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凝眉 第48章 事端

作者 ︰ 月荻江楓

詩蘭的信寫得勤了些,看得出來,雖心中放不下趙王,太子爺對她的好,她還是看在眼里,記在心里的,否則,太子爺的地位、心境,都不會攪得她如此不安,才給我寫信訴苦。信中可以看出,太子爺的一個皺眉,她都牢牢記住了。

我的心里極其復雜。兄弟二人的矛盾,總有一方會受傷,雖是情感上偏向漢王,可于理上還是倒向太子爺,雖是自己心里發誓,不再涉足此事,但心理還是替太子不忍。

除卻這個糾結,詩蘭的心思我反而看得真切,也許她自己還未明了,無論她堅信自己有多麼忠于趙王,太子爺的溫潤都在一點點打動她。真是希望她能早日明白自己的心跡。

但最後,她卻道出個驚天大秘密,經過這麼多來來回回的信件,詩蘭也透露些無關痛癢的信息給溫瑜,終于博得他的信任,他告訴詩蘭,漢王正在謀劃刺殺太子與皇孫的行動。

我驚詫良久,耳邊,他信誓旦旦不傷親人性命的話,仿佛還盤旋著,怎會這般!

詩蘭的信寫得很含混,許多細節,不要說她,就是溫瑜,怕也無法弄清楚,這樣的模糊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提到,似乎漢王有信件給錦衣衛中某一員,商討刺殺計劃,那些信都是閱後即焚的。

這信著實看得我手腳冰冷。腦中全是太子爺謙和的笑容,以及從大本堂初見那脾性異常的皇孫開始,直到他闖錦衣衛大牢救我出去的片段。要說我宮中女官的官職,還是托他的福,給了我個發揮的契機。不說大恩大德,情誼也總是不淺的,我怎麼能坐看他們這樣喪命。

況且,太子再不濟,是漢王的親哥哥,這樣大張旗鼓,即使他們父子二人真的沒了,以皇上嚴厲的個性,定會重治漢王的罪,他要的一切就都沒有了。

雖是發誓再不插手二人的事情,可現實擺在眼前,總得想個法子阻擋才好。

我急得團團轉,環兒正從外面進來,手上端著白粥,身後跟著張公子。

我只能強裝鎮定,坐在桌前。

見得那白粥,我很是沒有胃口。這幾日,張公子都沒有來,于是我一天三頓都吃著白粥。對外都說白粥只是為了養胃,而正常的每日三餐都照常送來,環兒依著張公子的吩咐,將飯食埋在窗下的土里。

他的說法,這看似是病,實則中了蠱,怕是白蓮教的陣留下不干淨的東西,他爹之所以只開鎮痛的方子,是怕無法制住此中邪氣,反倒傷及無辜,倒不如將我那樣擱著看。

他見我一副不情願的模樣,臉上漾起淺淺笑意,「這點就受不了了,大風大浪如何能承受?」

我被他說得有些慚愧了。這幾日,湯藥也是沒有喝,細細感覺著,他的法子是真的有用,果真是在幫我的。便伸手拿白瓷調羹,準備吃粥。

「見這粥也著實沒有味道,特帶了些小菜給你。」我這才注意到他的手一直背在身後,此時緩緩舉到我眼前,竟是個大大的陶罐。揭開蓋子,里面一個一個用碟子蓋著的碗。

「都是精心選的素食,既有味,又暖胃養身。」他說著已經取出一個小碗,掀開碟子,里面是蘿卜。

我一看更沒了興致。自小就不喜歡有異味的東西,何況有著濃烈嗆人氣味的蘿卜。仔細看,一小塊一小塊的,還浸在黃色的湯汁里,想想都覺得辛辣,不知何來的暖胃之說。

他卻示意環兒夾一塊放在我的碗中,然後含笑一直看著我,等我將它放入口中。

我皺皺眉,拿起筷子,夾起來輕輕放入口中,居然沒有料想中的異味,只有甘甜。

「這,可是蜂蜜?」咽下後還有甜香化在口中,這樣的口感讓我很是驚喜。

他有些許得意地點點頭,又拿出幾個碗,都是些平時我不愛的蔬果,卻被蜂蜜、糖霜、白醋等等處理得沒有一絲惱人的味道,只剩下好口味。

「公子這是?」我不禁對他生出一絲好感。

他嘆嘆氣,「本來暖胃的東西都是好找的,但就是你這樣的名門千金,挑三揀四,一般庖丁都沒法做,讓我費了這麼些神。」他又環顧四周,「你這屋子挺大。幸虧天氣冷,若是每次將想吃的都夾進碟子里,其余的蓋好,放回罐子,就置在這屋中一角,倒是可能吃到你好為止。」

「公子的恩德真是……」剛想說幾句道謝的話,他卻自顧自地在我屋中轉悠開了。

終于走到床榻邊,指著床下,「這屋就屬這里最暗,放在這下面再合適不過了。」他向環兒囑咐著。「對了,這些東西弄來不容易,莫讓旁人知道了,都來要,凝姑娘可就沒有了,她若不好,漢王……」他夸張地向環兒做了個鬼臉。

環兒放聲大笑起來,「明白的,誰都不告訴,就指姑娘一個人吃。」

囑咐完這些,他對我一句︰「好生養著。」便徐徐走了出去,淡青色的長衫在我的眼前飄著就沒有了,這人實在是神秘,卻也不壞。

有了這些,吃飯,終于又成了一種享受。

養了幾日,終于是好多了,漢王來過幾次,見我面色紅潤,便也放下心來。

剛將府里的燈都點上,漢王便托人傳我去遠山堂。我跟著來人走去,心中也有些納悶,這個身份,去他的住所,似是不太合理。

一路走過兒時熟悉的路。滿地菊花殘瓣,沒有掃掉,那金黃色連成片,倒也是極為壯觀的,與過去楊夫人總讓人掃盡的素淨完全不同。這個季節,園中本該極端蕭瑟,卻因得新種的多株紅楓而變得躍動活潑了起來。即使是夜間,也可見得這個園子里很有生機,心想,這府上的新主人,品味也是上乘的。

到了堂里,卻見得一個婦人背對我,立在廳中,她緩緩轉過身,我才看出是清霽。想是因為剛剛生養完,之前看她,她是擁在床上的,今天看,身材與我印象中的大不相同,卻是豐姿綽約。

她一見我,熱情得很,伸手拉住我,「早就想帶你來看,看這屋子。」我順著她的手指,將屋中打量了一番。和兒時的記憶一樣,高大的廊柱,四周幾幅字畫,牆上是雪白一片,正面牆上一把寶劍懸著,幾乎沒有變過,還是瞿將軍在時的樣子。

「王爺很是敬重父親,對這樣的布置贊賞有加,既有文人墨客的氣息,又有濃重的尚武氛圍,所以一直留著這些陳設。」她領我在屋中走了一圈。「王爺對父親是敬重的,對你也是真心實意好的。」說完,她期待地看著我。

我點點頭,「王爺在哪里?」

「他傳你過來,自己卻被馬廄里新進的一匹寶馬拖住了,特遣了我來陪你。」雖已為人母,她卻還是可以笑得那樣甜美。

「小王爺哭了。」一個丫鬟走進來對她說。

她擰了擰眉,「王爺還沒回來,妹妹在這里不自在。」

思量著,她的兒子在不遠處哭泣,她該是多揪心,便讓她先去看看,我留下來自己等漢王,想想父親也是好的。

她推讓了幾下,便告辭,一出門便加快步子向煙蘭閣走去,真是護子心切。

我坐在梨花木椅上,不住地仔細看屋中的一切,這樣遙遠的回憶。抬起頭,斜面對我的正是書房的門,門就那樣敞著,看見櫥里還是滿滿的書籍。和腦海中父親在時的那些極短的片段是極其符合的。

我不禁起身,走近書房,用手指劃過那些書冊,漢王的手指該觸過這些才是。這樣想著,指尖居然有他手指的觸感,我一個人沉醉著。

轉過身,書桌上靜靜躺著一封信,寫著「錦衣衛」後面還有個奇怪的印跡,大概是某人的名號。我的心一緊,這莫不是商討大計的信件?

我定不害他,可他這樣做是大錯特錯的,若能知道他的計劃,即使不去向太子通風報信,卻也能掌握些事情,沒準可以規避些事端。

我這樣想著,輕輕抽出信,掃了一眼,卻只是詢問解縉近況的。我又快速地將信折好,塞回信封,放回桌上,擺了幾下,覺得和剛才的位置是一樣的,這才回身,繼續在這些高大的書架間徜徉著。

「你在這里!」漢王的聲音突然從房間另一側傳來,嚇了我一跳。

「王爺不是去馬廄了嗎?」我這才看見被書架陰影遮擋住的他,窗外的月光照在他的臉上,原本黝黑的皮膚此時有些發白,暗暗的光影下,深邃的雙眸隱在眉骨之下,堅|挺的鼻梁更現出剛毅的稜角,我把頭靠在書架上,就那樣看著他。

他也有些呆了,良久,「剛回來,這邊還有一個門,就進來了。」

我走到他跟前,踮起腳尖,湊近他的臉,這樣獨處的夜,我總是比白日更依賴他一些。

他也稍稍俯子,鼻尖幾乎踫到我的鼻尖。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繼而感受到他呼出的氣息。

「就讓你來看看你爹的屋子。不早了,回去好好歇著吧。」

听了這短短的話,我有些失望,卻只得回了汀芷軒。

定定坐在梳妝台前,我感覺著這屋里的氛圍,不對,有人進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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