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信,沈疏影美眸一怔,她默默地坐在那里,出了好一會的神。
午後,她換了衣裳,只說要去洋行一趟,柳媽見她這些天都是悶悶不樂,今日看她好容易主動要出門,自然不會攔阻,不等她喚了侍從,沈疏影便是言道;「柳媽,我只是去買些東西,讓丫鬟陪我就行了,每次都帶那麼多人,挺不自在的。」
柳媽心想倒也覺得的確如此,但又不敢違背賀季山的吩咐,最後除了讓丫鬟好好侍候著,到底還是讓人喚了兩個侍從,隨著沈疏影一道出了門。
到了洋行,沈疏影只讓侍從與司機在門口等著,自己帶著丫鬟走了進去。洋行里的老板看見她,自然是好一番的殷勤,她轉了片刻,買了些最新款的衣料首飾,走出洋行,手中的東西早已被侍從接到了車上,而不遠處便是北平有名的菜館醉仙居。
她回過頭對著丫鬟笑道;「我有些餓了,咱們去吃些東西。」
丫鬟恭聲應著,醉仙居的包廂里自然是服務周到,應有盡有,待沈疏影坐下,便有伙計上來了茶水,與一應的北平名點。沈疏影吃了些點心,對丫鬟言道;「我這會只覺得嘴巴里沒胃口,想吃些酸的,你出去看看這里有沒有冰糖葫蘆,給我買一根回來。」
那丫鬟趕忙答應著,匆匆走出了包廂,沈疏影見她走後,心口怦怦直跳,她起身打開了窗戶,迎面便是一條寂靜的青石板小巷,她拾起裙擺,從窗後里跳了下去,簡直一刻也不敢耽擱,向著巷子里跑去。
待丫鬟拿著冰糖葫蘆走回來,一面走,一面笑道;「夫人,醉仙居的老板听說您要吃冰糖葫蘆,可差點將」
話沒說完,便見包廂里窗戶大開,沈疏影早已不見了蹤影。這一駭非同小可,那丫鬟頓時驚叫起來,守在大廳中的侍從飛奔而來,眼見著除了丫鬟空無一人的包廂,兩人俱是臉色慘白,額上起了一層冷汗。
而當柳媽在官邸里得知沈疏影不見了的消息後,也是驚懼不已,嚇得連七魂都少了六魄,只一個勁的在大廳里來回轉著身子,口中只喃喃著;「這可怎麼是好,司令知道了可怎麼得了」
話音剛落不久,就听崗哨一聲;「敬禮!」接著便是男人的足音傳來,柳媽心中大駭,眼睜睜的看著賀季山面無表情,兩眼通紅的走進了進來,整個人都陰戾的如同暗夜中的鷹梟。
官邸中的所有侍衛室內燈火通明,雪亮如電,自沈疏影失蹤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北平城內全線封鎖,所有的街道上皆是增設了崗哨,嚴加守衛,整個巡捕房的人都被派了出去,沿途檢查,遼軍三團官兵更是連夜出動,挨家挨戶的搜查。
何副官熬得眼楮通紅,接過電話就是破口大罵;「什麼叫還沒找到,司令都快氣瘋了!北平城總共就這麼點的地方,就算給我掘地三尺,也要把夫人找出來!要找不到人,別說是你,就連我也要被司令一槍給崩了!」
電話那頭的人維維是諾,何副官掛了電話,想起賀季山得知沈疏影失蹤後的樣子,心里便是覺得不寒而栗。
直到一個侍從滿頭大汗的過來請他,他嘆了口氣,方才向著書房走過去。
剛打開門,就見屋子里一地的狼藉,桌子上的台燈,電話,文件,筆墨,全是被掃在了地上,就連博古架上的一尊清乾隆年間的花瓶,也是被砸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
他看著直咂嘴,透過虛掩的門縫,就見賀季山筆直的站在窗前,魁梧的身形一如既往,因著是背對著,何副官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心里不免十分擔心,他剛要上前,就見賀季山攥緊了拳頭,向著那窗戶上狠狠的砸了下去,竟生生將那窗戶砸碎,落了一地的玻璃碎片。
「司令!」他大驚,跟隨賀季山多年,這卻是第一次見他這樣失態,賀季山似是壓根沒有听到他的聲音,只將拳頭接著往那布滿了玻璃碎片上的窗戶上砸,只砸的一個拳頭鮮血淋灕。
何副官再也看不下去,終是大著膽子上前一把攬住他的胳膊,口中只不斷勸道;「司令別急,夫人會找到的,會找到的!」
這話剛說完沒多久,就見侍衛長一路小跑著趕了過來,站定後還喘著氣,言道;「啟稟司令,夫人已經找到了!」
賀季山驟然轉過身子,眼底的光芒暗沉的可怕,他一語不發的越過了侍衛長,大步走出了書房,何副官與侍衛長只趕忙跟了上去。
沈疏影臉色蒼白,許是因著冷,也許是因為害怕,整個身子都是微微輕顫著,當她回到官邸,就見男人一臉陰沉,簡直是橫沖直撞的向著自己走了過來。
她看見他,瞳仁中便是涌來一抹淺淺的歡喜,她看著他站在自己的面前,她的心跳的那樣快,一聲;「季山」剛喚出口,就見男人揚起了手,狠狠地掌摑了下來,「啪」的一聲又狠又重,她像只無力的紙鳶,倒在了地毯上,一動不動的伏在那里。
傍晚時分,北平。
沈疏影一路慌慌張張的跑著,過了街道,便坐上了一輛黃包車,未過多久,終是到了沈志遠在信中所寫的地址,花圃街七十二號。
沈疏影下了車,按響了門鈴,立時便有人給她開了門,請她走了進去。
看到來人,沈疏影只覺得有些面熟,想了一會兒才記得這人便是那天在善橋時,去找過沈志遠的男子。
「賀夫人,請坐。」葉成斌禮貌的對著她點頭,請她在沙發上坐下。
沈疏影不願耽擱太久,只開門見山道;「我哥哥在信里讓我來找你。」
葉成斌頷首,道;「不錯,志遠兄遠在法國,對賀夫人一直是放心不下,所以希望賀夫人來找在下,由在下將您送到法國,去與志遠兄團聚。」
沈疏影一怔,想起沈志遠在信中只囑咐她,讓她切記不能讓別人知道,務必要一個人來這里找葉成斌,並且一切都听他安排。
她不解道;「為什麼?」
之前,她一心想要與沈志遠一起去法國,可沈志遠卻說什麼也不同意,只讓她與賀季山好好過日子,現在,又怎麼會突然要接她去法國?
「賀夫人有所不知,之前是國內的局勢不甚明朗,又加上志遠兄在法國的情形也不安全,只得將您留在賀司令身邊。如今組織上已經下了最新指示,依著志遠兄的身份,您實在是不應該繼續待在賀司令身邊。」
葉成斌話音低沉,一雙眸子更是精光閃爍,看著沈疏影心頭難安。
「你們說的組織,究竟是什麼?」她開口相問。
葉成斌卻並未回答,只從懷中取出了船票與通行證,遞到沈疏影面前,道;「這些話,賀夫人大可等去了法國,由志遠兄告訴您,現在葉某只問您一句話,您願不願意去法國,和志遠兄團聚?」
沈疏影心頭砰砰亂跳,她拿起了那張船票,只見船票上的日期正是今日,離開船的時間不過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她心亂如麻,思緒萬千,緊緊咬著自己的唇瓣,卻是說不出話來。
「賀夫人還是盡快做決定,若是等賀司令知曉您不見了,怕是立時會封鎖整座北平城,到時候就算是您想走,也走不了了。」葉成斌聲音平靜,一字字道。
沈疏影想起賀季山,只覺得自己的心酸酸澀澀的難受,她曾經那樣的想離開他,一次次的逃離,一次次的禁錮,可如今,當船票放在她的面前,她卻不想走了。
只要想起離開他,便覺得一顆心疼的快要死掉。
而她若是走了,還不知他會難受成什麼樣子。
沈疏影念及此,鼻尖便是一酸。
她的眸子里噙著淚水,將那張船票放了回去,看著葉成斌的眼楮,清脆的開口;「我不走。」
葉成斌眼眸幽深,他看了她好一會,終是道;「既然賀夫人不願,葉某便也不再勉強。只不過有一件事,賀夫人無論如何,都不能將這件事說出去,不然不僅是葉某,就連您哥哥,也都會有危險。」
沈疏影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葉成斌將送她到了後院的小門,一亮暗色的轎車已經等在了那里,沈疏影上了車,轎車一路飛馳,最終停在了一處荒無人煙的地方,她下了車,還沒走出多遠,便有巡邏的崗哨發現了她,一路將她送回了官邸。
沈疏影被這一巴掌打懵了,她捂著臉蛋,怔怔的看著自己眼前的男人。
賀季山呼吸粗重,一把將她的身子從地上扶到自己面前,狠狠的盯著她,道了句;「你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