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月兌趙王妃的痛苦倒是很簡單,機會很快就來了。
皇上因為趙王的事情,在西暖閣單獨見了太子和漢王。
作為父親的不忍與失望溢于言表,太子竭力為趙王辯護,找了許多一時糊涂的理由,皇上只一個勁地嘆氣搖頭,太子的說辭非但沒有讓皇上心情轉好,反倒起了相反的作用,愈發煩躁起來。
起先漢王一直沉默,待到太子實在沒有法子了,才開口,對趙王虐待趙王妃的事情只字未提,但對于趙王妃因為家變導致瘋病,最終因為嫉妒而害死皇家子嗣的事情著力渲染,也未幫趙王找什麼借口,只是淡淡地把反復喪子的過程向皇上細細地講述了一遍。
這一招倒是比太子多費多少口舌的勸說要奏效得多,皇上先是震駭了一小會兒,而後露出憐憫的神情,最終下旨,令趙王休了趙王妃,送回她在湖南的娘家,趙王也暫時在趙王府閉門思過。
對于這個結果,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本就是趙王起的頭,悲劇的根源都在他,最後反倒是趙王妃吃了這麼多的苦,受了女人最大的屈辱,被休回家,反倒像是得了個什麼恩典,旁觀的人還要替她松一口氣。
但事情到了這一步,也沒有更好的法子。那乳母很是感激,而漢王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有什麼需要一個下人幫忙的,便也就先欠著。那天她們一行人臨出發的時候,她來我們府上拜謝,才知道了我們的真實身份,著實驚詫了一陣。看得我們心底里也暗笑,這婦人的忠誠值得贊賞,可也過于自信,真不知道她能幫上我們什麼忙。可她的心情平復過來後,卻仍舊發誓遇上需要幫忙的,她定會幫到,看她這般決絕的模樣,我們也就應了。
這場父子、兄弟毒殺的鬧劇總算告了一個段落,太子也啟程返回應天城,反倒是漢王,被皇上留下來,具體時間沒有多說,但皇上顯然又想讓漢王參與進朝堂的事務中來。
我們自然歡欣鼓舞,但據說皇聖孫的心思卻又重了,太子雖是走了,心卻隨著順天的一切吊了起來,朝臣們也不安分了,曾經的漢王黨,或是出自自身的原因,或是******的懷疑,真正投奔了對方的不多,到了這個節骨眼上,雖然還保持著觀望,卻也時常到府上拜訪。至于軍中的武將們,對于趙王的狂熱瞬間褪去,忠于漢王的老將們也得到喘息的機會,重新佔據優勢。
除了朝堂,皇上私底下還交給漢王一件事情去做,調查建文帝的死。雖說以前許多年,皇上一心巴望他死,但現在,建文帝已只是一個純粹的佷兒,皇上「赦免」了他,就沒有人被允許去取他的性命。
這樣看來皇上確實不是幕後的指使,但是對普通人來說,他死了也罷、沒死也罷,總是個與江山社稷不相干的人了,實在想不出另外還有誰會這麼急切地要他的命。
那縣官自然是查不出什麼線索,皇上又不能從正常的渠道去派官員敦促此事,畢竟,死的只是一對采藥的夫婦,對天下,皇上仍然是堅持建文帝早就葬身于應天城皇宮的火海的,否則他的繼位就名不正言不順了。但這終究是大事,他只能委托給信任的人。
漢王接到這樣棘手的活兒,晚上在府里也在研究,時常在桌邊坐到深更半夜,或是倚著床欄,久久思索著。府中出入的各色人也多了。皇上居然準許兩個錦衣衛自由進出府邸,方便與漢王商討此事、秘密調查,這是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當然這兩個錦衣衛也只知是個重要的人物,具體是誰也不過問。
約模半個月的時間,真相慢慢開始浮出水面。
漢王注意到這個線索也只是偶然,是那兩個錦衣衛在閑聊里忽然說起前段日子發生的件蹊蹺事︰簽到的簿子莫名其妙地讓人給改了,就在建文帝出事的那個日子前後兩天之內的所有出勤記錄都被修改了。
雖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做法,但是誰改的,卻也無從下手。那管簿子的自己也很意外,毫無察覺,其他的錦衣衛自然一口否認,那字跡也是拓著以前的記錄寫下的,看不出某人的痕跡。
我和漢王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了許久,總覺得是人就會有破綻,也許對這件事情能夠撒謊,但一個謊總需要另十個謊來自圓其說,漏洞會越來越大。漢王便讓那兩個錦衣衛回去,飲酒作樂的時候一一將所有的人問過,將全部的回答拼湊起來,終于看出一個人對那兩日工作的描述與其他所有人的都是矛盾的,這個人便是個可疑人物。
既然事情出在錦衣衛中,漢王的權限又受到了限制,雖是看上去勝利在望,他也不忙著查下去,而是將所有的發現全部給了皇上,錦衣衛里的事情,只能由皇上直接過問。過去漢王也是因為這樣的事情而栽了跟頭,這次格外留心。
果然,皇上听聞牽涉錦衣衛後表現出前所未有的震怒,獨自接管此事,仔仔細細地追查了又有一個多月。但是對于漢王適可而止的行為雖未明說,卻看得出來很受用。
在此期間,漢王每日照常上朝,見得皇聖孫日益氣惱的神情,回來同我說了,一個勁得意地笑,被我嗔怪幼稚,但心里也為他高興的,地位、力量似乎重又回到了一個相持的狀態。既然他有這個能力,就該有個公平的角斗場讓他去爭取。
終于,皇上又在西暖閣獨自召見了漢王,將真相告訴了他,許是因為既然委托了他去辦,最終的結果也對他有所交代。
建文帝居然是皇聖孫指使了那一個可疑的錦衣衛去殺掉的,皇上暫且還沒有因為這件事當面質問皇聖孫,也就尚不清楚皇聖孫動手的原因。而調查這個錦衣衛時,沒想到又牽連出另一樁懸案,邱家的千金和那一起私奔的男子,還真是被皇聖孫派去的人殺掉的。
皇上對這個結果也大吃一驚,更別提我听到漢王的轉述時的驚訝之情。
我听得背脊涼颼颼,冷汗涔涔,建文帝對他來說就是個毫無瓜葛的人,他居然毫不留情。至于那邱家的千金,是我真正心涼的原因,他們在一起花前月下、眉目傳情,不是一日兩日,即使邱家千金是做戲的,兩個人的情事能讓旁人看著如此真實,總有人帶了感情進去。退一萬步講,皇聖孫也只是裝個樣子,也總是個眉目清秀的佳人,伴在他身邊談天說地,總該算上半個朋友,她為了自己的愛情才出逃,他能夠痛下殺手。皇聖孫,果然再也不是我認識的皇聖孫了。
我們都很像知道皇上怎樣處理此事,但他按而不發,而又沒有別的人知道這些事情,怎樣處理就全看皇上,他也猶豫著。這個時候,漢王卻很識時務地主動提出了回樂安,畢竟本就是奔著趙王的事來的,已經早已得到了個算是比較圓滿的結局,而這臨時受命的案子也水落石出,漢王也沒有再在順天待下去的理由。
過去,漢王總是不願意離開都城,這次主動離開,又讓皇上深感意外,似乎認為他將事情看淡了許多,但卻格外成熟。雖是不舍,皇上也就準許了這個請求,只是特地吩咐了一條,從今往後,朝堂上的事務也會由信鴿寄出,希望漢王能夠像在朝堂上一樣直抒己見,皇上很看重他的看法。
回去的路上,漢王心情大好,不用說也明白,當年他只是因為同紀綱交好,就被受了這麼重的罰。而如今,皇聖孫是直接指使了錦衣衛,辦了完全違逆皇上心思的事情,完全是象征篡奪皇權的罪行,很是期待皇上將怎樣發落皇聖孫。
回到府里,瞻坦正跟著師傅寫字,見著我們回來了,急急放下筆,撲進了我懷里。
在我懷里膩夠了,才可憐兮兮地抬頭,「娘一走這麼久。」說著眼楮里水汪汪的,委屈得像要哭一樣,算算,離開得也委實久了些。
漢王輕輕一笑,「這可不像個男子漢。」
瞻坦听了,撅了撅小嘴,從我懷里掙月兌出來,一副不示弱的模樣。
漢王湊在我耳邊,「我兒子怎麼和我不親呢?」又嫉妒又高興,「是你太寵他了。」又轉過頭對他說,「喲呵,有點像樣兒了。」
瞻坦瞪大眼楮,「當然。」
「是不是真的男子漢,明天隨我騎馬去就看出來了。」
我吃了一驚,瞻坦還太小,萬一有個閃失可怎麼辦?剛想說出口,可當著孩子的面反駁漢王總是折他的威風的,也就忍住了。
但瞻壑卻一下子歡呼雀躍,「終于可以騎馬了,爹要教我騎馬了!」
「不單要教你騎馬,還要教你練劍。」他伸手模模瞻坦的頭。
我有些疑惑,漢王荒廢這些東西有些日子了,他回過頭來,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父皇想讓我再同他一起北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