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凝眉 第147章 難題

作者 ︰ 月荻江楓

時光匆匆,春去秋來,夏末冬至,四個年頭就在不經意間過去。最新更新:風雲小說網

四年時光,我見著他的兩鬢有了些許白雪的痕跡,偶爾在院中練劍,卻仍如記憶中般英武。

四年時光,對著黃銅鏡梳妝,偶爾會驚叫,眼角為何有了細紋,而後被他笑著撫平。

四年時光,王府東面,張家醫館,孩子由啼哭到大笑,再後來便跟在瞻坦後面滿院子亂跑。

四年時光,足以讓我忘記過往所有的痛,忘記身世隔閡,同他一同生活,一同呼吸,默契得如同一直生活在一起。

我喜歡這樣的生活,仿佛沒有了塵世的紛擾。我總在夜間想起當年在順天的逍遙宮里見著的那幅畫,女子在山上茅廬之中織布,男子林間打獵。這四年里,我的生活純粹極了,我是完全屬于他的,而他也是我一個人的。無論是親密地糾纏在一起,或只是安靜地坐在屋中,即使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要抬頭,看到對方時心中便有一種安然的感覺,我再也不會要求別的什麼。

然而,睡夢中醒來,總見著他深深的憂愁,明顯的「川」字印在眉頭,想伸手撫平,卻又無能為力。我要的生活未必是他要的,只能安靜地伏在他的身側,感受他的鼻息,突然又覺得,若是犧牲掉我喜歡的現在,來成全他心中未實現的願望,我也是願意的。

瞻坦十歲生日一晃就到了,坐在堂屋,下人丫鬟圍成幾桌,我們同張公子環兒一家子邊說笑,邊剝著膏蟹。屋外,滿地金黃菊花。

我笑著應了環兒一句話,低下頭,剝下塊蟹膏,在醋碟里沾一下,迅速放在瞻坦的碟子中,看著他滿足的神情,要勝似我自己吃下去的十倍百倍。

「自打有了瞻坦,我心里總是酸酸的。」漢王突然凝著眉,嚴肅地對我說,逗得張公子和環兒大笑,而後大家心照不宣地相互看了看,只有瞻坦一個人津津有味地吃著,見著漢王看著他,猶豫了下,忍痛把手中咬了一半的蟹膏舉到漢王跟前,「爹別急,這就給你。」眾人又是一陣捧月復。

張公子舉起酒杯,「恭喜王爺,听說世子與小王要隨皇上北征了。」

連同下人們都一愣,而後紛紛舉杯,我也跟著舉起酒杯,踫了踫漢王的杯子,這是他的喜事,我該為他高興,嘴角卻吃力地吊起,他騰出一只手撫了撫我的後背。

「辛苦諸位,明天開始就要為迎接聖駕忙起來。」說完,漢王一飲而盡,我從他的眉梢間看到難得的快意。

下人們緊趕慢趕,終于在北征隊伍到來前三日將王府格局重新安排,幫皇上安排出一間休息的屋子。

突然一輛馬車停在王府門前,趕車的是個侍衛,華服出行,仔細一看是趙王府派來的人。漢王忙讓人去迎了。這才想起,趙王早就寫信來,說要送份禮,幫漢王招待皇上。

他這樣做,我心里總覺著怪怪的,都是王爺,雖說漢王確實是遭了罰,偏居在這小小的樂安,但他的身份沒有絲毫的動搖,招待下他自己的父皇還是有這個能力的,趙王這個舉動讓我很不舒坦,似乎還需要他的接濟。再說了,若是給我們樣東西,讓我們獻給皇上也就罷了,他卻也寫信給了皇上,提前送到了漢王府,讓皇上好好享用。我氣不打一處來,北征本就會經過順天,他既是這般要獻寶,可以等到皇上到了他的府上再獻,何須這樣勞煩。可漢王雖也是為這有了心思,可對此什麼也不說,我也就沒法勸。

家丁們將馬車上一個大箱子搬進堂屋,我和漢王湊近,心里還真有些好奇,趙王這樣信誓旦旦,皇上定會喜歡,又如此興師動眾的,到底是個什麼寶貝?

箱子掀開,居然是一大一小兩個壇子。漢王小心翼翼地打開那個小壇子,一股醇厚的香氣撲面而來,趙王居然送來兩壇子酒。

漢王打開附在箱內的信,這兩壇子也是趙王花了大力氣,派人在晉中盆地各處搜尋,最終找來最為珍貴的汾酒,原本的主人藏這酒藏了能有十年,終于被趙王重金買下。趙王自己也沒舍得喝一杯,便分了兩壇子,那大壇是皇上駕到筵席上用的,而那小壇,就先讓漢王嘗個鮮了。想來,相同內容的信件,大概也已經到了皇上手中。

漢王讓丫鬟拿來杯盞,又去廚房拿了些小菜,置在屋中圓桌上。

「好久沒這麼舒心過了。」他沖我招招手,我便坐在他身旁。

「終于又有機會同皇上親近了。」我點點頭,「說不定王爺的機會又要來了。」

他點點頭,想寬慰我幾句,卻不知從何說起,也就罷了,舉起杯子,眼見著就要喝下,我奪過了杯子,「我心里不踏實。」

他先是吃了一驚,而後也順著我的眼光看向屋中的箱子,陷入沉思,「這未免太明目張膽,他不敢。」

「但此事當真蹊蹺,趙王這是告訴所有人,酒是他送的,卻在漢王府多放了三天,這……」我沒有說下去,只看著他。

「我總不能拿家丁試?」他皺著眉,小聲地對我說,心里不禁發笑,這要是給家丁听著了,肯定嚇了一大跳。

「讓人去問問,成西面牢獄里今天有沒有人要殺頭的,同獄卒商議一下,給獄卒和犯人家一點銀子,喝一壺酒再上路。」我想了許久,原本是用匹馬什麼的都可以了事,可這是酒,又不是一般食物,更何況,牽涉刺殺皇上這等大事,還是需要人來一試。

他點點頭,放下手中的杯子,招呼家丁去辦這事,回過頭來,「還是找張公子也來看看,能不能提前驗出來。」

我無力地靠在椅背上,趙王真是給我們出了個大難題,若是酒有問題,皇上喝出事來,我們必逃不了干系;可若我們提前幾日查了出來,該怎樣處置這壇酒就又成了問題。酒到了我們這里,才有了毒,盡管心知肚明,我們卻沒有法子說是趙王干的;若是要不聲不響地掩蓋掉毒酒,趙王又叫嚷得所有人都知道他獻了酒,我們還需填上這個空才行。

接連三日,滴酒不剩,可那牢里的犯人都命喪劊子手的刀下,連張公子也沒找出它半點紕漏,北征的隊伍已經進了樂安城。

漢王恭恭敬敬地跪在城門口,我跟在他的身後。有五六年了,再見到皇上,仍舊被他的威儀所震懾。低著頭,用余光,看見皇上鄭重地從馬背上跳下,俯身扶起漢王,我心里的石頭也落了地。

城外三十里地瞬間落入一片喧囂,將士們就地扎營,只有皇上、皇聖孫、世子、郡王們同侍衛們進了城。

瞻壑完完全全是個大人樣,出乎意料地,瞻圻也滿眼的成熟,跟在皇聖孫與瞻壑身後,謙遜而正氣地,只在于漢王目光相接時,才突然露出孩童的純真與祈求。

府里的丫鬟家丁都有些慌亂了,畢竟過去從沒在府里接待過皇上,個個緊張兮兮,帶得我也渾身緊繃,害怕一個閃失,壞了漢王等了四年的機會。

「凝姑娘!」皇聖孫站在我的面前,挺拔如青松般的青年,已經同當年入皇城的漢王一樣大。

我微微福身,向他問了安。

他的目光被我的手腕吸引,心里微微一顫,卻又坦然,那兩截鐲子,後來漢王讓人用黃金重新瓖在一起,又成了鐲子,我便日日帶著。皇聖孫眼中自然是寒磣,可這並不僅僅是個鐲子。

「皇叔最終也不肯放手,凝姑娘怕是吃了不少苦。」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是不住看我的鐲子。

我搖搖頭,「奴婢想要的本就不多。」

他也寬慰地點點頭。

「听聞皇聖孫也有了兒子,希望一切安好。」他已經完全是個男人了。

他點點頭,滿臉初為人父的欣喜,而又意識到什麼,收斂了自己的笑容。心里著實感動,這個我也已經看淡。

院子里,皇上在主席位上坐得很隨便,都是自家的子嗣,也就沒有那麼多規矩,見著還沒有坐滿,還不停催促著,皇聖孫朝我微微彎了彎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大事不好!」張公子心急慌忙地從一旁竄到我跟前,「真是太疏忽了!」說著直跺腳。

我被他嚇得一下沒能出聲。

「那酒在壇子在瓷杯里都好,可不能踫金子!」他附在我耳邊,卻又抑制不住地大聲說出來。

我抬頭看一眼,只有皇上用的是金子做的杯盞,恨不得捂上眼,「你早上見著這毒的威力了?」

「用金釵踫了踫酒,又倒進魚缸里,馬上翻了魚肚白。」他斬釘截鐵地說,又望了望院中的筵席。

皇上詢問起那向往了幾個月的好酒,丫鬟逐個給賓客斟酒,皇上的酒杯已經被丫鬟拿在手中。

「趕緊的!」我指使著丫鬟將剩余的酒連同壇子一同搬到廚房里別人找不著的地方。筵席之上,丫鬟們給每人都斟了一杯,居然再也沒有剩余。嘈雜的聲音逐漸減弱,我緊張地看著皇上跟前的酒杯,怎樣才能將那杯酒奪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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