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珠寶看著滿臉淚痕的我悲傷地笑了笑，道︰「但我知道天下爹爹對子女的用心，我也有爹爹，雖然他經常不在我身邊，但我知道他恨不得將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我——即使他總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怎會一樣？我爹給不了我錦衣玉食，但他在他在的時光里，給了我所有的心思與陪伴，比世上任何金銀珠寶都要好上千萬倍，這是你們大戶老爺給不了的東西，怎會一樣呢？
鄭珠寶善解人意，悲傷地挑起微笑︰「在我十歲那年，我爹請京都最有名的工匠為我打造了一個百寶盒，之後的每一次他外出回來，都會在我那百寶盒里添一樣東西，他說等到我出嫁那一年，我的百寶盒肯定已經滿到裝不下了。我時常看著那個百寶盒，期待著它不要變滿，這樣的話，爹回來的次數會多一點，我等的不是他給我帶的禮物，而是他回來時我能見到的臉。但是他總是不知道，一回來，就拼命拿出那些我根本不感興趣的奇珍異寶，好像我是因為那些東西才開心的一樣。」
我啞聲問道︰「鄭府已經家財萬貫，鄭老爺為什麼還要這樣奔走從商？他既然這麼疼你，為什麼不守在你身邊？」我淚出眼眶，爹，你不是很疼我嗎？為什麼你這十六年沒有回來看看我們？為什麼？
鄭珠寶輕搖了搖頭，道︰「少時很多次我都這樣問過，可是每次問起這個，爹總會顯得憂傷，之後便也不再問了。或者是外面大千世界，有什麼東西在令他著迷吧。」
我愣了愣，難道我爹，也有其他的東西在令他著迷，所以他才遲遲不肯回來？但是會有什麼比我們更重要？會有什麼呢？
「燕姑娘，燕姑娘？」鄭珠寶在我耳邊小聲叫喚我。
我醒過神，才發現天已經黑了，我只是黯然地想了一會兒，天怎麼就黑了？看來我真是病得不輕了。
「什麼——什麼時辰了？」昏暗的縫中，我只看到鄭珠寶朦朧的臉，我伸手揮了揮，奇怪這床帳怎麼撒下來了？
鄭珠寶道︰「應是申時末了吧。」
這一整天我都沒吃什麼東西，除去睡前鄭珠寶為我捂暖的那一小杯水，我幾乎也是滴水未進，我再一次揮了揮手，想把這礙人視線的床帳給揮開。
鄭珠寶輕輕握住了我亂揮的手，道︰「怎麼了？有咬蟲麼？」她也伸手往邊上揮了揮。
我搖了搖頭，無力道︰「沒有——這床帳纏得我看不清，怪難受的——我床邊櫃上有燈燭，西斜天要暗了——」
鄭珠寶頓了頓，探過頭來盯著我看了看，昏暗中隔著紗的，她的臉白中帶粉的，顯得很仙意。
雖然看不清眼神，但我覺得她看著我的表情有點太過專注了，也離得太近了，我問她︰「怎麼了？」
鄭珠寶輕聲道︰「燕姑娘，這水正暖，你先喝點吧。」
我堅持道︰「先點燈吧，這麼昏暗的，我看不清楚東西。」
輕輕的一聲「當」，我听到鄭珠寶放下了杯子，將我扶躺回去，道︰「這水還燙，涼了再喝吧。這紗帳還是先垂著，防有蟲咬。我去外面拿個大點的燈，去去就回，你先躺著潤下眼楮，好嗎？」
我眼楮的確干澀，頭也是沉重難耐，只好點了點頭道︰「麻煩鄭小姐了——」
「不會。」鄭珠寶一點也不遲疑，飛快起身走了。
直覺中，我覺得她在躲避什麼，躲避什麼呢？我嗎？
我才覺得自己餓得反胃，內髒都空得像是要相互咬食了。咕嚕嚕，咕嚕嚕，發出折磨人的聲音。
我輕坐了起來，虛弱地斜出身子坐了起來，卻突然愣住了——
沒有——沒有床帳——我沒有踫到床帳——
我亂伸手向兩邊模去，的確沒有模到什麼，我才想起來，前幾天我咳了些血點在床帳上，夏夏說反正也入秋了沒有這麼多咬蟲，就幫我拆下來拿去洗了——
沒有床帳，我的眼楮怎麼像蒙了層紗一樣的模糊，我胡亂模著，不會的，肯定是誰覆了別的東西在我床前——
啊！
我的手一痛，猛地縮了回來——
我握著手，全身顫抖，因為我看仔細了，就在我手受燙的地方，點著一盞小燈，就是平時我起夜時會點的小燈，雖說不上明亮，但也不至于昏暗無光——
但是我為什麼還是覺得很暗，暗得好像眼前蒙了一層灰紗，看什麼都是黑蒙蒙的？！
我的眼楮——我的眼楮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