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守心一副看外星人的目光,良久才說道︰「衛兄,你睡醒了嗎?」身旁白雪心一句「討厭,听先生說完。」才讓他收起那副表情,靜待下文。
衛步平苦笑道︰「我就知道你會如此。是啊,現在全世界都在高喊著正義,可事實呢?強權就是正義,金錢就是正義,實力就是正義,勝利就是正義……沒有國家恪守正義,沒有人遵行正義,社會在不公與身份等級差距中越走越遠,人們听到正義一詞只有冷漠和嘲笑,連如今的小孩子都不再相信世上有正義的存在……現在,就是這樣一個世界。」
見兩人一同沉默不語,或是認同,或是沉重,衛步平繼續,情緒漸漸高昂︰「但我仍相信著正義!人類造出這一詞匯,不是讓自己陷入絕望的,人們對它憧憬,希望它能夠成真。有人說,就是因為有了正義感,人才成為人,而不成為狼。我相信,人有著正義的本質。有人說,正義的事業必定是強大的事業。我相信,我的事業就是更加強大,成就正義。有人說,人,在最完美的時候是動物中的佼佼者,但是,當他與法律和正義隔絕以後,他便是動物中最壞的東西。他在動物中就是最不神聖的,最野蠻的。我相信,我的一身武功,就是將正義與法律連接起來、密不可分。現實很殘酷,殘酷得使許多人對正義失去了信仰。人活著,是骯髒的。但這份骯髒,卻激起了人們對美好的追求,讓我們能夠為理想而活下去。正義,正是其中最為耀眼的理想之一。人類,絕不可失卻正義,即使天崩地裂、末日來臨,即使全世界都站在正義的對立面,我也會戰斗下去,只要我還在,就不容許正義從這世上消失!」
「本來我以為自己就夠狂了,想不到你比我還瘋……」石守心愣愣地說著,看了看一旁若有所思的白雪心。
「至于好處、感激,我並不需要。」衛步平灑然笑道,「就像石兄為白小姐而活,我也只為正義而生。這就是我的全部。」
「但正義是會隨著立場的轉變而改變的。民族、國家、組織,每一個集團都有自己的正義,當它們發生沖突時,你又如何?」石守心問道。
「所以我退出了‘炎黃龍魂’,孤身一人行走于天下,之後也不會加入任何組織,不去考慮自己的血緣、出身,只要遇見危難,就竭力相救,遇上不義之徒,就施以懲戒。一切,以我的這顆心作為判斷基準。」
「即使是一個人,即使什麼都無法改變,也要不停地走下去嗎……你還真是天真幼稚啊……」
衛步平點頭,道︰「我的師父也曾這樣說過我,但這是我一生的的訴求,我絕不退讓!」
「正該如此!」石守心一拍大腿,牽動了傷口,痛得他嘴角抽搐,他全然不顧,笑道︰「不能抓住對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活著做甚!衛兄,我支持你,就算那條路充滿痛楚艱辛,只要目標在前方,就應一往無前。天真?幼稚?那又怎樣,只有你這樣的人,才能讓世界變得更美好!」
「但這條路,未免太過孤獨了……」白雪心細聲說道,看著衛步平的目光中,有敬服,有憫然。
感覺到氣氛有些沉重,石守心笑道︰「是啊,衛兄,你如果總是這樣下去,可沒哪個女孩會喜歡你的!」
衛步平一挺胸,道︰「大丈夫,何患無三妻四妾!」
「好志向!」石守心涎著臉,道︰「衛兄實乃我輩之楷模,小弟也應該放開胸懷,多找幾個美女……哎呦,雪心,我是開玩笑的,你別生氣,哎呀,我可是傷員啊……」
見石守心討好的可憐模樣,白雪心終于恨恨地鼓起嘴,松開了掐著他軟肉的手,感到衛步平有些揶揄的笑意,面生紅暈,垂下了頭。
「艾氏?九大世家沒有姓艾的啊?從哪里冒出來的?」石守心邊在白雪心的攙扶下慢悠悠地走著,邊不解地問道。
當初衛步平對石守心施展的獨裁霸律•惡魔的懺悔室,這次用在了唯一活著的那人身上。中此招者,心中的一切秘密皆無所遁形,被衛步平套問出來,讓石守心幸災樂禍的同時,暗嘆也沒有枉費饒他一命。
衛步平從那人心中獲知,搜山的這群人是一隊警察,奉艾氏艾老爺之命,在遼東一帶對石守心進行地毯式的搜索,特別強調若是遇上,盡量將他生擒活捉,還要絕對保障他身邊女孩的安全。既然對方已經找上門來,那營地自然不能再待,三人將那人舍下,收拾行裝後決定南下,至于去哪里,還是走一步看一步。
「關于艾氏,白小姐應該比我更清楚。」
在衛步平的注視下,白雪心也當仁不讓,整理一番思緒後,緩緩說道︰「遼東艾氏乃前朝皇室後裔,帝國建立後,在遼東一帶有著根深蒂固的勢力,舉凡工業、商業、警察、軍隊、地方政府,他們都有極大的權力,但正因為將目光過于集中于鞏固故里,所以勢力僅限在遼東,又由于近年來帝國政府的壓制,已經趨于極限,難以進一步發展。听說當今的艾氏宗主野心勃勃,欲向外拓展,成為華夏第十大世家,但如此一來勢必損害九大世家由來已久的勢力格局,所以舉步維艱。不過听說近來艾氏與齊魯田氏頻頻接觸,似乎有聯手共同發展的意向。」
「嘿嘿,有求于人,當然要奉上大禮,看來我倒成了他們眼中的香餑餑了。」石守心冷笑道。
衛步平一陣思索,道︰「既然如此,艾氏必定會鍥而不舍地追來,他們是遼東的地頭蛇,勢力比之白氏、田氏在關隴、齊魯還要大,看來此地不可久留了,我們還是南下江南,最好能到達嶺南,听說林氏一直是田氏在商政兩界的對手,現在又與白氏不和,應該不會協助他們。」
「白氏和林氏不和?我兩年前不是還和林氏的小姐姐妹相稱的,你弟弟不是還和她有婚約嗎,怎麼不和了?」
見石守心好奇,白雪心嗔了他一眼,道︰「還不是因為你!當年若水被你誤傷,為一位山中隱士所救,那人年紀與咱們相若,武功人品卻超群,他與若水一見鐘情,我那性子柔和的若水妹子居然一反常態,解了與昭揚的婚約,發誓定要嫁給那人。林氏本不同意,但那人入了‘炎黃龍魂’,這兩年名聲鵲起,林氏也就松了口,我爺爺大怒,聲言林氏毫無世家尊嚴,要叫他們好看,我家與林氏的關系便緊張起來。」
「說來也巧,那人名喚李觀騏,正是當時搜救時與我交手之人。」衛步平苦笑道︰「那時的他業已家學有成,內力深厚、劍法超群,又極有天分、勤奮刻苦,被我師父看中,攬入‘龍魂’,承襲下‘龍牙’的名號是早晚的事。」
白雪心嘆了一聲,道︰「這件事對昭揚打擊極大,他嘴上雖說把若水當妹妹,我卻明白,未婚妻主動與自己解除婚約,和他人在一起,這事放在哪個男人身上都太傷尊嚴,他當年離家投入‘龍魂’應該就是因為心中不甘,所以要在那里和李觀騏比個高下。」
這次石守心真是瞠目結舌了,沒想到當年自己的一個決定,竟牽連出之後這許多事,造化弄人,莫過于斯。在白雪心幽怨的目光和一副都怪你讓弟弟受了這麼大的委屈的表情中,他訕笑幾聲,覺得現在還是閉上嘴比較明智。
卻是衛步平笑道︰「白老弟胸懷坦蕩,乃性情中人,又自強不息,將來成就必定不凡,尋到一位如花美眷,更是不在話下。」
「正是,正是!就他那副俊死人不償命的臉龐,別說一個,三四個也能拿下,說不定我還算幫了他,讓他能夠左擁右抱,享盡齊人之福……」感到白雪心的小手開始尋自己的腰間軟肉,石守心急忙收住口,一臉討好地看過去,惹得對方直翻白眼。
三人一路說說笑笑,有驚無險地來到了泰安城。
泰安,寓意「國泰民安」,位于青州中部的泰山南麓,北依州牧治所濟南,南臨孔子故里曲阜,東連商城臨沂,西瀕黃河,城市發展歷史悠久、文化遺存豐富、歷史遺跡保護較好、自然風光雄偉壯麗,實乃一座難得的文化旅游名城。當然,三人來此絕不是為一覽壯麗的泰山,而是另有考量。
青州,正是齊魯田氏的根基之地,來到毗鄰濟南的泰安,有自投羅網之嫌,但石守心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就是料定田氏絕想不到自己會行此羊入虎口之舉,反而會去偏遠地帶搜尋,對于這里反而會疏于盤查。正如自己所料,他們自從進入青州以來,入村過鎮,如今又大搖大擺地進城,一路平安無事。泰安城近幾年發展勢頭迅猛,即使是寒冬時節,走在大街上,只見高樓林立、車水馬龍,好不熱鬧,遠處還能望見巍峨的泰山,所謂「山城相依,山城一體」,果然名不虛傳。
如今,傷勢痊愈的石守心正領著白雪心逛街,恰好走到城里的繁華街區,周圍的人們皆行色匆匆,腳不沾地,分別穿著黑、粉色羽絨服、帶著墨鏡、走走停停指指點點的兩人就像一對前來旅游情侶,既自得其樂,又不惹人生疑。
三人的補給幾乎用完,但有白昭揚給的黑金卡,他們不用為錢發愁,衛步平自告奮勇,扛著全部行李,去采買食物、制備工具,以備不時之需。同時也是為這對情侶騰出一些獨處的空間,畢竟他們一路行來,幾乎秤不離砣,總要給兩人互訴衷腸的機會。白雪心明白衛步平之意,心中喜極,在她心中這位衛先生雖然與自己年紀相若,但武功太高,行事也老到,無形中便覺得他身上有森森威嚴,在他面前總是有些畏懼,放不開自我,如今他稍稍離開,正合了自己向戀人傾訴撒嬌的心意。她少女天性,本就喜愛逛街,如今和意中人同行,更是活潑,一路上嘰嘰喳喳、如同一只歡快的麻雀,不時小鳥依人,逗他開心。
石守心見她的樣子,也是歡喜,心中的陰雲稍稍散去。那夜他為先發制人,痛下殺手,竟連取了三人性命,他心中惶懼,但忍住不顯于表,怕雪心擔心,又不想她胡思亂想,覺得自己為了她才犯了殺戒,之後便一直強顏歡笑。但如今看著她的如花笑顏,心中煩惱盡去,只想永遠這樣看著她,永遠這樣走下去。
突然,一家電器店擺在櫥窗中寬屏電視的一段報道吸引了石守心的注意。
「時值寒冬,但全國的天氣卻因為一對天成佳偶的結合而火熱起來。就在今天,帝國宰輔葉孤君先生與南天家、前任天子錢澤聖之女錢黛兮小姐于京師正式完婚,引動國內外各界紛紛關注,現任天子趙遠瀾親自到場,以美利堅總統為首的各國也紛紛致電來賀,現場喜氣洋洋、盛況空前,請全國的人民們,為這對新人送上誠摯的祝福。下面容我簡單介紹一下兩位新人的經歷……」
鏡頭中,那葉孤君儀表堂堂、修眉劍目,不拘言笑,自有一派威嚴氣度。一襲婚紗的錢黛兮生得面如白玉,閉月羞花,她美目倩兮、巧笑盼兮,真稱得上回首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真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對!」白雪心也瞧了過來,轉播的實況,不由令她心生贊美和羨慕。
「嘿,這段婚姻未必是幸福的。」石守心卻冷笑一聲,見白雪心不解,他說道︰「瞧那錢黛兮倒是真心實意,只有歡喜,但這葉孤君卻是不拘言笑,嘴上的一抹微笑做作得很,他雖極力掩飾,卻逃不出我的眼楮。你再看,他們的手臂雖然緊緊相纏,但新娘的手如繞指輕柔,新郎的手卻如同老樹枯藤,太僵硬了。這真是神女有心,襄王無夢啊。」
見白雪心疑惑地看著自己,石守心苦笑道︰「你仔細比量比量他們的樣子和我們的樣子。」白雪心一比之下,真看出了些許不自然,若兩對情侶站到一處,很明顯自己與心上人更顯親密無間。
也不等她問,石守心便說道︰「百年前,前朝衰亡,眾列強趁虛而入,攪得華夏大亂。之後國父登高一呼,有志之士應者如雲,推翻舊制,再造華夏。可惜好事多艱,南閥、北派先後崛起,爭斗不休,國內更加亂成一鍋粥。南北相爭、列強瓜分、更有和國亂華,華夏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當時已然隱居的國父終于再度出山,爭得九大世家的全力支持,成功主持南北議和,共抗侵略。勝利之後,國內舉行全民大投票,決定國家政體,按照最終結果立下如今的華夏帝國,由當時南閥領袖錢姓人與北派魁首趙姓人分別為南天家、北天家,輪流坐天子位,主持大政,設五連席從旁監督,置內閣總覽華夏政務。經過前二十年的趙、錢兩家輪流執政,重振華夏,但天子權力也越發不可制約,到第三任天子時終于發生奪權政爭,動亂不斷,最後由連席、內閣聯手壓制,奪了天子的眾多權力,達成三方制衡的格局。雖然天子式微,不再享有諸般特權,與那些共和制國家的元首沒了區別,但仍是華夏頭面,握有大權,我看這葉孤君雙目銳如鷹、狡如狼,是個胸滿野心的人物,他與錢黛兮結婚,怕是出于政治上的考慮,瞄準了下任天子由南天家出任的機會,準備借勢頭一步登天呢!」
「這葉孤君我听說過,他毫無背景,卻在政界平步青雲,被稱為新星一般的人物。據聞他為人謙恭儉讓、工作上卻嚴謹苛刻,甚至有些刻薄,支持他的不乏其人,但反對他的更多。他如今已經身為內閣宰輔,還想高升到哪一步?」
「看他的樣子才三十出頭,正是年富力強、躊躇滿志的時候。首輔?五連席之一?說不準他還有當天子的志向呢!」
「不會吧,天子不是只能由南北兩天家輪流登基嗎?他再有才能,也不成吧。」
石守心捏了一下白雪心有些發紅的可愛瓊鼻,笑道︰「萬事無絕對,以後的事誰能猜到。你與我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不就走到一起了嗎?」
白雪心皺了皺鼻子,不再去想其它,喜滋滋地依偎在戀人懷中,貪婪地享受著他的溫暖和強有力的心跳。
「他們結婚也好,這麼大的事,九大世家肯定也得摻合,將注意力轉到這婚事上,也省得總是盯著咱們不放。」
白雪心只「嗯」了一聲,猶如一只縮著身子、撒著嬌痴的小貓。石守心輕笑一聲,便靜靜擁著她,不再說話,任時間淌過兩人間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