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凝眉 第143章

作者 ︰ 月荻江楓

過了年,天氣一天比一天和暖,一切又有了生機。過了最初幾日的泥濘不堪,道路愈發好走起來,還有不出五日,就能夠到樂安了。

溫和的陽光照在馬車上,,隨著車輪的滾動,在車內一晃一晃的。

我趴在車窗邊,看見前面漢王的背影,沒有現出疲憊,只是挺直腰桿。一旦動了這個念頭,就再也難以說服自己忘卻。

漪姐姐被當成清霽送回方府已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十五年前,他將她從煙柳之地救了出來,養在自己的府邸里,知道她心有所屬,于是只日日看著她,與她交談,卻從沒有得到她。

「王爺!」兩個侍衛騎著馬從後面飛奔而來,從馬車邊經過,直奔漢王而去。他們終于回來了!我的精神也隨之一振,坐起了身子。

他們到了漢王身邊,三個人都把馬往前趕了些,與後面的人空出些許距離,而後不緊不慢地一直比我們快那麼多,在交談什麼。

為什麼只有他倆呢?我心里有些疑問,更奇怪的是他們失蹤了這麼久,該有許多發現才是,可只與漢王說了一小會兒話,就回到後面侍衛的隊伍中,再無異常。

我又無精打采地趴回去,想起成婚後的第二天夜里,他與我很別扭地溫存之後,便直接去了漪姐姐的屋子里。我的心里堵堵的,不管他意識到沒有,我確實是同漪姐姐有許多相似之處,面相上自不用說,言行舉止也因為幼時常在一起,而養成了相同的習慣。感情大概不是個純粹的東西,他在她身上沒有得到完全的滿足,在我這里補足了那缺的另一半,他就能夠冷靜地待她,將她如那滿塘潔淨而美麗的荷花般供養起來。

後面有些許聲響,我又向後張望,竟看到環兒從馬車里跑出來,扶住路邊一棵樹不住地嘔吐。忙叫人停下車,走過去。

「怎麼,不舒服嗎?」

她已經接過另一個丫鬟遞過去的皮囊,漱了漱口,「稍微有些惡心,大概昨夜沒睡好。」

我這才發現她精神差得很,眼圈黑黑的,人還有些浮腫。

「我車里空著,要不你坐過來,舒坦一些。」

她忙點頭,我卻覺得她渾身綿軟無力,像隨時都要癱倒在地,幸虧旁邊的丫鬟及時架住她。

「你也別推辭了,你過來,她們也寬松許多,大家都舒坦了。」便示意那丫鬟把她扶上我的馬車。抬頭向著停下來的漢王點頭,他揮揮手,繼續趕路。

「吃了什麼不干淨的東西嗎?」我低頭問她,她半躺半坐在馬車內,一塊絳紅的披風沒有披在肩上,反倒蓋在身上,嘴唇干裂,面色如土,沒有作聲。我想想,「不應該啊,大家都是一起吃的,還有旁人不舒服嗎?」這路上,要是食物不干淨,這人人都這樣,接下來麻煩可就大了。

她只躺在那里,呼哧呼哧大喘著氣,緊盯著另一面合著的窗,只留給我個後背,反常得很。

我輕輕靠過去,這才發現大股大股的淚水正順著她的面頰流下。

「這是怎麼了?」我大吃一驚,「難受得很嗎?」

她搖搖頭,忽閃著大眼楮,「姑娘,奴婢真是給您丟人了;奴婢是趙姨娘撿回來的,這下也給她丟人了。」

我先是莫名其妙,再低頭一看,心里明白了幾分,連連點頭,「不會吧,不是吧……」聲音也小了下去。

她含著淚點點頭。

「我只當,我只當你們是……」也找不到合適的詞,「到了這個份上,你怎麼不早告訴我?我要是知道你們是到了這個地步,他又回了你,我是不會算了的。」我心里一陣發急,我只當是個干脆的了結,誰知道他們已經種下了禍根。

「出了這樣的事情,奴婢也沒法開口。」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您別讓別人知道,奴婢求您了。」

「張公子必須知道。」我斬釘截鐵地說。

「別。」她大驚失色,「奴婢最不想讓他知道。」

我愣住了,「這可是……」抑制住自己大聲說話的沖動,「這可是他的孩子,不說是逼迫他,至少他也有權利知道。」

她還是一個勁地搖頭,「奴婢不要他的可憐。」

「那你怎麼辦?」我氣不打一處來。

「奴婢,覺著,那老劉頭,對奴婢還不錯。」她吞吞吐吐地說。

「誰是老劉頭?」我皺著眉。

她吃力地靠到我身邊的車窗,向窗外努努嘴,「就那騎馬的家丁,上了點年紀的那個。」

我仔細一看,四十多歲的家丁,佝僂著背。

「你……」一時無語,「你怎麼知道他對你不錯。」

「在府里,他沒事總送奴婢些胭脂什麼的,後來奴婢認了親,又同張公子有了婚約,他才住手,這一路上總關照奴婢。」原來還有這樣的事情。

「你當真願意同他在一起?」心里著實可惜。

「他是個老實人,會對奴婢好的。」她倒是很肯定。

我沉默了一會兒,「老劉頭年紀大了,長相確實一般得很。」我斟酌了下,沒有用更差的詞,「他能娶到你確實有幸。但照你的描述,性格倒也憨厚。」

她一直點頭,不防我話鋒一轉,「他配不上你,不代表你能騙他。」

環兒長大了眼,瞪著我,「你之前連家世這樣的身外之物都對張公子據實相告,你對老劉頭你就這樣隱瞞?」

「我,我……」她低下頭,「姑娘之前也是主張奴婢向張公子隱瞞家世的,現在為何又……」。

被她一問,我也有些糾結,自己也似乎很矛盾,但仔細想想卻又坦然,「環兒,我一直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可你不能因為他對你好,你就一味欺侮他。」

她又哭了起來,「姑娘的意思是再去找張公子?去求他?」

「這不是求不求他,他做出的事情,他應當負起責任。」我握住她的手,「今晚就給他寫信,把事情告訴他。老劉頭這邊,若是你要跟他,我也不阻攔,但這一點你不能騙他。」

環兒怔了怔。

不知不覺,今夜落腳的地方已到。

我急切地跟在漢王身邊,想知道那晚射箭那幫人的來龍去脈。

遺憾得很,兩個侍衛一直追蹤,但這幫人似乎之前也預料到過被這樣跟著,六個人,越走越散,而兩個侍衛又不能分開行動,生怕失去呼應,中了圈套,就什麼也查不到,連命也搭進去,只得選了個人跟著。

只知道一直往北走,快要到濟南府的郊外,那人被追得實在無路可去,竟拔刀自刎,兩個侍衛見勢忙上前阻攔,但頸部已經割開,鮮血噴涌出來,沒多少時間,那人便一命嗚呼,留下滿地血跡。

兩個侍衛翻遍全身,也沒找著有用的東西,只是在翻看的時候,見著他後背上刺著有些奇怪的圖案。

考慮到路途遙遠,也不可能把這尸體帶回到漢王跟前,那個侍衛將圖案拓了下來。

漢王把那紙張展開攤在我面前,是個骨朵,準確的說,是在蓮葉上的骨朵。

我在腦中搜尋著,但知道的事情太少,只想到白蓮教三個字,卻不知對不對,「王爺覺著這和邪教作亂有關嗎?」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這刺青,是白蓮教的無疑,但卻想不出他們攻擊我的理由。」

「果然是白蓮教,這和趙王就沒有關系了是嗎?」我有些沮喪,卻又欣慰了,若真是兄弟相殘才真叫人寒心。

他抿抿唇,似下了很大的決心,「父皇還在順天做藩王的時候,我們都還年幼,趙王曾迷信一個道士,現在想來,那個道士頗有白蓮教徒的嫌疑。」

「藩王府上還容得下這樣的道士?」我有些詫異,皇上本就是個不大敬畏天地的人,怎會容忍這樣的人在府里胡鬧。

「是趙王在府外時結實的,父皇發現後就勒令禁止了。」

我點點頭,默默坐在他身邊,這樣一來,趙王還是沒能月兌得了干系,但至少不是太子一系的人。

坐了會兒,「你和環兒在馬車里商議什麼?」居然被他留意到了。

我沉思了一會兒,「王爺,當初為何要收鳳香?」

他蹙眉瞟我一眼,伸手捏了我一把,「現在還問這個有什麼意思?」

「你先回答了,我才能回答你。」

他嘆了口氣,「在煙蘭閣,燈火突然全滅了,只當是你姐姐,就……」他偷偷看我一眼,「後來她又有了身孕,肯定是得收下的。」

果然同大家傳的一樣,「你覺得有責任收她?」

他點點頭,也意識到了什麼,「環兒同張公子?」

我只好點頭,他也顯得有些氣憤,「張公子竟是這樣的人?真沒看出來。這無論如何得他來收拾才是。他擔不起這責,就不該要。」

我站起身,貼著他的後背,手臂環繞他的脖頸,軟軟地靠上去,湊在他耳邊,想問些話,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心里砰砰直跳。

「你想問什麼?問出來吧」他低頭吻吻我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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