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心里對災區的情況早就已經所有想象,但是當真正看到看到災民的慘狀的時候,林黛玉和徒行北還是極為震驚。林黛玉一直以為,曾經的她孤苦無依在賈府委曲求全已經是極大的苦難了,然而當她來到災區她才知道,她的那些所謂的苦難和災民們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她雖然孤苦無依,可是她也同樣錦衣玉食,在賈母心里最重要的雖然是賈家,但對她這個外孫女也是真的有著疼愛的。賈府里最好的吃穿用度,賈母從來不吝嗇往她房里送,整個賈府最精貴的除了賈寶玉也就是她了,賈家某些人嫉恨她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她從來沒有想過,在天朝有一群人,他們只能吃樹皮草根,甚至是泥土。哪怕是官府發的粥,也不過稀稀疏疏的幾粒米,和湯水沒什麼區別。她從來沒有想過有這麼一群人,他們衣不蔽體,只能隨便拿一塊布圍在身上,偶有衣著完整的,衣服上也滿是補丁和破洞。
和林黛玉、徒行北一起下車察看的伴讀們也非常震驚,他們匆匆留下了一些食物和舊衣服給災民們,就回到隊伍里。回到徒景宸的車駕上,林黛玉拿著帕子抹淚,進宮之後她已經很少哭了,然而今天看著這些災民,她只為他們感到淒楚難當。
徒行北也受到了極大的震動,不過作為男孩子他顯得比林黛玉自持許多。哭了一陣,林黛玉終于冷靜了下來,她擦干眼淚對徒景宸說道︰「父皇,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女兒今天才明白範公的那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父皇,兒臣也願效法範公之志!」徒行北也緊跟著林黛玉說道。他很慶幸這次能跟著徒景宸來災區,這樣的景象是呆在宮中一輩子都看不到的。而若是平時出巡,他也很確定,一路上絕對會被沿途的官員們清理的一干二淨,只有在這種特殊時刻特殊地點,才能看到真相。
林黛玉知道,從今往後她身上背負的責任除了父親還多了一樣,就是她今天看到的這些人還有更多她沒有看到的和這些人一樣的人。徒景宸看著徒行北和林黛玉,知道他選定的明暗兩個繼承人已經明白了他們的使命是什麼,他不用擔心大方向會錯了。
「行北、黛兒,你們要記住,上位者最忌諱的就是被下屬蒙蔽。黛兒我還要放心一些,我交給你的都是我一手訓練出來的人,而且組織系統嚴密,以黛兒的聰慧絕對是能夠駕馭的。行北的情況要復雜一些,你永遠不能指望那些官吏對你絕對忠誠,你只能掌控他們。」
徒景宸多沒有多說,他知道有些事情徒行北早晚會明白,現在還沒到時候,他說再多也是沒有用的。車里安靜下來,三個人各自分工忙著解決自己面前的一疊奏折,隊伍里的其他隨行女眷們也失去了原先歡快的氣氛。她們或許不知道人間疾苦,心地卻是不壞的。
林黛玉專心致志地看著折子,不時用娟秀的字體在旁邊空白的宣紙上寫下自己的意見。全神貫注的她並沒有注意到馬車細微的變化,直到馬車突然停下把她往前甩去,身子柔弱的林黛玉完全沒有反應的余地。徒景宸見狀一驚,連忙把人一撈,自己撞到了馬車的車廂內壁上。
「父皇,你沒事吧!」林黛玉呆愣了一下趕緊爬起來察看徒景宸的情況,听聲音似乎撞得不輕。趁著這個功夫,徒行北已經打開了車門詢問外面的情況,為什麼會突然停車。守衛在馬車旁邊的侍衛也不太清楚情況,「回四皇子,好像是前面發生了什麼事情,臣馬上去察看。」
徒行北點頭應允,關上車門回到了馬車里。車上林黛玉已經扶著徒景宸坐好了,徒景宸雖然撞到了車廂壁,但是因為並不是什麼邊邊角角的地方林黛玉又比較輕沖擊力不大,所以傷得並不嚴重,他又是常年習武的,那一陣緩過來也就好了。
到前面去察看的侍衛也很快回來了,「皇上、四皇子殿下、公主殿下,前面是一群災民帶著幾十具尸體攔御駕,他們說有冤情要上達天听。」侍衛覺得那些災民倒也聰明,知道找這麼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攔御駕,若是在城里地方官員必定是不會讓他們如願的。
徒景宸聞言眉頭深鎖,一群災民帶著尸體攔御駕說有冤情,這其中的貓膩不用想徒景宸也能大概猜到了。沒想到,即使他用了各種辦法防備,還是攔不住利欲燻心的官吏,如今既然撞到了他的手里,他少不得也要大開殺戒了,正好也讓徒行北和林黛玉鍛煉一番。
「讓他們派個代表過來吧。」徒景宸沉聲說道。他平素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這種發災難財的不法分子,若是平常時候官吏們貪污受賄,只要不是太嚴重,他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去,因為他知道這種事情無法杜絕。但是在災難面前,絕對不行!
最後過來見徒景宸的是一個斯文的年輕人,雖然衣衫也比較破舊,穿的卻比較整潔,看來是個讀書人。「學生任祥參見吾皇萬歲,參見五皇子殿下。」因為林黛玉在的緣故,徒景宸自然不可能讓任祥進馬車里,而是帶著徒行北下了車接見任祥。
林黛玉依然在車上,車門沒有關,只是把簾子放了下來,她就坐在簾子後面听著。「平身。你叫任祥?可有功名在身,你們又有何冤情?」徒景宸看這任祥雖然有些緊張,申請舉止卻是進退有度並沒有亂了章法,心里便也有些贊賞。
「學生是安河縣生員。此次黃河水患爆發,安河縣縣令歐睿明罔顧人命、中飽私囊,導致安河縣上前災民無辜橫死,還請皇上為幸存在災民做主,為死去的冤魂伸冤!」任祥只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就直訴此次攔御駕的目的,可見為人還是比較正直的。
任祥說完還遞上了自己寫好災民們畫押的陳情書,表示自己所言非虛。戴權上前把任祥手中的陳情書遞給徒景宸,徒景宸皺眉看了一遍,又把陳情書遞給徒行北,沉聲問道︰「你所言可全部屬實?又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你說的都是實話?」
「歐睿明的所作所為安河縣境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皇上只須派人去安河縣查探一番便能知曉真相。」任祥言之鑿鑿、不亢不卑。徒行北看完陳情書抬頭看了任祥一眼,轉過身把陳情書遞給了簾後的林黛玉,這個動作讓任祥的動作頓了一下。
徒景宸點了點頭並不直接表態,只是問道︰「你們可有安置之處?」這事情想要查探清楚不是一時半會能做到的,總不能讓災民一直就在露天等著。雖然他覺得任祥的話水分應該不大,不過他也不能僅憑猜測就給一個朝廷命官定罪,而只要歐睿明在位這些災民便不能回安河縣。
「有。」任祥點頭,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個高地,「我們不知道皇上的車駕何時經過,只能在這里駐守,那個地方地形比較高,而且隱蔽不容易被人發現,我們就在那里建了一些建議的棚屋居住,暫時還可以住上一段時間。」任祥也知道事情不可能草率,做好了長期作戰的準備。
徒景宸點頭,「那你們就先回去等候消息吧,朕會給你們留下幾個人做聯絡之用,有什麼事情他們會馬上派人來通知朕,你們不需要顧慮什麼。」徒景宸留下這些人的目的除了聯絡保護災民,也未必沒有監視的意思,這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任祥正準備告退,就見到馬車的簾子被掀了起來,恰好抬頭的任祥瞥到了一個穿著櫻草色纏枝葡萄宮裝的絕子。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任祥甚至沒有看清她的臉,但僅憑氣質他也知道那女子絕對凡俗,不過坐在御駕里的不是皇上的後妃就是子女,不是他能肖想的。
注意到四皇子看著自己的眼神里透著殺意,任祥趕緊收斂心神,正準備開口告退,就見到剛剛從御駕里出來的宮女給徒景宸和徒行北行了禮之後,對他說道︰「這位先生請慢,我們公主吩咐了,此處地處荒僻飲食用度多有不便,如不嫌路遠可去鄰縣絳珠閣領取一些糧食和藥材。」
任祥雖然是秀才,卻沒有一般讀書人的矯情,知道這些確實是災民急需的東西,恭謹地雙手接過宮女手中作為信物的令牌,「學生代災民們謝公主殿下的仁慈。」在感激林黛玉想得周到心地善良的同時,任祥也心里也閃過一個想法,那個絕子果然是一位公主。
宮女也就是夏荷見狀,向徒景宸和徒行北行了禮又回到了車上。任祥心里有著感激的同時又有些失落,恭謹地告退帶著災民們和徒景宸留給他們的幾個侍衛回到了他們原先居住的地方,而在這里停留了近半個時辰的御駕也終于得以重新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