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輔被皇上帶在身邊,這是事實,然而被帶在身邊的卻不止他一個人,其余的全是太子的人。
皇上駕崩之前,召見的人,恰恰不是張輔,而後,這駕崩的消息就在******間傳遞開來,唯獨繞開了張輔一人,個中刻意自不必多提。
許是古往今來就有許多人在覬覦皇位的,皇上在途中駕崩,歷來就有秘不發喪的傳統。這幫******心思確實夠縝密,皇孫身邊的瞻圻也被他們記著,為了秘密的安全,索性也就連皇孫也沒有告訴,堵死了所有泄密給漢王的通道。
那幾日,飯食照樣送到皇上的帳中,對外宣稱皇上身子不好,除了******的那幫人,其余一概不見,連張輔幾次求見都被拒絕。張輔甚至和瞻圻都在私下傳遞過訊息,討論皇上這怪異的舉止,卻沒有看出端倪,原因竟是每晚,他們還讓一個身量與皇上相仿的人,在營帳中來回踱幾步,于是別人也就根本不會往他不在世的可能上去聯想。
而事實上,******的人已經帶上這個消息,從蒙古到應天,夜以繼日,馬不停蹄的趕路。而消息一傳到太子那兒,他便只帶了十幾個侍衛,便裝出行,一路趕往順天,竟在北征的隊伍回到順天前到達。
太子登基的一切工作都有條不紊,而又偷偷模模地進行著,而這邊,漢王卻還在為戰況擔憂得夜不能寐。
待到瞻圻不留神,撞見正在試龍袍的太子時,離太子登基也就幾個時辰的事情了,縱使他即刻放出信鴿,也不能夠轉變什麼了。
漢王這回真是病了,重重的心病。幾日幾日臥床不起,卻也不說哪里不適。
請來張公子,仔仔細細查了一遍,偷偷拉過我,「漢王不是身子不舒服,只是心里難受,便懶在床上而已。」
我想盡了法子,像哄孩子般哄他,安慰他,鼓勵他,甚至用上激將法,他都無動于衷。最後只能靜靜地臥在他身旁。
「太……」忙改口,「皇上一登基就有了這樣大的手筆,著實讓人驚嘆。」畢竟他已經是個成熟的大男人了,將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他,也許對他反而好。
果然,他動了動,卻沒有接腔。
我只能接著說,凡是子承父業的皇帝,從來都不會反駁自己的父親,或是在登基之初就反對的,但當今的皇上就是這樣的。他坐上龍椅頭一件事情就是大赦,赦了先帝登基時定罪了的那些建文帝身邊的臣子。
他轉過身子,「方孝孺,他們?」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就如同初听到消息的所有人。
我點點頭,「這下詩蘭肯定很高興。」
他笑了笑,「這不單單是詩蘭的關系,他,還有我們,都覺得那些大臣冤枉了些,同是忠心,到了這邊,就成了罪臣。」又回過神來,「反對的聲音一定很大?」
何止是大而已,別說本是不服他的人借機找茬,就是過去堅定地跟著他的文臣,此次反對的聲響此起彼伏。
他也為皇上惋惜,「這麼強烈的反對,他為什麼還要這麼做,況且位子還沒坐穩呢!」最後一句,還有些嗤之以鼻,透出點孩子氣。
「我猜。」這真是猜想,「撇開他真認為這樣做是正確的不談,他也想表個態。」
「什麼態度?」
「他並不是那個懦弱又好運的太子,他也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堅定的主張,哪怕是困難重重,他也會實現自己安邦治國的理想。」我用手揉揉他的頭發,「其實,你把自己想成他,他也有一肚子的苦水倒不出,他本是嫡長子,就該他是太子,怎奈自身先天有疾,他也真是夠悲催的。有個你把皇位盯得死死的,幾乎不保,後來還被趙王下毒……」
他靠在床欄上,低聲嘟囔了一句,「也夠倒霉的。」
「所以說,這個世上,沒有人活得輕松。你若是想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必是會遇到許多困難。」
這句話很明顯又在勸他,他不滿地拍了拍我的頭,但是明顯感覺到他已經听進去,今天真是收獲頗豐。
「他都登了基,我還蒙在鼓里,現在都不知道能干什麼。」他嘆了一口氣,慢慢的都是無奈。
「皇上給我們漲了薪俸,漲了兩回,每回都是翻番,你一次跪謝都不肯,現在就起床,先給皇上寫信,謝主隆恩!」我開玩笑似的命令他,一邊掀開被子。
他恨恨地扯過我遞給他的長褂,「還謝主!」但是已經麻利地穿好衣裳,使喚著丫鬟去書房備好筆墨。
既然皇上坐鎮順天,新的太子又要去應天城。瞻圻陪著太子踏上了趕赴應天的路途。皇上很周到地安排了他們的路線,特地在樂安停留一晚。
漢王知道了這個消息又如坐針氈,「他爹是太子,現在他又是太子,我還要給他行禮!」
我直搖頭,四十來歲的人,想要改變他的想法還真是困難。
「你之前做了這麼多失禮的事情,皇上根本沒有計較,這次你若不想行禮,也就別行了,反正他們也不會在乎的,只是,你這樣,還有什麼氣度可言?還想做什麼大事?你想想當年皇上一度想廢太子,太子是怎樣忍氣吞聲的?」
「你是說我就是不如他?所以我做不成皇帝?」他伸手一下子掐住我的臉,逗弄似的輕掐兩下。
「我可沒這麼說。」我沒有躲,反而把臉往他跟前送,「你自己怎麼有點做賊心虛的樣子?可別被你自己說著了。」
他被我說中了心思,便不搭理我,吩咐下人們整理屋子,對家里的布局做調整,吩咐廚房擬出筵席的菜單來,仿佛忙碌得很,看得我心里暗暗發笑。
天子守順天,太子守應天,一南一北,鎮守住大明朝的領土。
當初皇上強制漢王遷徙到樂安,民間總說,皇上知曉這個兒子的心意,一心戀戰、覬覦社稷,讓他去樂安,樂安樂安,就此安居樂業。而實際上,皇上可能還有另一層意思,樂安離順天較近,就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皇上也容易看管。皇上只想到了他能看管住漢王,卻沒有想過,他走了之後,這個地點留下了可乘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