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衡陽郡主在京中也是聲名赫赫,多少紈褲子弟都在她面前鎩羽,更何況和京中的那些紈褲相比,薛蟠還算是個半成品,周氏深諳打一棒子給一顆甜棗的道理,又有璟軒這個對于薛蟠而言噩夢般的存在,因而這薛蟠倒比從前老實了不少,雖然他這學問半點兒長進也沒有,但好歹因為給周氏讀邸報、話本之流,這字倒是比從前認得多了不少,好歹不算是睜眼瞎了。
有薛蟠在周氏面前闖闖小禍,璟軒不在身邊的這段時間周氏的日子倒比以前有趣得多,吳熙見了心里面也舒坦了不少。
這才有了這一日璟軒回到家中,竟在自己家里踫見了薛蟠的事,這薛蟠見著璟軒就如同老鼠見了貓,不過璟軒本就因為薛明義的態度而沒有對薛蟠動真火,眼下見了自家母親因為薛蟠的存在而有了不少的生氣,自然對這小子和顏悅色了不少。
這薛蟠就是個記吃不記打的貨,從前怕璟軒怕的要死,如今見璟軒對他態度不錯,又嬉皮笑臉了起來。
璟軒安頓了母親這一邊,這才開始處理余下的事,他把寫好的新戲的曲譜、唱詞都交給了梨春班的李班主,由梨春班利用這段時間來排演,內里細節的改動,便根據排演的情況由他們自行解決便是。
又抽出一筆銀錢來給金三娘姐妹置辦房產,既然要掛上鏢局的牌號,總也要在這姑蘇城里有個門臉才是,內里的細節都是王祁接手下來和金家姐妹商量,而金家姐妹則暫時落腳在了周氏這邊。
一來這江湖女兒雖然不拘小節,住在善仁堂也不大方便,二來璟軒看因為有薛蟠熱鬧著,母親的心情活泛了不少,便想著也把性子外露的金家姐妹放在母親身邊,到底薛蟠是個小子,不若女孩兒貼心不是?
周氏自然不會拒絕兒子的好意,而薛蟠見著模樣一個比一個俊俏的姐妹兩個,心里面早就樂開花了,更是屁顛屁顛的去幫忙了,璟軒見他這幅模樣,心中一動,既然薛明義前前後後給他幫了不少的忙,投桃報李也總該成全了薛明義的心思才是。
薛明義如今也不求兒子能夠聞名顯達求取功名了,只盼著兒子雖然在讀書上沒有前程,但總也有有個繼承家業的本事才好,可惜這薛蟠一瞧就是個敗家的種子,薛明義為此也沒少操心。
璟軒見狀便與金三娘說道︰「左右你們要置辦鏢局的一干事物,眼下人手也不盡夠,不若讓薛蟠來幫手,他若做的不好,你只管教訓他便是,若他做得好,他父親也承你的情。」
金三娘滿口應了下來,這薛蟠見漂亮妹子要自己幫忙,自然是一百二十分的願意,他雖然對這種事物是一竅不通,但為了在三娘姐妹面前充臉面,也硬著頭皮做了起來,至于這結果是好還是不好,這些後話暫且不提。
處理好了這一切,璟軒又與母親拜別,帶著魏臻、許文英二人,隨著總管夏守忠離開姑蘇,直奔龍舟所在的淮陰。
璟軒本是指想帶許文英一人隨行的,畢竟許文英的事能否成功,決定權不在他這出戲唱的如何,而在許文英能否得到皇帝的支持,因而帶上許文英是必要的選擇。
至于魏臻,卻是無論如何都要隨著璟軒一道的,魏臻在此事上固執得要命,璟軒不許他隨行,他
也不強辯,只是默默的收拾好行囊,一副「我只是順路去淮陰」的姿態,把璟軒弄得無法,也只得帶上他了。
一路無話,夏守忠對待璟軒的態度異常的恭敬,倒叫魏臻的心里面稍稍放松了一些,璟軒的身世,他前次在璟軒的門外听到璟軒與周氏所說的話,心里面已經明了,因此才會對璟軒放心不下。
前世同朝為臣,璟軒深諳帝王心術,魏臻對于皇家的那些齷齪也不陌生,魏臻心里面打定了主意,若那皇帝對璟軒心存惡意,他拼出去性命,也不叫璟軒遭遇危險,因而他對待此行的態度才會格外的強硬。
待到了淮陰,夏守忠先帶了璟軒等人到了行宮,這行宮原是當地聞名的龍王廟,在前朝的時候就享譽盛名,本朝時幾代皇帝下江南選定行宮也多次下榻于此,因而幾經翻修,越發的氣勢恢宏了起來。
這龍王廟距離河道不遠,龍舟停靠在此也很方便,璟軒他們走的是陸路,一路車馬疲憊,待到了行宮,早就偏殿準備下來與璟軒等人落腳。
因皇帝是奉太上皇南巡,因而這龍王廟的正殿龍王殿是太上皇、太後以及隨行太妃的居所,皇帝本人反而帶著吳妃下榻到了後殿禹王殿,因新皇登基至今還未曾廣選秀女充入後宮為嬪為妃,只不過在世家之中選了些頗有名聲德才兼備的女子充作女史罷了,因此新皇的後宮著實冷清,只有前九皇子正妃被冊封中宮皇後,側妃吳氏受封吳妃。此次南巡,皇後留在京城處理後宮事物,皇帝便只帶了吳妃一人而已。
其余隨行的大臣等等則都大都被安置到了廟中為香客準備的寮房之中,因而當璟軒被帶到下榻的偏殿,發現這竟然是禹王殿的東配殿時,不由得也有些回不過神來。
這行宮的住所安排很有講究,這些個隨行大臣中,只有些頗受皇帝看中的大臣被賜住在了東、西廡殿,皇帝本人下榻的禹王殿的東、西配殿所住的,大多都是皇子皇孫亦或是桓謙這類很受皇帝看中的兄弟。
作為外姓之人,璟軒竟住進了禹王殿的東配殿,這消息暫時還不為外人所知,若叫那些隨行的大臣知道了,心里面只怕不知作何感想了。
休整了一日未曾被召見,第二日一早,璟軒正與魏臻、許文英一道用過早飯,宮女們剛剛把這些盤盞撤下,三個人閑談了片刻,正在吃茶,便听到外面響起了腳步之聲,璟軒只道是來傳話的宮女太監,轉頭一看,卻愣在了原處。
來人身著常服,身量高大卻並不臃腫,倒給人頗有幾分壓迫之感,他面上最惹人注意的,便是與璟軒一模一樣的鳳眼,只是這鳳眸長在周氏的臉上平添了幾許爽利,長在璟軒的臉上又多了幾分風情,可長在這個男人的臉上,並沒有叫他看上去女氣,反倒有些不寒而栗的錯覺,許是他周身的氣勢如此,又許是他的五官英挺,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感覺。
魏臻的眼眸不由得縮了一縮,這個男人身上的殺伐之氣他太熟悉不過了,只有那些曾經歷經過戰場洗禮的男人才會帶著這一身的氣勢,再一看他那雙眼楮,魏臻自然也猜出了這人的身份。
璟軒雖然沒有敏銳的察覺到所謂的殺伐之氣,但是對方的鳳眸和周身不怒自威的氣勢,已經讓他知曉眼前這人,怕就是自己父輩論起的叔父、母輩論起的表舅,當今天子桓諶了。
跟在他身後進來的夏守忠無疑確定了此人的身份,璟軒剛要行禮,手臂卻被來人一把抓住,夏守忠很有眼色的把屋內的其他人都請了出去,魏臻猶豫了片刻,還是離開了,雖然對方身上的殺伐之氣很重,但他並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惡意。
待所有人都出去之後,桓諶並沒有掩蓋臉上變換的表情,他的眼楮緊緊的盯著璟軒的臉,仿佛從面前這個孩子的眉眼之間找尋著什麼。
「陛下。」璟軒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後背發涼,手臂也被抓得有些生疼,不由得眉頭一皺,出言說道。
對方終于回過神來,松開他蒼勁有力的大手,歉意一笑︰「你只叫我叔叔便是,都是自家骨肉,不必如此生分。你和你父親長得真像,見到你,仿佛就又看到了他。」
璟軒聞言一愣︰「這怕是不妥,論理我還是叫您一聲舅舅才是。而且,從小到大,旁人都說我長得肖似母親,您還是頭一個說我長得像父親。」
桓諶的臉上浮現了一絲苦楚,嘆道︰「你這雙眼楮自是像極了你的母親,可我與你父親打小一起長大,他是什麼模樣,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這眉毛、額頭、鼻子、嘴巴都和他一模一樣。」
桓諶說罷,竟從懷里拿出一副卷軸來,鋪在桌案之上,這卷軸里面裱著一幅畫,璟軒看過去,只見畫卷之中一輪明月高懸天空,竹枝、竹葉一路攀沿向上佔據了畫卷的右面,竹影之中站立一個白衣男子,璟軒細細看去,只覺得這人的相貌果然與自己很有幾分神似。
這幅畫……璟軒的視線落到了落款之處,這才發現,這幅畫竟然是桓諶親筆所畫,璟軒的心不由得一動,他對于書畫一類造詣不深,只是頗有些研究,但是這幅畫雖然寥寥數筆技藝並不如何出色,但這畫里面所蘊含的情感卻太過強烈,是一種毫不掩飾的強烈。
仿佛作畫之人無數次的透過什麼一直深情的凝視那個月下竹影中的人,才會畫出這樣一幅讓人覺得都有些窒息的畫意來,母親提起過當年九皇子與父親感情最好,雖不是嫡親的兄弟,卻勝似嫡親的兄弟。
可這幅畫中所傳達出的感情,可不僅僅是兄弟之情那麼簡單,璟軒也不是對情之一事一無所知的稚童,這份強烈的不加掩飾的情感,明明就是……
側頭看著桓諶凝視這幅畫的神情,璟軒對這份猜測又篤定了一分。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見到了大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