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瞻圻還是找著了，他跟著當時的太子從應天去了順天，又鑒證了他登基，現在還安安穩穩地住在順天的郡王府里。
既然找著了，又沒有傷著，皇上好好將他帶在身邊，像左膀右臂一般，我們也就不再擔心。只是那段日子里，他究竟經歷了什麼，我們卻無從得知，這個情勢下，也沒有辦法去問，只能暫且擱在心里。
漢王預料的苦日子卻沒有來，相反的，皇上賜給我們更多的財物，雖然兵權再也與漢王無緣，但是薪俸進貢，卻快要趕上漢王被貶之前的規格，讓我們驚喜得過分，反倒心虛起來。
先帝給人的印象是仁，卻又帶些書生的文弱，在位一年都不到，卻秉持了果敢的作風。而皇上，打小給我的印象，卻不是他父親那樣的一味忍讓，當時還是個孩子，卻總和漢王針鋒相對，愛憎分明的模樣，怎麼現在他登基了，卻沒了這樣的舉動。
若說對漢王，還念著舊日曾救過他的情，他對趙王也恭敬的很，就愈發出乎意料，仿佛沒有罰，只有賞，這並不像他的風格，若是想繼續發揚他父親的仁政，這也太過離譜，賞罰不明，也不是明君的做法，著實讓我們費解了一把。
不管他是真改了脾性，還是努力容忍，做出的姿態，他都太年輕，他的父親在短短十個月內，本就沒有將皇位穩住，現在輪到他上了台，就更加壓不住了。
我們都沒有竭力去打听，卻仍舊听得了多地不太平的事情。
安南局勢的混亂、蜀中白蓮教又有抬頭之勢，就連順天周邊的郊區，都傳出秘密結黨，打出什麼旗號的都有，連建文帝都搬了出來，民間對于建文帝還活著的猜測似乎反彈到了一個頂點，今天听說在應天的皇陵，明天說在浙西，後天又有人說一直潛伏在皇家侍衛之中，伺機報仇。
這時不得不感嘆，他若當時沒有派人去趕盡殺絕，這個時候，無論建文帝是不是願意，大概都會被這些別有用心、蠢蠢欲動的人搬出來。
唯獨安靜的是蒙古，看來永樂帝暮年還接二連三地出征，終究給他最喜愛的孫子奠定了個還算平穩的基礎。
漢王對這些消息卻淡定得很，有時只有我們二人，我將听來的消息講給他听，說到激動之處，不禁手舞足蹈起來，他卻輕輕一笑，拍拍我的背，像個大人在听個孩子講個笑話般，與他毫無關聯。
我就靜了下來，卻覺得還不是直問的時候。
瞻圻還是照舊，他本就不知道我們的計劃，又換了個皇帝，對他毫無影響。之前的都是他的長輩，這次是他的哥哥，他反而還有那麼一點點興奮，雖然一直知道自己是世子，可對他來說，一切還飄渺，現在見得自己的哥哥當了皇帝，他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當王爺，器宇軒昂的時候，跟著師傅學習的勁頭又猛了些。
只是，漢王卻再也不肯教他練劍，任憑他怎樣撒嬌懇求，漢王只說自己年紀大了，不喜歡這打打殺殺的玩意兒，我也從一旁勸著，萬一傷了筋骨。他也體諒大人，有過幾次，也就罷了。不過仍舊不甘心，自己拿著那柄劍，在院子里想著漢王當初教給他的，每天自己有模有樣地舞上一個時辰，樣子倒堅定得很。
漢王在屋子里看了，一個勁地嘆氣。
「怎麼？你自己練了一身好本事，現在對兒子就小氣起來？」我幫他掐了掐肩。
「現在都不是戰時，哪還需要他吃這麼多苦。」
心里嘀咕著，之前還讓他扎馬步，現在變得倒快。
丫鬟從外面送進一封信。
瞄了一眼信封，居然是趙王寫來的信。「他出了事之後這麼久，都沒有寫過信。」心里不快地哼哼了一下。
漢王拆開信，看了兩眼，輕蔑地笑出聲來。
「怎麼了？」我從他手中拿過信，一看，背脊都涼了一片，好大的膽子。
前面洋洋灑灑，全是浮夸的辭藻，不過對當今暗流涌動的時局總結得倒是挺到位。只是後面話鋒一轉，居然直接攛掇漢王同他一起反這個佷子。
這兩頁紙的信，看得我不住倒吸涼氣。別說我們本就同他沒有這樣的交情，即使有，這**luo的謀反，他居然也白紙黑字寫下來，中間經過不知多少人的手，給寄了過來。
「我這弟弟……」他啞然失笑，「說算得精明，這種事情干得像個草包；說他傻乎乎的，下的手倒像經歷了許多事端的，狠毒得不得了。」
「瞧瞧，你這一家子，你們這當哥哥的，都怎麼帶弟弟的。」
他不樂意了，「還不是父母慣壞的，你可別一棍子把我們都打死了，我們兄弟三人，哪兩個性格是一樣的？」他打量我一下，「你倒是都處得挺好……」
我抓著信，在他臉上輕輕扇了一下，「不許說。」
他哈哈笑了起來，一把把我拉進他懷里，「不說不說。」
「你打算怎麼回他？」我抬起頭盯著她。
他把我手中的信抽出來丟在桌上，「還回什麼，不回了。」
「也是，和他一起做事，他光壞事不說，還背後捅刀子。」環住他的脖子，湊在他耳邊，「打算自己干？」
他撐住我的肩膀，很認真地端詳著我，「我們就在這里生活下去。」
我挑了下眉，沒有明白過來他說的話。
「你在我身邊，瞻坦就在院子里，其他的孩子在天邊，可也過得還不錯。吃得飽穿得暖，有興致的時候，外面賞月觀花，就這樣的日子，我在這里終老了。」
我大喜過望，抱住他，伏在他的肩頭。好久好久，又覺得他這樣太過平靜，輕輕問他，「怎麼突然這麼豁達？」
「徹底想通了，許多事情就是注定的，我如果是長子，這皇位定是我的；大哥如果在父皇前面走，也難保皇位是誰的……」他吸了一口氣，「這麼事情全湊齊了，就是不給我皇位，不給就不給吧，都是一輩子，還指不定誰過得開心呢。」
我舒心地笑了，軟軟趴在他懷里，這樣的日子，我也想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