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不大,一肚子鬼主意!」俯視著再次被自己輕松擊倒的石破,通天用自己那根把他的肋骨眨眼間全數敲碎的左手食指,挑釁似的指著石破,緩緩說道。
良久,爬起身來的石破抹去嘴角的血沫,毫不在乎地輕笑道︰「沒辦法,只是為了活著而已。」
「你在石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不好過在山中風餐露宿作野人?」
「活著,不僅是為了生存,還要有一個值得為之不顧一切的目標,或是方向。那時的石守心,人如其名,要為守住自己的心意而活。說起來,還挺像你那截教的宗旨呢。」
見通天沉默不語,似乎有些疲倦的石破不管不顧地一**坐到地上,凝視著湖面。
「本來,可以如當初的石守心預計的那樣,改頭換面,作為一個平凡的人在社會中生存下去,為屬于自己的那一份小小的幸福拼搏,最終在兒女環繞下度完一生吧……」
石守心發誓,自己從沒有睡得如此香甜過。
不用考慮如何對人笑臉相迎,不用催促自己加快計劃的實行,不用回想以往的行動有沒有疏漏,更不用為身後有沒有追兵提心吊膽。在這個原始的山洞里,沒有焦躁、沒有不安、沒有虛偽、沒有長久以來令人窒息的束縛,最重要的是,石守心可以帶著發自內心的笑迎接新的一天。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抬手擋住從隱蔽的洞口鑽入的調皮陽光,再大大地伸一個懶腰,將以往的悶氣傾吐而出,石守心覺得身邊的一切都如此美好!
從今天開始,過上自由自在的采集狩獵生活!
原本就是以一條山泉為中心尋找棲身之處,最終找到山洞的,所以不用擔心汲水問題。那麼剩下的就是食物了,希望自學的食用野菜分辨和捕獵技巧能派上用場,否則在這山中的日子可就難熬了……
石守心找來根一米來長、嬰兒手臂粗細的樹枝,將表面削得平滑,再把一頭削尖,隨意揮舞了兩下,往地上重重一杵,倒有些虎虎生威的樣子,他滿意地點點頭,把小刀插回腰間,雙手提起臨時制作的粗糙短槍,為自己的糧食大計開始拼搏。
制作了幾個捕捉小動物的簡易陷阱,采集了一些野菜,放到堪堪一握的鐵鍋中熬煮以作果月復,對明天還有所期待的神情;連續幾天除了野菜一無所獲,充滿不甘與失望的面容;實在支撐不住,稍稍吃了一些壓縮餅干和巧克力時的沮喪;終于抓到一只野兔,眼冒綠光、雙手發顫地把它殺死、解刨、切碎、扔進鐵鍋,在吃到平常人難以入口的熟肉時的歡呼雀躍;不慎誤食了未知的野菜而食物中毒,因痛苦和忍耐而扭曲的身體和面孔;即使在風雨之中也必須為食物奔走時的疲倦與病態;一時興起想要弄些蜂蜜,最終被馬蜂蟄得遍體鱗傷後,強忍著用鑷子將毒刺一一取出,涂上藥水,蜷縮著身子時的痛苦申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遇見一只 子,將它成功刺死,右臂卻被這畜生踢得骨折,過了一段傷痛和鮮女敕的 子肉並存的日子時的苦樂參半……一切的一切之後,是對饑餓、寒冷、病痛、孤獨、甚至生命危險的漸漸習慣與適應。
看到石守心窘態百出的模樣,通天不禁輕輕發笑︰「小子,我都不知道是說你命硬還是好運,幾次險死還生的局面都讓你挺了過去,就好像天生應該游走于叢林的野獸找回了本性一樣。」
「謝謝夸獎,如果你能高抬貴腳的話,我會更高興的,呃……」石破已經記不得自己是第幾次主動進攻卻反遭慘敗了,他只知道自己已經慢慢適應重傷和死亡了,即使腦袋被一掌拍碎,失去意識的下一秒自己也會完好無損的恢復如初。就像現在,那個老不死的一腳踩透了胸腔,自己也能忍住頂在咽喉處的慘叫,只是嘴角抽搐了兩下,甚至還有余力回嘴︰「我就不相信,你們這些聖人降生于世之初就風風光光,不用為生計發愁!」
通天自得一笑︰「甫一出世,我若想吃,就有飛禽走獸餃來仙瑞果蔬,我若想睡,地上就生出青岩香草,何須發愁?跋山涉海,嘯傲山林,哪里去不得,哪里留不得?」
石破一愣,苦笑一聲︰「聖人,還真是百無禁忌,方便的很啊……但石守心也不差,不到半年的時間,已經能夠在荒山野林里過得逍遙了。放眼天下,又有幾人能做得比我好?」
通天打量了一眼石破仍在不斷抽搐的嘴角,說道︰「確實如此。你自身的吸收、調整、適應能力,世所罕見。若是長此以往,做一個山中之王也未嘗不能。」
「那時的石守心也曾動過不再回歸喧囂俗世,就在山中過清靜日子……如果沒有那聲槍響和那次邂逅的話……」
初春的清晨,帶著晚冬殘留的寒意和萬物蘇生的清香。
石守心緊了緊早已破舊不堪的迷彩沖鋒衣,將磨得 亮的小刀插在腰間,又把兩支半米的木質標槍掛在用繩索在衣服後肩處打成的結上,確認不會掉落後,一提染滿紅的、黑的血跡的長槍,疾步躍出了山洞。石守心的身體沒怎麼長高,只有不到一米七的樣子,但勝在硬朗結實,剛才的一連串動作在幾秒內干淨利落地完成,再加上他矯健的身手,讓他像一只離巢捕食的野獸,又像一位臨時出征的戰士,哪里還有一點富家少爺的青澀稚女敕。
石守心首先來到泉水邊,一邊單手舀水洗面、就著凍手的泉水拍打還殘留著一些嬰兒肥的面頰,一邊拄著長槍、豎起耳朵,用銳利的目光掃視四周。任何動物都必須喝水,包括食肉的猛獸,在水源附近決不能放松警惕,這是石守心在親身體會了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後得到的寶貴經驗。
清洗完後,精神為之一爽,石守心又要開始新的一天的采集和捕獵了。雖然洞里的食物足夠自己吃三天有余,但在任何意外都有可能發生的山林里,多一些儲備糧食,就多一份生存的機會。即使早就知道前路艱辛,石守心依然沒有料到自己有一天會單單為自身的生存而奮力拼搏,更沒有想到會如此為之樂此不疲、興奮不已。在過去一年的寒秋酷冬中,沒有後悔、沒有退縮,只有刺激、充實而快樂的一天天、一分分、一秒秒。
石守心一心兩用,感慨著習慣真是可怕,把自己硬生生變成一個茹毛飲血的原始人的同時,不忘警戒著周圍,向自己布下的陷阱處走去,看看昨晚有沒有什麼收獲。
突然,石守心腳步微頓,耳朵聳動,悶雷一般的響聲和人的慘呼幾乎同時傳來。他全身一繃,本能地向後退去,隨即有一個旋踵,向聲音的來源處趕去。
本就為了隨心所欲才來到這荒山野林,怕什麼,這里是我的主場!
石守心一邊想著,一邊盡量減輕腳步地疾行上前,憑借在半年山林生存中練就的敏銳耳力,片刻之後,已經到了事發現場。他屏住氣息,藏身在一顆粗壯的大樹後,只露出一只眼楮,凝神看去。
蜿蜒盤曲的山間小徑,因四男兩女而不再幽靜。
按石守心的所見,這六人皆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少男少女。一個少年坐倒在地,支撐上身的雙手手指深深插入土中,忍耐著小腿被子彈貫穿的劇痛,他的臉龐並不英俊,卻很耐看,左頰上有一條指節長的疤痕,因為他赤紅雙眼和扭曲表情而泛著鮮紅,極為猙獰。另一個文秀清朗的少年應該是他的同伴,正在不慌不忙地為他包扎著傷口,專注而冷靜的目光從薄薄的方形眼鏡片透出,顯得理性沉穩。站在他們身前的,是一個極為英俊、甚至稱得上秀麗的少年,他此時臉上的線條和眼神中散發著強硬,再加上他自身一種高貴的氣質,給人以凜然的壓迫感。但石守心看得出來,此人表面沉穩,前後游移、閃爍不定的目光卻顯出內心的焦急。
與三人對峙的是一男兩女,正確的說應該是劫持著兩個少女的少年,除了面皮有些白皙外、毫無可以算作特點的臉上一片平靜,視受傷少年和英俊少年逼人目光為無物,默默地等候包扎完成。他右手挾制的少女雖然驚慌失措,秀美絕倫的玉臉更顯嬌柔可憐,石守心看出這少女與那英俊少年有五分相似,料想是同胞的兄弟姐妹。另一位柔美可人的少女被劫持者那什麼東西頂住腰間,面色依然平淡如水,似乎周遭一切與自己毫無關系,石守心在環視全場後可以斷定,這少女卻是最為淡定的。
戴著眼鏡的文秀少年結束包扎後來到同伴身邊,沖其點了點頭,示意傷勢並無大礙,隨後轉向對面的少年,對其手中的金屬光澤眯了眯眼,隨口說道︰「瑞士sissminigun公司產袖珍左輪手槍,長度為2。16英寸,即5。5厘米,重19。8克,口徑僅為2。34毫米,被譽為世界上最小的手槍,全世界只發售了3把,售價3英鎊,其發射的子彈速度可達122米每秒,與普通手槍同樣具有致命的殺傷力。你現在居然手持兩把,賈未銘,真是煞費苦心啊!」
「好見識!在你算無遺漏的楊羨牟面前,不得不處處小心。耿兄的傷勢怎麼樣?我可是特意避開動脈筋骨的,沒有大礙吧?」被稱為賈未銘的少年淡淡問道。
「王八蛋,我死了也用不著你關心!虧揚少把你當朋友……」
「無邪,別再說了!」揚少面露痛苦之色,擺手制止了受傷少年的喝罵。
「可是……」
「耿無邪!」
見自家少爺的張目怒視,耿無邪只得收了口,垂頭喪氣,也免得看曾經的友人、如今的敵人的嘴臉。
楊羨牟推了推眼鏡,苦笑道︰「虧昭揚閱人無數,我自負有識人之明,料想不到今日……嘿,在下只能說句佩服了。」
「這次,我白昭揚認栽!說出你的條件!」這英俊少年白昭揚應該是三人中的領袖,此時他已經完全冷靜下來,透出雍容氣度。
「白兄言重了。如白兄和楊兄所見,我本就是平凡人一個,既不會武藝,也沒有身懷異能,只是在槍法上有些心得。與幾位人中龍鳳五年相交,也是懷著真心誠意。只是主人有命,令我促成主人與白家大小姐、二少爺和林家小姐一會,我不得不出此下策。」賈未銘似乎早已胸有成竹,將唯一的要求娓娓道來。
「笑話,我家少爺小姐什麼身份,豈是你的什麼狗屁主子招之則來揮之則去的……」
「關隴白氏、嶺南林氏,華夏九大世家的確威風,但還及不上主人貴不可言!耿兄,請慎言,我現在還有十一顆子彈,不介意再你送你幾顆!」
按耿無邪的火爆脾氣,原本不會怕對方的威脅。但賈未銘就像是心中某種神聖的信條遭到了褻瀆一般流露出的殺氣,硬是將耿無邪的破口大罵卡在喉嚨里。白昭揚和楊羨牟也是面面相覷,目露驚訝,從未見到老好人一般的賈未銘情緒如此激動。
隱藏在一旁,耳聞目見的石守心則別有想法。
漢族白姓出自顓頊帝的裔孫白公勝之後,最早發源于秦地。戰國時期,白氏遷入關中,徙居秦國。秦國能夠一統天下,便是得到了以白起為首的白氏的莫大襄助,從此白氏便在關中、隴西繁衍生息。魏、晉、南北朝之際,白氏向外發展,進而或遷晉中,或遷湘南,或遷中原,皆在當地發展旺盛。隋代以後,白姓家族更趨繁茂龐大。傳說李唐皇室便是遷至太原的白氏一支發展而來,故而唐時,其後代分衍中原各地,蔚為壯觀。宋元時期,有白姓族人為避金人及蒙古軍隊南下,紛紛徙遷南方。從清初開始,閩、粵白姓有陸續入居台灣,進而移于海外者,遂使台灣的白姓一代一代地繁衍發展起來。但總而言之,扎根關隴的白氏作為九大世家之一,在整個華夏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林氏源于姚姓姬姓,東周時期,周平王姬宜臼有庶子名開,字林,其子孫以字為氏,稱林氏,因周平王建都洛陽,故此支林氏起源于中原,也為中原林氏。先秦時期,林姓首先活動在黃河以北、太行山以東的地區,進入東周後,林姓已經散布到雍州等地。在隨後的秦漢時代,中原林氏一直佔據了林姓群體的主導地位。兩漢、三國、兩晉和南北朝,北部戰亂、中原板蕩,林姓隨中原居民向四周遷移,林姓已經西南到四川,東南抵江浙,西晉末林姓已經渡長江,越過南嶺和武夷山,進入了粵桂閩。唐朝兩次由河南移民福建,大批林姓先民定居于閩南,林姓的中心開始在東南沿海形成。宋時,華夏的經濟中心南移,聚集于兩廣等地的林氏成員趁勢而起,大行商道,華夏貨殖半在林的嶺南正式形成,在接下來的近千年中把握華夏經濟命脈。不過林氏雖然富可敵國,在政治上卻少有作為,因此在九大世家中一直甘居末席。
三叔石承平是石家中唯一樂于和自己接觸的人,閑時就會去別院閑聊,關于九大世家的概況都是石承平講予自己听的。以自己的見識,石家已經稱得上極盡豪奢的富貴門第了,但想起一向慷慨豪邁的三叔那句「在九大世家面前,小小石家有算得什麼」和發自真心的感嘆甚至恐懼時,就會明白所謂世家,有著自己根本無法想象的實力與權勢。
從現狀看來,那賈未銘制住了白氏和林氏的千金,還想把白昭揚這個白氏少爺一起劫走。你綁你的票,卻連累慘了我。
一想到白氏林氏的手下尋著蹤跡成群結隊地搜山,石守心的嘴里就微微發苦。
看來是該考慮考慮搬家的問題了……
正當石守心思考自身去留時,暫時的平靜,終于被賈未銘打破︰「聞名遐邇的靈潭瀑布近在咫尺,今日天朗氣清,正是春游踏青的好時節,可不好辜負了如此大好時光!」他露出由衷的淺笑。但平時總是被這淺笑感染的男女,此時再也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