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凝眉 第139章 休書

作者 ︰ 月荻江楓

寥寥幾個字,「無後」,像重重一拳擊在我的胸口,痛得我透不過氣來。胎死月復中的孩子,還有清霽的罪孽,他都是知道的。

我靠在床欄上,急促地喘氣,只覺得憤怒往頭上涌。說什麼不再傷我,「無後」這樣的話他也能寫出來;說什麼只留一個凝王妃在身邊,除夕的早上留下休書就離開了。他憑什麼這樣對我!他怎麼能這樣對我!

坐了好久,卻沒有哭,許是我對他已經看透,心里對他仍有所戒備,他沒有辦法再傷我的,我不會再給他機會。

揭開被子,想要下地,腳尖剛觸到地面,雙腿卻一軟,跌倒在了地上。

環兒大概一直在門外候著,听到聲響,急忙跑進來,將我扶起。

「王爺什麼時候走的?」我平靜地問。

環兒緊緊地盯著我,低聲答道︰「卯時就出發了。」

「這麼早?」卯時大概天還黑著吧。

「昨日剛下過大雪,現在小雪仍然不斷,王爺擔心路上難走,怕晚上趕不到下一個落腳點,就早些出發。」環兒倒是全知道。

「那我們?」這里離順天還遠得很,他總不能就這樣把我扔在這里。

「王爺留下十個家丁和十個丫鬟,另有兩個侍衛比我們提前一日安排住宿,直到將凝姑娘送回家,侍衛和家丁再去樂安。」

「那你怎麼辦?」

「王爺讓奴婢往後就跟著姑娘了。」環兒說這話時又笑了,「今天是除夕,天氣又不好,王爺安排我們在這里待到初四早上再上路。」我總覺得她笑得也很心虛。

坐在梳妝鏡前,還是那平靜的模樣,環兒一邊幫我梳妝,一邊嘰嘰喳喳地說這說那,全是我不知道的些家丁侍衛丫鬟的事情,還不時看看鏡子中的我,眼光對上的時候我便一笑。

「瞻坦呢?」終于趕在她換話題的間隙插上一句。

她的手微微一抖,「王爺帶走了。」說完在我肩膀上撫了下。

「當然。」我冷笑一聲,「他的兒子當然他帶走了。」

面對著鏡子,從脖頸到胸前,全是紅紅的印記,昨夜的吻痕,我閉上眼還能听見昨晚的喘息聲,難怪昨夜他全然不顧我的感受,他的最後一次,他當然是要盡興,這還真是他做得出來的事情。

可總覺得不對勁,他要休我,出發那天,與休那些姨娘一般,一齊休了就好,何必今早才把休書拿出來,幾天前,還說只剩下個我,怎麼變卦了?

「昨晚你就知道會這樣。」環兒毫無防備地,被我這句話問愣了,而後點點頭,面露愧色。

「王爺為什麼告訴你?」

「王爺擔心今早姑娘發現了,受不了,奴婢若是也沒了主張,怕難保姑娘……」她低頭沒有再說下去。

他擔心我尋死覓活的?

「你肯定會問他為什麼。」

她點點頭。

「為什麼?」

「姑娘。」她低聲哀求,「還是不要再說了,王爺都走遠了,過去就讓他過去,瞿大人們見著姑娘會很高興的。」

「我被休回家,誰會高興?誰高興得起來?」我對她也很憤怒,既然是我身邊的人,她就應當一知道就告訴我,而不是到這個時候還為他掩飾。

「為什麼?說吧,告訴我。」

「姑娘,真的,您別知道的好。」她帶著哭腔。

「無後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我最近一年都沒有逆過他,他不該這樣。要說膩味了,讓姨娘們走的那天,他就可以把休書給我,何必今早不辭而別這樣沒有風度。」

「那日出應天城時,皇聖孫殿下,姑娘也是見著了的。」

皇聖孫?我點點頭,牽扯到他,事情可能就復雜了些。

「皇聖孫一直對皇上的賜婚耿耿于懷,終于等到現在,皇上對王爺已經沒了好感,他與王爺有一筆交易。」

我的心里「咯 」一下,交易,我是他們的交易。

「若是王爺送姑娘回家,也就平了皇聖孫心頭的火,皇聖孫不會在皇上面前說王爺丁點壞話,從今往後,王爺的前途,就看王爺自己了。」

我笑了出來,笑得止不住聲。說到底,他還是為了自己的前路,那離他越來越遠的皇位,他就是不能釋懷,還是緊追不舍,「他這樣個人,知道他是個這樣的人,我難道還會為他尋死覓活不成?」我笑著問環兒,笑得眼里都有了淚花。

環兒也無奈一笑,「王爺還說讓姑娘諒解,這是虎落平陽被犬欺,真是迫不得已。」

「他為了地位還真是能屈能伸,只不過,到了這個時候還往自己臉上貼金,自己是虎,皇聖孫殿下倒被他說成是犬,這還真像他。」我撫模一下環兒梳好的發髻,「行了,你去看看今晚上吃什麼,這可是年夜飯。」

環兒確認我心情平靜,也就放下心來,往外走去,不忘回頭囑咐,「姑娘自己注意保暖,奴婢去去就來。」

我長嘆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習慣地區捋一捋胳膊,卻沒有模到那溫潤的鐲子,低頭一看,手腕上空空如也,這才想起,昨天摔碎成兩截的碎片還被他收起來了,這也沒給我留下。

我跟了這樣一個人,我居然跟了這樣一個人。覺得一陣陣眩暈,我真是不長記性。被他傷了一次又一次,最後也能被他感動,他被貶謫,我是一心想要跟隨他到天涯海角去的,只要能陪著他,他只為了皇聖孫那小小的恩賜,就休了我,七出之條,我想我也就犯了這一條,這也不是我所想的,他明明知道這是傷我的,就像他當初笑我是他手下敗將的女兒一樣,這是個心結,他不惜以這個來休我,只為他那目的,那遙不可及的皇位。我最終還是敵不過他那可悲又可笑的****。

手撐著頭,靠在梳妝鏡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再也止不住,我怎麼會挑了這樣的一個人。

推開門,外面的雪能蓋到腳背,且還在下。院子里的丫鬟,見著我,臉色都微妙著,一邊笑著問安,一邊又有些退縮,卻沒有戲謔,心里稍稍松了口氣。

家丁跑進跑出,正張羅著殺豬,晚上做年夜晚用。

從院子外面望出去,小鎮的街道上,一些百姓提著菜籃匆匆趕路,卻免不了了面上的喜色,忙活了一整年,就巴望這個節日。

走到院中,小小的雪花落在袖子上,晶瑩透亮的花瓣,一小會兒就消融在袖口上,留下淡淡的水痕。

從頭上取下發簪,他讓人做的發簪,果然同這些冰晶一個模樣,但是能看出「凝」的字樣。舉起手,卻怎樣也甩不開手,嘆口氣,又將發簪插回發髻。

盯著這潔白的雪地,這樣素白,白得什麼也沒有,讓人絕望。

突然,眼楮如被灼了一般,痛得淚水出來,怎麼也睜不開,我一下蹲在地上。

「凝王妃……」丫鬟們一驚也就顧不得稱呼。

「姑娘!」听出來是環兒,像是本在廚房,听到丫鬟們的驚呼也跑了出來,「姑娘,怎麼了?」

「眼楮痛,看不清……」我雙手捂著眼楮,這又是怎麼了?

「你們倆,扶姑娘去屋子里坐著,我去買些鮮女乃來給姑娘治眼楮。」她倒是很沉著。

剛在屋中的椅子上坐定,已經听見環兒跟了進來。

「姑娘,眼楮是被這雪白雪白的光給灼傷了,我把這女乃熱一熱,給您一敷,就會好很多。」

我點點頭,「沒事了,你們都下去各自忙各自的吧。」

听見丫鬟們都出去了,「這,可是張公子教的?」我試探著。

她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再作聲。

「來,姑娘,頭稍稍抬起,奴婢把這沾了女乃的帕子放在眼楮上,您把眼楮睜開。」我照做了,雖是有鮮女乃流進眼楮,很不好受,但總算不那麼疼了。

「王爺就是說,姑娘看起來挑剔,其實一點也不嬌慣,相反,對自己的身體,也不大放在心上。」環兒一邊忙活一邊絮絮叨叨的,也不大留神自己在說什麼,「他就說,到了順天,拿到自己的薪俸之後定要好好養養,本來胃就不好,上次沒了孩子,整個身子都虧了……」

我又有些恍惚了,他走都走了,還說這麼多做什麼。「薪俸?什麼薪俸?」我突然抓住這個詞不放。

環兒一下支支吾吾的,「瞿,瞿大人們,薪俸都高,瞿府,日子很好過……」

閉著眼,昨夜的事情特別真切,「凝兒,我愛你,比你以為的要深,比我自己以為得也要深,我愛你……」那日他揪著皇聖孫的前襟,似乎要將他甩在地上,他那樣氣憤,不會遵從皇聖孫的意願才是。況且,皇聖孫不會提出這樣一個置我于不顧的交易才是。

「他說的是我自己的薪俸,什麼薪俸?」我抓住環兒的袖子「他究竟和你說了什麼,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姑娘,不要管了,回順天去吧,回順天去對您是最好的。」

「不行。」我站起身,把眼楮上的帕子取下,「你告訴我,原原本本地告訴我。」

「噗噗」外面的雪又大了,一根枯枝被壓斷,摔打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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