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凝眉 第160章 火災

作者 ︰ 月荻江楓

狂風大作,一聲驚雷,直擊奉天殿,從屋檐開始,先是一些火星,被守夜的侍衛發現,拿來水桶,想借著暴雨的力量,撲滅,卻出乎意料的,火星逐漸變為火苗,從屋檐的東面直竄到西面,盤踞在大殿的屋頂,如同掛上最鮮亮的裝飾。

大火逐漸蔓延至廊柱,火舌舌忝進主殿,精美的雕刻與鏤空的窗欞都在烈烈的火焰中消失。隨之而來的宮人們,用水、沙,奮力撲火,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一道又一道閃電反復擊打奉天殿,更多鮮紅的火星從屋頂升騰,一並加入越來越高的火焰。火勢在強勁的風中愈發不可控制,將三座宮殿全部吞噬。

聞風而出的皇上,站在高大的奉天殿前,在暴雨中一直注視著這華麗無比的三座殿堂,在熊熊烈火中逐漸化為焦炭、灰燼,卻無能為力。大火燃燒了有一個時辰,所有的宮人都筋疲力盡,只得跪在皇上身後,一起祈求大火熄滅。

最終不是因為瓢潑的暴雨,而是因為在這空曠的廣場上,再沒有別的可以燃燒,大火終于熄滅,整片廢墟上騰騰的熱氣,被大雨澆過,發出「茲茲」聲。

皇上呆立在宮殿前,許是吃驚,許是遺憾,許是沉思,直至天重又亮起,才回到自己的寢宮。也沒有回頭再看一眼廢墟,只是直直地回了自己的屋子,閉上門,吩咐下去,忙碌了整晚,白天需要休息,今日不上朝。

「虧得沒有什麼重要的人在殿里。」漢王將信紙重新疊好,沉思了半晌,才幽幽吐出這樣一句話。

「皇上花了這麼多心思在這座宮殿上,這可真是可惜了……」我心中遺憾至極,新落成的皇宮,被最慘烈的方式毀滅,而且居然是雷劈,自古以來這都是老天的懲罰。

「父皇費盡心思,才最終遷都,才多少日子,就出了這樣的事兒。」

想起最早听到遷都這件事情,還是很小的時候,「我不明白,皇上為什麼要遷都?」一直都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

他嘆口氣,「應天太靠南了,沒法震懾北方。蒙古對于敗給太祖皇帝耿耿于懷,仍然虎視眈眈,時不時來侵犯北方,天子坐鎮順天時給他們最好的警示。」

我點點頭,瞟著他手中的信,想起這麼些天他給我念的大事,還有古往今來的許多故事,又搖搖頭,「疆土如此之大,顧得了北面就顧不了南面,顧著南面了北方又不好了,皇上開始遷都,南方,尤其是西南就蠢蠢欲動了,皇上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他斷斷不會因為警告蒙古而這樣大動干戈。」

「瞞不了你。」他無奈地對我笑,「我們都是北方人,應天生活得不慣意。」

「也不是。」我對這個答案仍不滿意,「或者說不全是,皇上縱橫沙場多年,許多時候都住在軍中的營帳中,氣候的差別不至于他如此大費周折。你說的都是原因,但是還不夠。」

他長出一口氣,靠在椅背上,「應天太多冤魂,父皇住在他親手推翻的人的宮殿里,沒有一日是睡得踏實的。」

皇上取得天下的那一天,應天城的皇宮就是一片火海,見著昨夜的情形,他大概又像回到了二十年前,當年焚燒過建文帝的大火,昨日焚燒了他的宮殿,一切似乎又都是公平的,誰都不能多得什麼。

「你相信這是建文帝手下臣子的怨念嗎?」我不安地問他。

他未知可否,「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然而百姓們卻都能在瞬間下定結論的,皇上犯下太多罪過,上天不能饒恕他;他燒了建文帝的城,老天來燒他的城;他殘殺了那麼多忠心耿耿的臣子,那些冤魂遲早都會用更痛苦的方式復仇。

這些便是街頭巷尾百姓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于是皇上也開始自責。沒有皇帝會承認自己犯過錯,而他卻想承認。

閉門沉思了一天,他下旨,所有的大臣,若是覺察到他的罪過,都可上書指出。漢王難以置信地告訴我這一消息,我也覺得難以相信。

文臣們從來都是口不留情的,即使是皇上不愛听,他們也會想著法子去表達自己的憤慨、批評,更何況這次是皇上鼓勵的,可以料想,皇上將面對多少責難。

那些個不守規矩、不遵從老祖宗的法則的陳詞濫調都會蹦出來。我開始擔憂了,我看著漢王,他從來都是同這些責難連在一起的,在這個家庭里第二個出生大概就注定了他這尷尬的位置。

然而皇上終究是皇上,他做皇上最有意思的一條便是,別人實在是惹他煩心了,他可以殺。

不出所料的那些文臣們一個個口誅筆伐,列舉了皇上的種種罪狀。皇上終究忍無可忍,將一個列舉了漢王許多罪狀的大臣處死了,一時朝上又再無聲響。可皇上卻立即賦予皇聖孫更多的兵權,這是從未有過的。

處死那個大臣的信成了皇上給漢王的最後一封信。末了,贊許了他多年的額戰功,希望能夠給他歸隱山林,****山水的機會。連原本就少的侍衛又減了半。

漢王得到這個消息,不像年輕時那樣暴怒,只是一臉的茫然,那個神情,讓我突然想起許多年前,他听聞那個被杖斃的大理寺官員時的情景。這次還又加上點惘然。靜靜坐在屋中,淡漠的神情里透著些許憤慨,微微上揚的嘴角帶著高傲的冷笑。

我想我終于知道皇上的心思了。

「皇上想立你想得不得了。他都容不得別人說你的不好。」我模著他的肩,卻知道這對于他跌落谷底的心情是毫無用處的,「作為一個兒子,你是再稱職不過了。」

他還只是冷笑,「父皇重視過我嗎?」他的語氣已經給了自己答案。

「皇上上一次貶你,還牽扯了紀綱還有府內妻妾的事情,已是牽強;這一次,他索性沒有給出任何理由。」我抱住他的肩,「皇上找不出貶你的理由,你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你覺得皇上對你還不滿意嗎?」

「那究竟是為什麼啊?」他還是沒有能夠忍住那股怒氣,「他對我這樣滿意,他為什麼就不能賞我呢?」

「宗法不可違。」我只能這樣解釋。

「他起兵南下對抗建文帝時,什麼樣不祥的征兆,他都不放在心上,怎麼自打登了基就怕起那些鬼魂,到了現在這樣脆弱呢?他知道這些都不是真的。」他滿心的憋屈,卻無處宣泄。

「因為他是皇上,這些規矩他若不守,就不能期望天下人守他的規矩了。」

浩浩蕩蕩的北征隊伍,向著遼遠的蒙古草原進發。

皇上帶著皇聖孫與瞻圻,向著囂張的阿魯台進發。

漢王立在院中,抬頭仰望南飛的一行大雁,久久的。許是累了,終于低下頭來,「我同郡守去山上喝酒去。」他沖我淡淡一笑。望一眼書房,瞻坦正將教書的師傅送出門外。

「瞻坦,和我一起出去。」

瞻坦學了一天,本倦意滿臉,听得這樣一說,立刻精神抖擻。

父子二人騎著馬,從門口出去,後面跟著兩個家丁,一個捧一壇子酒,另一個帶著酒具。一行四人,懶懶散散地消失在鎮子的盡頭。

我知道他的心里滿是飄揚的旌旗、奔騰的馬隊、鋒利的刀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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