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誰想找甄家的麻煩?甄大老爺听了柳、薛二人傳回的話,在書房呆立了半晌。(∞小說)
上皇這一次的態度雖然格外冷淡,但這麼多年的情分還在,他們甄家向來都沒有做過直接觸怒上皇的事,這一次被教訓,是上皇因為林瓃軒的事遷怒甄家還是別的其他原因,甄家自己也是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
但是甄大老爺的直覺告訴他,上皇並不是甄家這次如此倒霉的根本原因。太後?不,林家小子雖然狂傲,但也不是無的放矢的人,既然他點出了太後並不是那個真心要找麻煩的人,那也只有,新帝了。
雖然皇帝已經即位七載,但因為有上皇的存在,他們這些老臣還是習慣的把他稱為新帝,在他們心里,雖然如今已經改了年號換了皇帝,但父為子綱,上皇的地位依然不可動搖。時至今日,甄大老爺不由得有些猶疑,也許這些年,是他想錯了?
自打新皇登基以來,從前上皇的國策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當年諸皇子紛爭的時候不少人家也都站了隊結黨營私,新皇普一登基,不少人家都有些心驚肉跳,生怕被秋後算賬。哪想到一切都是風平浪靜,新皇對待他們這些老臣也格外優容,這些年下來,雖然也有不少人在官場上起起伏伏,但諸如孫家這種一朝覆滅的家族卻是半個都沒有。
可是,當甄大老爺細細想來,他的額角眉梢卻全都冒了汗了,別看這些年朝堂上沒有大的世家發生劇烈的變動,但是不知不覺當中,有些人家是明升暗降,從前雖然管制不顯但起碼手有實權還能撈點兒油水,可後來不知不覺的,這職位是升上去了,卻成了苦哈哈的空頭官兒。
再有些就如同他們甄家似得,雖然沒有什麼變故,卻也沒有更進一步,他這些年極力鑽營,還在京中走通各位王侯之家的門路,甄家的境遇雖然沒有變壞,卻也是平平,早先他只因為是家中年輕子弟不爭氣的緣故——縱觀年輕一輩的子弟,除了他的兒子甄士鳴在科舉上頗有建樹之外,其他人也都是拿錢買個監生,再進一步卻是沒有了。
再反觀這些年出來的新貴,卻是個頂個的不是虛餃,隱隱在朝堂上與他們這些老臣們分庭抗禮,他們和這些新人斗來斗去,得意的是誰呢?
新帝那張喜怒不形于色的臉不由得浮現在了甄大老爺的面前,讓他頹然變了臉色,跌坐在了椅子上。他可是分明記得,當初那個九皇子是出了名的爆炭似得性子、一點就著,為了這九皇子可是沒少被上皇訓斥,這在滿朝文武中都是出了名的,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九皇子的支持者最少,畢竟大伙兒的眼楮都亮得很,上皇看中誰,都不會選擇這個脾氣秉性如此不適合的九皇子。
再加上九皇子當年可是堅定不移的太子黨,他們為了支持各自看好的皇子,也沒少給九皇子下絆子,待到上皇傳位給九皇子,甄大老爺都還沒回過神來,總覺得最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了,時候他們這些人也嘀咕了半晌,大多都覺得,這新皇多半是上皇的傀儡。
要想驗證這一點委實不大困難,畢竟九皇子那爆碳似得性子擺在那兒,若真的是新帝手掌大權,估計他們這些人立時就要有排頭吃了,哪知道他們這一觀望,一切都是風平浪靜得很,因而這傀儡說也幾乎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
甄大老爺也不例外,他可不覺得當年的九皇子能有那樣的城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當年的爆碳怎麼可能就會變得喜怒不形于色了呢?
可如今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甄大老爺再自欺欺人了,瞧瞧這次南巡的做派,傀儡?甄大老爺心里面苦笑,他們都錯了,這新皇哪里是上皇的傀儡,分明上皇才是被新皇架空的那一個!
電光石火之間,一切的不明白全都通透了,甄大老爺的面色已經慘白得毫無血色了,當年的九皇子可是手掌大軍啊,那可不是幾乎由世家子弟充門面組成的龍禁尉,那可是實打實的在南疆浴血奮戰過的邊境大軍,九皇子的皇位是如何得來的,一時間甄大老爺也想了好多。
他怎麼忘了,這九皇子除了性子暴躁之外,殺神的稱號也不是空穴來風,這樣一個人再加上心機、城府深沉,甄大老爺知道,如今甄家已經無力回天了。
甄大老爺書房的燈亮了一夜,桓諶那邊也是如此,柳、薛二人告辭之後,夏太監便來尋了瓃軒去桓諶那邊。
「還知道低頭,算他們識相,不過可惜了,一個孫家還不夠分量,本來還打算拿甄家開刀,殺雞儆猴。」桓諶自然有他的渠道知道柳、薛二人前來找瓃軒做說客的事,言語間還真是帶了點兒可惜。
瓃軒一笑,上皇優容老臣,這些大家族盤根錯節,傳了幾代下來,有出息的遠比那頑劣不堪的少了不少,卻一個個還不自知,原本這皇位更迭就帶著新舊之爭,自己這個叔叔隱忍了這麼久,慢慢撒網,溫水煮青蛙,到了如今也到了收網的時候,這些人現在恍悟事情不好,只怕也來不及了。
「甄家已經無力回天了,縱然沒有獲罪,他們也知道,日後前途無望了。」事到了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甄家怕是翻下了大罪,縱然皇帝不追究,但甄家自己也心知肚明,這一把名為「大不敬」的鍘刀就懸在他們頭上,若他們知趣安安分分,便能一世安穩,如果他們想要有什麼不規矩的動作,只怕等待著他們的就是抄家滅族了。
「當年甄家站在大皇兄身後,蹦踧得倒是歡。當年父皇南巡也是下榻甄家,甄家竟然給你父親布置了逾矩的陳設,被你父親發現後甄家擺出了一副委屈的模樣,父皇雖然訓斥了甄家,卻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事後反而對你父親多有懷疑。諸如此類的事,甄家當年可沒少做,如今不過是前途無望罷了,還真是便宜了他們。」桓諶想起當年的事,眼中劃過一絲血色。
甄大老爺記憶中那個脾氣爆碳似得九皇子一直都在,只是經過邊關的血洗又添了分狠戾的血氣,只是這頭凶獸一直被一座名為太子的牢籠禁錮著,依著桓諶的性子,把當年那些參與陷害太子哥哥的人全都血洗一番以祭奠太子哥哥的亡靈才痛快,但他卻也知道,太子哥哥想要的卻是這片江山的安穩。
如果太子哥哥還在,他一定是本朝開國以來最英明仁愛的君主,他背負著太子哥哥的渴望、為太子哥哥報仇的渴望,一直在走一根獨木橋,在努力平衡著一切。這些老臣一個個根深蒂固,若是
貿然行動恐怕會殃及國本,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因而這些年他才會不遺余力的扶植新貴,一點一點把這些老家伙們蠶食,而瓃軒的存在,則是他這一條孤獨的道路上唯一能夠傾訴和慰藉的人。
每當他看到瓃軒那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鳳眼,他都會下意識的忽略了表妹的存在,在心里面跟自己說,瓃軒就像是自己和太子哥哥的兒子。
瓃軒若是知道自己這位皇帝叔叔竟然心里面還埋了這麼個想法,大抵只能感慨他魔障了吧,瓃軒自然不知道桓諶心底最隱秘的想法,但是這並不阻礙他感受到桓諶對待父親的一片真心,他也是頭一回知道甄家當年還沒少給自家太子父親下絆子。
「那忠安王府?」
「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當年他們是三皇兄的人,我听說那個桓譯去找你麻煩了?」桓諶冷哼一聲,想著忠安王府這些年各種拉攏人心,心里面早就算好了一筆賬。
「他若當我好欺負,那他就失算了。這次也就罷了,下次他再找麻煩,看我能不能寫個王府世子為庶母抱不平的戲碼來惡心惡心他。」瓃軒最近是越來越喜歡這種報復方式了,輕松又愉快,還給他寫戲提供靈感,何樂而不為呢?
「你就這麼喜歡寫戲填詞嗎?」桓諶微微一皺眉,認真的看向瓃軒:「你知道,你的身份……」
瓃軒搖頭,打斷了桓諶的話:「我不過是林家的一個庶子罷了,舅舅。」
桓諶面色不改:「你可以不是。」
「我還不想不是。」瓃軒一笑,「話說,我娘他對我這個便宜父親林如海可是深惡痛絕,當年,他是不是也給我父親下過絆子?」
「下絆子倒是沒有,不過他身為東宮的人,就應該一心一意的輔佐太子,卻擺出了個純臣的做派,弄了個獨善其身,當年我就看他不順眼,偏太子哥哥敬重他這性子,不叫我找他麻煩。」提起林如海,桓諶的臉上滿是譏諷,繼而說道:
「若他能真格的一直獨善其身,我倒是也佩服他,偏到了後來,他發現東宮事情不好,生怕自己受了牽連,又開始和旁的人家勾勾搭搭,你當真以為他和賈家的聯姻就那麼單純?當初京中好一陣熱鬧,那賈家的女兒當年可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林如海又是鼎鼎有名的探花郎,他們這一對郎才女貌,可是羨煞了旁人,卻瞞不過我去。哼,林如海,也不過是個牆頭草罷了。」
瓃軒心里面為自己這個便宜父親默哀,難怪這一世他和桓諶有著叔佷、甥舅的雙重緣分呢,這睚眥必較的性子還真是一模一樣。
「好在他也算是有點兒功勞,把你撫養長大,若是你有半點兒的閃失,看我不剝了他的皮!」桓諶欣慰的說道。
瓃軒听了,心里面苦笑,叔叔呦,您的親佷子當年早就不在了,現在這幅殼子里的,不過是個老鬼罷了。瓃軒還真是不能想象,如果當初這個孝子真的夭折了,若桓諶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也便罷了,一旦他知道,林家只怕真的要倒大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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