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格白似是看著福音四人，又似是透過他們俯視這座廢墟，緩緩說道︰「只是如此的場景，你們就已經無法承受了嗎？大食日日夜夜遭受著你們的轟炸、襲擊，那里沒有高樓大廈，但每一個村落都有過破滅與殘敗的經歷。那里可不單有這些碎石破壁、硝煙戰火，還有數不盡的尸骸，比現在更為沉重的哭泣和悲哀。這堪比地獄的慘象，我們已經看得太多，我們的人民也經歷得太多，乃至一些人已經習以為常，坦然面對。而讓我們承受這一切的你們，卻竟然如此脆弱不堪，這真是莫大的諷刺。」
「獨尊說，加害于人者，人必加害之。對于今天的一切，我很抱歉，但各為其主，我們都別無選擇。願獨尊將不幸罹難者的靈魂引領向天堂。」
對于曼蘇爾的話，阿卜杜勒譏笑道︰「天堂也好，人間也好，都是強者為尊，沒有對弱者低三下四的必要。」
尼古拉面色陰沉，嗓音也越發沙啞低沉︰「你們如此作為，完全違反了內界信條，你們是要與全天下的內界之人作對嗎！」
五十年前，世界大戰結束之後，鑒于內界中人在大戰中越發壯大，內界與外界的平衡幾乎被打破，為維護戰後的穩定與秩序，在各國忙于相互簽訂和平條約的時候，炎黃龍魂與神選福音也發起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活動，即召集全世界的內界人士和組織，于華夏的京師召開一次對外界完全保密的會議。在該會議上，共同制定了內界之人必須遵守的信條。其一，為吾等具有超人之能力，但我等之身心仍為人類，不高于常人，亦不低于常人，此念應長記于心，不可或忘。其二便是，為天下安寧計，內界之事，應在內界解決，不可肆意妄為，牽連外界之人。違此信條者，天下共討之。如今獨尊之劍的行為，明顯違背了第二項約定，極有可能招致內界的一致反對，這簡直就是自取滅亡。
「內界信條？那只是龍魂與福音妄圖使全內界乖乖認命的幌子。」歐格白一臉輕浮地譏笑著，似全不將所作所為帶來的後果放在心上，「自古成王敗寇，勝者有命令敗者的資格。五十年前，大食衰敗，在大戰中只能充當列強的附庸，在戰爭前後皆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東大食為你美利堅與露西亞輪番爭奪，北、西大食也受美利堅與歐羅巴聯手控制，你們卻仍不知足，不斷侵入中大食，燒殺搶掠、無所不為，神選福音更是屠殺無數大食部民，犯下無數令人發指的罪行。如今你卻說我等違反了信條，果然是惡人先告狀。不過也無所謂，我們來，本就從沒有指望可以和平解決，只是來宣戰的。先知早已說過，和平與公正，從來不是談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
「說得好！」一陣風起，溫斯頓已然凌空浮在尼古拉面前，與毫不吃驚的歐格白兩廂對峙。
在殫精竭力穩定巴別塔時被巨型客機一撞，他險些昏厥，終于靠著不拔的精神挺了過去，操控著風在爆炸與坍塌中游走，總算月兌險，如今的暴君長袍歪斜、頭上的桂冠也不知掉落到哪里去了，嘴角處還有一絲沒有擦拭干淨的血跡，但他的神情依然充滿了威嚴，更有說不盡的暴虐。
「強勝者制訂規則，弱敗者遵從規則，自古已然。你們既然想打破現有的規則，就要有戰爭的覺悟，你們想要戰爭，朕就給你們戰爭！」
「溫斯頓，你閉嘴！」尼古拉瞪了眼不知利害便輕言戰事的暴君，換來他輕蔑的沉默，轉頭對歐格白喝道︰「年輕人，你們根本不知道戰爭的殘酷，不要因一時沖動而悔憾終生！」
「獨尊說，一時的沖動帶來悔憾，一世的沖動帶來信仰。」曼蘇爾沉聲說道，「這次宣戰，是先知深思熟慮後的決定，並非我們的獨斷專行。賢者無需置疑我們的初衷。」
尼古拉想起那位高瘦和藹的老人，臉上很是難以相信︰「真是穆罕默德的意思？這不可能！」
「很可惜，事實正是如此！」
一聲長嘯，莫嚎、玄應、素璣沖破煙塵，飄然落地，與福音、獨尊之劍鼎足而立，三人皆是面容沉重、如結寒冰，但總算不忘禮節，莫嚎代表三人向賢者抱拳施禮，尼古拉也急忙回禮，口稱久違了。
莫嚎看著好像對他們的禮節極有興趣的歐格白，沉聲說道︰「我龍魂已經事前接到消息，稱獨尊之劍將在美利堅有一次舉世震驚的行動，消息的來源就是當今獨尊之劍的領袖‘全知的純白’穆罕默德本人。起初我還不信，如今看來，卻是你們的先知特地邀請我們來做一個見證了？」
歐格白懶洋洋地笑道︰「猜對了。如今的內界信條，是龍魂與福音共同制定與維持的，我們要發動將之徹底變革的戰爭，理應向你們兩者都打一聲招呼。」
莫嚎勃然作色，指著歐格白大罵道︰「打聲招呼？你曉不曉得，你這一聲招呼，造成了多少損失、害死了多少人命！這些！」莫嚎指向周遭的一片狼藉和久久不散的低迷哭聲，「這些破壞、悲傷，就是你們想要的嗎！」
卻是歐格白身旁的阿卜杜勒冷笑，說著與他純真可愛的外表好不符合的話語︰「這些都是弱者必須接受的命運，他們要麼忍氣吞聲地苟活，要麼就想方設法地變強，你也算是強者，竟然為那些螻蟻鳴不平？」
「你……這小鬼，也是你們琉璃劍的成員？他才多大，你們忍心讓他上戰場？」
面對莫嚎的厲聲質問，阿卜杜勒大怒，白淨的小臉通紅，卻是被指責的歐格白阻止住，暗灰淡漠地看著眼前義憤填膺的老人，無奈地說道︰「老人家，你也是去過大食的人，听說還救了不少人，我尊敬你。但我還是想問你一句，在戰火紛飛的環境中，一個孤獨無依的孩子，除了瑟瑟發抖地等死，或是拿起武器反抗，他還有第三種選擇嗎？」
莫嚎愣住，一時啞口無言。他在大食見到過很多童子軍，他們不是為信仰或是理想而戰，而只是單單為了活著。一個孩子，尤其是無依無靠的孤兒，是很難存活下去的，在缺乏教育和最低限度的生存條件的大食，他們最好的出路就是參軍，這樣起碼能得到一頓飽飯，盡管明知會被送上戰場，充當炮灰，他們也不管不顧。死亡距離他們太近，逼得他們寧可被槍炮打死，也不願在恐懼中活活餓死。
見莫嚎閉口不言，尼古拉不卑不亢地說道︰「無論如何，還請諸位將雪莉和瑪雅交還給我們，不管你們是來宣戰的，還是觀光的，我可以保證諸位可以安全離開。」
「老尼古拉，誰給你權力這麼做的！朕不答應！」
溫斯頓大發雷霆，尼古拉反而更加橫眉怒目︰「溫斯頓！老子不管你在和國如何作威作福，在美利堅，老子是福音的最高指揮官，你就必須遵從老子的命令！」
溫斯頓還要反駁，卻被歐格白打斷︰「那個，打擾一下兩位，你們的爭吵是沒有必要的。戰爭已經開始，冰潔的女王和典獄長已經成為我們的戰利品，你們想不付出任何代價就要回去，是不是太過分了？」
「小子，放了她們，你們才能安全離開，否則我絕不會坐視不理。」回過神來的莫嚎排除雜念，專注于眼前的事情。雖然他們臨行前「龍魂」曾經囑咐過不要貿然插手福音與琉璃劍之事，現在他身後的素璣也悄聲提醒著他應該置身事外，靜觀其變，但一想到眼前這幫混蛋將好好的高譚市毀得面目全非，還一副不當回事的囂張樣子，如今竟然將婦孺當作人質，他心中火起，也顧不得許多了。
「你們可要考慮清楚，我們若一擁而上，你們這四柄琉璃劍，恐怕今日都得留下！」有了莫嚎助陣，尼古拉的底氣似乎更足了。
歐格白卻聳著肩，道了一聲恕難從命。
尼古拉不怒反笑，一個閃身讓出了空位，歐格白一看，竟然是一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不由發愣。那人不但人長得酷似歐格白，還兩手虛按，與歐格白壓著兩女的動作也一樣，只是一個照面，歐格白自己左手的雪莉已經出現在了對面那人的手上，而右手的瑪雅也即將消失。
歐格白劍眉飛挑，暗灰的流光刷過，那人連退幾步，現出了真身，竟然是斯諾娃。她冰雪一般的玉臉更加蒼白，一口血奪喉而出，卻完全不顧自己，只問雪莉身體是否無恙。
「好本事，不愧是‘魔鏡’斯諾娃•懷特。」歐格白沒有羞惱，只有欣賞地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