的那幅畫安慰自己,轉頭就又想到他寫給別人的信,是一樣的情深意切的。

頓一頓,又想想,雖沒親眼見過高卓與彩綠的****,想是與這般無異的,但只是我看見了,我想明白了,我警覺了,可我也不知自己的位置,「只是不知,我是不是比她們重要的一招?」就又補了一句。

這一句倒是真驚了他,只覺得他猛地握緊我的手,握得我有些生疼,「話是越說越不中听了。」

「王爺想听中听的話?那不如講講高卓彩綠的美麗故事吧。」我就扔出這一句,今天這話我一定要說。

每次看著高卓,在宮女間神采奕奕的神情,我都止不住厭惡。想不通,漢王為何用得這種人,更想不通,漢王怎想出這上不了台面的招數,讓知情的人委實看扁了他。

古時利用貂蟬讓呂布殺董卓,世人談及,皆嘆這招奇,但牽涉其中的人,沒有逃月兌背信棄義罵名的,都失了君子風度。凡是性情中人,都知道彩綠不該有這般悲慘的結局,用宮女的感情弱點,來解決朝堂的事情,很是不堪。

漢王若真是這般人品,過去這麼些年,我是看錯他了。

「高卓的情義是假,為的是那封信像真的,露出太子爺勾結朝臣的面目。」他回答得很干脆,聲音雖壓低,卻字字入耳,很是清晰。

听得我連抽冷氣的力氣都沒有。但他還是爽快的人。

「這都說了,何必再瞞這次的事情呢?」

「事關重大,等你成了府里的人再說。」他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

「是徐侍衛啊,漢王在院中。」心遠的聲音從牆外傳來。

我一扭頭,果然就是那人,匆匆進來,「有要事向王爺稟報。」

漢王松開我的手,「還會來看你。」便匆匆出了乾清六所,留我呆呆望著院門的方向。到了府中,再談這些事情,再看清他的為人,就一切都晚了。

掌燈回來,見桌上放了個鐲子,與之前漢王摔碎的那個,除了紋理不同,其他的,質地樣式都極為相近。

鐲子下壓著封信,打開,果然是漢王的筆跡,又只是一句︰

雲南封地得的翡翠,當定情之物,從今往後,不離不棄。

我苦笑兩下,什麼定情之物,前一個還不是說砸就砸了,在他眼中,還有什麼情麼?

「好漂亮的鐲子,和姑娘之前的那個真像。」心遠很是歡喜地拿起鐲子,襯在自己腕上看著,不住愛惜地摩挲著,「听得人說過,越是翠綠的翡翠,越是珍貴,漢王對姑娘真是不一般。」

于我,確是貴重的禮,于他呢?雲南可是他的封地,一塊翡翠還在他的心上嗎?想宮女們說起高卓對彩綠的出手。這禮越是貴重,我越是覺得自己在他的擺布中。

「怎麼心遠和徐侍衛也是相熟的?」我想起白天的事情,要說,那侍衛長得不比高卓差,反倒更正式些,卻反倒沒那眉宇間都透些輕佻意味的高卓,討宮女們的喜。

沒想到心遠手一抖,鐲子掉了下來,我趕忙用手去接,虧得恰落在掌上,不然我今天心又要碎一場……

「常去東暖閣找那些姐姐們聊天,就和那里的侍衛們相熟了。」她抱歉地向我笑笑,「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說,現在宮女可都怕和侍衛扯上關系。」

我點點頭,笑著打趣︰「你那一聲徐侍衛還敢叫得那麼甜!」

「這不是一時疏忽了麼!」心遠也笑了起來,又閑扯兩句,她便回屋了。

我走到窗前,慢慢將鐲子套上手腕,心中卻滿是悲涼,開始細細回想與心遠相識以來的細節。

當時,是她最先向我提起漢王該是太子人選的,我只當她是為了瞿妃的緣故才討好我;後來,我道她怎知這麼些內幕,必是背後有人;再後來,漢王有話、有東西,總是托她轉給我,我只當因她是我身邊的人,就和當年托小尹子送東西一般。

那日,我就懷疑東暖閣的宮女與這兩侍衛都有牽連,今天見這般,想心遠根本是漢王安插的人,那麼我的一舉一動,也就在他的眼中了。

即使現在還不是他的棋子,我其實也早在他的控制之中了。

我淒然笑笑,抬頭,秋日清冷的夜,空中一輪下弦月,孤寂地掛著。低頭,這鐲子,哪里是定情物,分明是枷鎖。

一夜沒有睡好,滿腦子都是漢王那張寡情的薄唇,世人皆說他是天生的將軍、有勇無謀的武將,誰知他最是個玩陰的好手,用的都還是感情戲法,還時不時親自出馬,著實出乎意料。

想著,有人送來太子爺的信。

覺得奇怪,趕緊打開一看,居然在講個故事,說是多年前,曾遇見個有恩于他的女子,如今見得和她極相似的,正是詩蘭,自己真心誠意待她,卻得不到她的心,很是苦惱,雖斷不會強迫她,但希望我可以勸說她,接受他。

也嘆詩蘭痴傻,自己也說太子待她極好,還在猶豫什麼呢?忽的,又想起自己的事情,萬一看見的都是假的,內里有誰能保證什麼呢?相信詩蘭的判斷力,寫封信給她,當是幫太子爺這個幫,但終歸還是由她來決定。

提筆正要寫,又有人通報,漢王駕到。

我還未來得及有什麼動作,漢王已到了跟前,一眼看到太子爺來的信,雖沒有署名,信封上也只是大大的「瞿凝」二字,但想來兄弟之間,字跡是極熟悉的,他皺皺眉,臉色瞬時陰沉下來。

「正有事想請教王爺。」忽而想到,他既是對詩蘭也有印象,說不準,是知道太子提到的那個女子的,詩蘭也不清楚其中淵源,倒不如在他這里試試,能否知道些許片段也難說。

「又是太子爺的事情?」他眉毛都挑起來了,兄弟之間何必如此。

「說是,也不全是。」我討好地笑笑,全然沒有昨日的懷疑與猜忌,反倒是走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胳膊,故作親昵狀。心中想,漢王絕對不是個吃硬的主,吃不吃軟不知道,但之前這樣做,都沒有吃過虧,不妨試試。

他身子還是僵僵的,表情還未太大改變,許是還想著昨天在我這里的不快,放不下。

于是,我晃晃胳膊,「王爺就幫這個忙吧。」

他「哼哼」冷笑兩聲,「也會求人了。」說著大大咧咧坐下,抬頭看我,「說!」

「王爺可是認識詩蘭姐姐的?」我站在他跟前,低著頭,看著他仰著的臉,這樣的角度倒不常見,看看很有趣味。

蹙眉,兩道劍眉更覺英武,我心中暗嘆,本是個極大氣的英雄人物,為何想出那些招。

「很多年前,似是見過一個相似的女子,但是當時她年幼,我也記得不是很清楚,不敢妄下定論。」他遲疑地說。

「不如說說那女子,即使不是,也不礙的。」心中高興,果然軟些,他便肯了。

「這可不能亂說,說錯了,是害了現在這個姑娘的。」他突然嚴肅起來,我也一怔,他趁勢拉了一下我,我便坐在他腿上。

「這等事情,只能兩人之間湊近了說,不可讓旁人听見。」他故作神秘地含笑看著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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