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軒在上皇這兒知道的事,很快桓諶那邊也得到了確切的消息,行宮里這麼多人,上至上皇、太後、太妃、皇帝,中至隨駕大臣,下至宮女太監,這里面想要保管住秘密可並不容易。
璟軒可不想上皇和桓諶早早發落了這些人從而打草驚蛇讓甄家有了警惕,這兩位巨頭也樂意听璟軒的意見,倒是都按兵不動了,只不過上皇到底不樂意見到王太妃,一連幾日都只傳了徐太妃搬駕。
因為上皇這喜怒無常的性子實在是在這些年里太深入人心,突然被冷落的王太妃還真是沒察覺出什麼不妥來,因為按照她對上皇的了解,若是真出了什麼事,以上皇如今的性子,準得立時發落了才是。
況且王子騰那邊更是沒有任何的異常,晚上行宮擺宴的時候,皇上突然來了興致讓群臣賦詩,王子騰還在宴上得了御賜的美酒,可謂是一時風光無兩,雖然不能搬駕讓王太妃不知道上皇房里的消息,但也沒有讓她心生警惕。
如今外人能夠得到的,還是今兒下午上皇房里因為一個林璟軒惹來了兩大巨頭發生爭執的消息,能在行宮搬駕的皇妃、大臣都不是蠢得,想想林璟軒的生母以及當年那段令人不齒的丑事,對于上皇和皇帝、太後的態度,大家也都有了自己的幾分猜測。
他們一個個都伸著脖子等著下文呢,哪里知道上皇的房里連一絲消息都傳不出來,惹得這些個人越發的想不透了,這場擂台,到底是上皇贏了,還是皇帝贏了呢?至于說兩位巨頭握手言和?這些人是想都沒想過的。
王子騰志得意滿之余,也沒忘把消息傳給甄家,更多傳了一份給林如海,提醒他這個兒子怕是惹來了上皇與皇帝的不快,提醒他早作打算。他這一切的動作自然都被桓諶、上皇看在了眼中,璟軒更是開心的模了模鼻子,這剛剛下好了套就有人上桿子往里面鑽的感覺,還真是讓人懷念吶。
太後並不知道上皇這里的一切,她是個十分聰明的女人,但她不知道璟軒真是的身世,就不可能知道上皇對璟軒態度急劇轉變的真正原因,不過太後也不想去追問里面的內情,作為一個聰明的能夠成為笑到最後的女人,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其實很重要。
左右,璟軒是衡陽的兒子,她是衡陽的姨媽,這就夠了,與其花費那麼多心思去揣摩上皇的心思,她現在倒是寧願和上皇一起拉著璟軒閑話家常。
自打桓諶即位之後,正式的場合中,上皇與太後自然是相敬如賓,不過私底下,這對老夫老妻儼然是形容陌路了,上皇的別扭心思自然昭然若揭,太後有子萬事足也懶得去曲意逢迎,宮里頭的太妃們又不是擺設,這麼多年下來,太後早就熄了什麼爭寵的心思,對上皇曾經就算有過少女時代的朦朧情愫,宮中這麼多年也早就磨沒了。
像如今這樣,私下里上皇與太後共處一室,拉著一個孩子閑話家常的場面,可是自打桓諶繼位以來的第一次,上皇與太後身邊的一干下人也被如此罕見的情況給震住了,上皇身邊的周總管與太後身邊的紅綃姑娘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可置信。
他們錯開彼此的視線,暗含警告的目光掃過了屋內的一干宮女、太監,能夠留在屋里面的也都是兩宮的親信,自然也都明白了這警告的意思,一個個心里面也告誡自己要閉緊了嘴巴才是。
而身邊被上皇和太後夾擊的主角,璟軒倒是覺得無奈多過愉悅了,這兩位巨頭顯然是對他從小到大的事兒都好奇極了,可他真是對于陳述這些陳年舊事毫無興趣,想到這兒,璟軒真的有點兒後悔沒有把王祁給帶過來了,以他的口才,準能抓住這兩位巨頭的心理,把這些陳年往事都講的和茶樓里說書的似得。
魏臻的口才還不如他自己,許文英更是什麼都不知道,璟軒好不容易簡而又簡的把自己的事統統說了一通,就把兩個道友拉出來,死道友不死貧道,魏臻算是打小和他一起長大的,他自己的事兒也有些可說的,更別提許文英的經歷更是值得大書特書,總比他一個人在這兒唱獨角戲來得好。
魏臻說的果然比璟軒更干巴巴,但是上皇和太後也並不覺得枯燥,上皇還感慨地說︰「興安侯的那桿槍確實不錯,你既然是他的徒弟,自然也是不差的。」
太後可是記得興安侯的那位夫人,听罷也連連嘆息︰「她是個好女人,可惜命苦了些,不過如今也算是還有些盼頭了。」
待到了許文英這里,上皇與太後也听得格外認真,說到他們母子被救起的時候,許文英想了想,還是把事實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到了最後,許文英給上皇、太後叩了頭︰「大哥、三娘他們落草為寇佔島為王確實有違王法,但他們也都有苦衷,非是枉顧王法之輩,如今島上眾人已經洗心革面干起了鏢局的買賣,還請陛下、娘娘明察。」
許文英不願意在這上面扯謊,這件事只要驚動皇家,最後免不了會被查個水落石出,眼下他隱瞞金鳳寨的事容易,可如果日後查出了這件事,只怕天家震怒,金風寨也討不得好,倒還不如眼下就一五一十的全都講出來,也免了日後的麻煩。
許文英所料不錯,雖然朝廷一向很頭疼山寨、水匪這種事,但金鳳寨顯然還沒有傳出什麼惡跡,朝廷也並不知道在太湖之中還有這樣一個山寨的存在,而上皇、太後的心思明顯全都被許文英的遭遇所吸引。
無論是指月復為婚還是孫家背信棄義、企圖殺人滅口,許文英的身世顯然坎坷得足以引起兩位的同情,更何況當初孫家女兒選修可是險些就栓婚皇子了,雖然如今那女子只是個親王的側妃,但總歸也是皇家的臉面,竟然里面有如此的齷齪,孫家的所作所為,顯然已經可是算是欺君之罪。
和孫家的作為比起來,小小的一個山寨,且如今已經改過從善了,上皇便很大方的揮揮手,表示此事可以揭過不提,許文英心里面松了口氣,暗暗慶幸自己做了如此的決定。
璟軒看狀便把自己安排戲班子排戲的事兒也說了一通,太後听罷一笑,帶著些嗔怪的語氣︰「就你這鬼點子多,偏要弄這些彎彎繞繞的。還有你那個戲班子,哎,你這個性子就和你娘當年一樣,只要是自己喜歡的,不管旁人怎麼說,她都全然不管的,當年她就因為這個性子吃了不少的苦頭,你可真是和她一模一樣!」
太後的話里話外還是透露了些意思,璟軒到底是和衡陽不一樣,璟軒是個男子,雖然他身世有些尷尬,縱然她想讓桓諶像加恩世家子弟一樣讓璟軒也得個恩蔭,只怕這件事若真做了,可是會讓桓諶受到不少的詬病,不過若是璟軒能走功名一途,旁人倒是沒話可說。
太後瞧著璟軒聰明伶俐,雖然年紀還不大,卻和大人也沒甚差異,又因為年紀小,從現在開始發奮正經還不為遲晚,只是這孩子看上去極有主意的,她雖然是太後,又是這孩子的姨婆,卻也不願意強迫他做什麼,她太了解自家人的性子了,那一個個都是執拗地很,強求是萬萬不能的。
因而太後的話也只能點到為止,只想著這次若有機會見到衡陽,定要把話掰開了、揉碎了與她說一番,大抵這孩子也只最听他母親的話了。
太後的話璟軒自然听到了耳中,只可惜上輩子勾心斗角什麼的雖然他也樂在其中,但今生這身世外人看起來尷尬,他卻覺得還不錯,正經適合做個富貴閑人,侍弄他頗喜歡的戲班子,閑來無事寫寫曲辭听听戲,朋友雖然不多,卻還真有幾個真心之人,還有魏臻那個惱人的家伙,他還等著有了空閑和他算算總賬,這日子若想過得舒坦,自然是能十分舒坦的,何必非要蹚渾水呢。
權勢這東西,璟軒想想,人生苦短,只要他這叔叔當朝的一日,他就能活得恣意一日,那也便夠了。
上皇自然不知道璟軒心中所想,但是他也並不認同太後的話,反倒說道︰「這性子也沒什麼不好,璟軒還小呢,總那麼拘謹干什麼?」
上皇心里面總有些遺憾,特別想把當年對太子不好的地方全都一股腦兒的補償到璟軒的身上,回想起太子,自己這個最乖巧的兒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他的要求,現在想起他都不知道這個兒子喜歡些什麼、又不喜歡些什麼,因而看到璟軒對戲曲頗為喜歡,倒不覺得他玩物喪志,反倒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
璟軒的日子在行宮里面可算是悠然自得,因為有了璟軒,反倒是把上皇、太後和皇帝的關系弄得比以前融洽得多,上皇與桓諶父子關系僵硬的最關鍵的癥結就在太子身上,而璟軒的存在,就在慢慢的化解這個癥結。
在行宮待了多日之後,龍舟再度啟程,沿著運河一路駛向了金陵,而金陵的這些世家們,一個個也都為了接駕做好了最後的準備。
「明兒到了金陵,你隨我一道出去。」前一天晚上,桓諶是這樣對璟軒說的。
他還真是挺期待明天的,不知道金陵的那些世家們,尤其是甄家,見到自己會是什麼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