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凝眉 第146章 交待

作者 ︰ 月荻江楓

昨天匆匆忙忙地歇下。早上,丫鬟正在收拾我的物件,一個不小心,將我的梳妝匣子整個摔在了地上。

我嘆口氣,也不想怪罪,「你忙別的去。」嚇得面如土色的丫鬟得了令,趕緊跑了出去。

我跪在地上,匣子整個分離開來,簪子、耳環撒了一地,那對藍寶石的耳環靜靜躺在烏黑的鐲子邊上。

我拿起耳環,攤在手中,從前的少年,如今當真也會對天真相愛的戀人痛下殺手?至于那白衣翩翩的佳公子,居然是個十足的偽君子?我將鐲子舉在眼前,還如過去般漆黑透亮,原來他也是這麼深不可測的人物。

「凝兒,張公子他們快要行禮了。」漢王從屋子外走進來,我忙將耳環與鐲子握在手中,抬頭應他,「丫鬟把首飾都撒了,收拾好久來。」

他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院中鞭炮響起。蓋著紅蓋頭的環兒,被兩個丫鬟攙著,從她自己的偏房中走向張公子暫時居住的西南面客房,院中的丫鬟家丁們站在院中小路的兩邊,臉上喜氣洋洋。

張公子和環兒本想讓我和漢王坐在高堂的位置上,受他們一拜。雖知道這是敬重,可我和漢王合計一下,倒真希望往後能與他倆如朋友般走動,這一拜,無論如何是不能受的。于是高堂位置上空空如也,倒也符合這兩個不羈的人。

張公子的模樣疲倦得很,昨夜整晚托著下人找這備那,總算將這間客房布置得有了新房的樣子︰紅色的幔子從這頭拉到那頭,門前放了個缸,缸中插了大捆梅花,盤虯著,綻放著,反倒別具一格,仿佛比別家精心布置過的場景更美一些。

我拉著瞻坦,和漢王並肩站在院中願望這客房中熱鬧得一切。

「娘,他們這就是成親嗎?」瞻坦抬起頭,眨巴著眼楮問我。

我點點頭,「是呀。」

「那你和爹也這樣嗎?」

我和漢王對視了一眼,「這倒沒有。」

「為什麼?」他大概是到了這個年紀,凡是都愛窮追不舍。

我一時支吾了,漢王的臉色一下子變了,皺著眉,不知該如何回答。我又想了一下,開口道︰「有的人需要這樣,有的人不需要,爹和娘就不需要。」

他對這個答案滿意了,也就不再追問,「娘,我想湊近些。」

我讓一旁的丫鬟陪著他走到張公子客房跟前去湊熱鬧。

見著瞻坦走遠了,漢王低頭看我,「這一路忙著忙著都忘了,漢王府還少一位正王妃。」

我抬頭看他,盯著他烏黑的瞳仁,他的正王妃,他的妻子,呼吸急促起來,「不還是姐姐嗎?」叫姐姐的時候恨不得咬自己的舌頭。

「被父皇訓話的時候,我就把她做的事情如實交待給了父皇,即便我願意,父皇也萬萬不肯保留她的名分。」

我點點頭,卻低頭看別處。

他猛地抓住我的肩,「我這就寫信給父皇,封你為正王妃。」

我的心被他猛掐一把,卻不痛,興奮得臉都紅了。

他見我這樣,低下頭,吻吻我的面頰,轉身就要走。我卻突然清醒過來,拉住他的胳膊,「王爺的心意我領了,這信就免了。」

他轉過身,「當時從順天回去,你同環兒說,側王妃就是王爺的妾,你心里在乎得很,我想想就心疼。」

「你遭了皇上的罰,妻妾的問題皇上本就不滿意,你這個時候還又要冊封個正王妃,多不合時宜?」

他又抓住我的肩膀,我的腳都踮起來,看著他,「如今你身邊也沒別人,什麼正啊側的,橫豎都只有我,名分這種東西,從來都不是我在乎的。」

他低下頭,眨眨眼,「名分從來都是女子在乎的。」靠近我的耳朵,「我終于想到個能補償你的事情,就是給你個妻子的名分,這本就該你的。」

我順勢抱住他,搖搖頭,是真心誠意地搖頭。有他在,我還在乎什麼呢?

那邊禮成,環兒被送入洞房。院子北面,桌椅碗筷都擺好,簡易的喜宴這就開始。

真難為府里這些下人了,從昨天開始,邊收拾府里的東西,邊幫著張公子籌備婚事,這滿桌的菜肴,也是今天一個上午備齊的材料。

雖然匆忙,我在心里卻暗暗感激這個匆忙的婚事,沖淡了府里的淡淡哀傷與漢王的落寞,召回正月里本該有的喜氣。

夜幕降臨之後,院中分外寒冷。喜宴也差不多,張公子舉著酒杯,挨桌拜托,夜里大家莫要去听壁腳,我听著那些討饒的話,不禁忍俊不禁。

見也快結束,我和漢王起身往他的院中走,突然看見屋脊上有黑影,我只當是這些天趕路勞累,眼花,卻見他突然停下腳步。

我回望一眼,下人們還在桌邊鬧作一團,絲毫沒有察覺,我又轉過頭,絕不是眼花,兩個黑影站在房頂上張望,終于與我們對視上,相互點個頭,翻過那間屋子,消失在夜幕當中。

我口中忍不住喊出一聲,向那間屋子跑去,卻被漢王一把拽住。

「王爺也看見了?那是什麼人?」我驚訝地望著他。

他卻一臉坦然,沒有畏懼,「那就是錦衣衛。」

我突然想起清霽跪在煙蘭閣門前的那一夜,幾個矯健的身影從瞿府院牆上躍過,消失在城南方家火海映襯的天幕之下。我突然明白為什麼楊夫人硬是需要送一個女子回方府去頂替收留下的清霽,一切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下。

「那,那天被你砍傷的也是他們?你知道是錦衣衛,為何還砍?」

他輕笑一聲,「父皇終于對我也不信任,需要他們這樣看著我,那日急得很,就砍了,現在,隨他們去了。」

我點點頭,又踩著他的腳步,同他一起往屋子里走去。

屋里的蠟燭將空間割成一個個溫暖橘黃的半圓形。

他坐在桌前。我下定決心,走到他的跟前,蹲在他的腳邊。

「你干嘛?」他伸手拉我,卻被我緊緊握住。

「王爺,有一件事情,我一直迫不得已瞞著你,現在,我要坦誠地說出來,從今往後,我對你就再沒有秘密。」我抬頭看著他,他臉色凝重地點點頭。

我將他進皇城之日起瞿府所有不能告人的秘密和盤托出,方清霽被掉包,詩蘭確是他們所想的齊詩蘭,漪姐姐與景清夭亡的兒子……我看著他面色一點點沉下去,感受到我被緊握的手逐漸放開,他起伏的胸膛,我緊張得透不過氣來,直到清霽之死,我卻說不出口她的真正死因,我只熱切地看著他。

他抽回雙手,擱在桌上,我的手還攤在他的雙腿上,張大雙眼仰視他。

他還是想到清霽不會自盡,「你姐,不,瞿妃,究竟是怎麼死的?」

我咬了咬唇,從喉嚨里傳出幾聲顫音,「我在她的藥里放了水銀。」

「那她最後為何懺悔?」他的聲音也在顫抖,我看著他起伏的喉結,難道他又開始念她的好?

我抬起手,硬是蜷成一團,塞在他的手心里,「那些事情一個字不差,確實都是她做的,我用瞻坦威脅她全部如實向王爺坦白。」

他冷笑著,輕咳兩聲,「沒看出來,你和她一樣狠。」

我一愣,淚花止不住在眼中堆積,一下子便模糊了眼,我抑制住哽咽,「她殺了這麼多的人,我必須報仇。況且,這次她不死,下次大概就是我了,我斗不贏她……」

他猛地擲開我的手,「你給我——」他大喘氣,這是讓我滾出去,我搖搖頭,身體沒有能夠平衡,一下子坐在了他的腳邊,還想要挽住他的胳膊,卻被他再一次推開,「你給我出去!」我害怕這嚴厲的命令,卻不能夠這樣纏著他,只得起身,抽泣著從他的屋子走了出去。剛踏出門,後面「砰」一聲,他已經甩上了門。

我邊哭邊向自己的偏院走去,這才發覺這個宅子好熟悉。眼前一棵蒼老虯曲的臘梅,散發著香氣,將整個院子都籠在淡淡的香中。

向丫鬟要了把鐵鍬,在這樹下一下一下挖著,趕走了想要幫忙的下人,一個人挖著,淚痕風干,在臉上隱隱痛著。

一雙大手從我手中搶過鐵鍬,在我挖出淺坑的地方繼續挖。突然,鐵鍬似踫到什麼硬的東西,我還沒來得急彎,他已經俯身從泥土里捧了出來。

一塊山石,那年經過這里我為了同他一刀兩斷埋下的。他輕輕放在我的手里,又握住我的手。

「剩下的藥我都讓人驗過,沒有可疑,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抽抽氣,「只放了一顆,她吃下去就不留痕跡。」

他輕輕一笑,清冽的氣息,「好聰明。」向前一步,抱緊我,「我很生氣,但我不能再失去你,所以我原諒你。」

我長舒一口氣,軟軟靠在他的臂彎中。

「有個條件,你得告訴我在順天,你和趙王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難以置信地抬頭看他。

「我看到你在端詳他送你的鐲子了,我特別小心眼,順天看到的場景比剮了我還難受,今天你交代得這麼徹底,索性把我想知道的都說了吧。」

我輕捶他一下,抬頭咬咬他的耳朵,「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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