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默沒想到，石茜茜會打電話給自己，自從他把溫素錦「藏」起來以後，這丫頭就對他抱著深深的敵意。
四個月前，他寫了那封舉報信，她看到他更像是見了仇人一般，連跟他說一句話都不肯。
然而，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她居然是打電話來告訴他——溫素錦回來了。
電話很快就被掛斷，嚴默眯起眼看著已經暗下去的手機屏幕，眼神中閃過一絲陰鷙。
客廳里的電話在這時候恰巧也響了起來，是個國際長途，來自威尼斯。
「kingsly，不好了，溫不見了！！她早上說要一個人出去散步，到現在都還沒有回家！！」
電話那頭，威廉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嚴默聞言，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陰郁，一言不發，掛了電話。
她……真的回來了。
是誰，給了她膽量回來，又是誰，有那個本事送她回來？
聶若妍從客房走出來，看到嚴默一副陰晴不定的樣子，大概也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沒想到，溫素錦那女人還挺有效率，這不過才一天時間，她居然就從威尼斯飛回來了。
走到嚴默身後，她一把摟住他的腰︰「阿默……」
嚴默的身體僵了一下，把她的手從自己腰上掰了下來︰「小妍，如果你身體已經恢復了，明天我就送你上飛機，你忽然從片場消失，猿很擔心。」
聶若妍從他背後走到他跟前，神情憂傷︰「阿默，我知道我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可是，你非要對我這麼冷淡嗎？你忘了，我們一起在孤兒院度過的那兩年了嗎？」
想起在孤兒院的那兩年時光，嚴默臉上的表情倏地變得柔軟，他無奈的揉了揉聶若妍的頭發︰「小妍，很感謝那段時光有你在身旁。」
所以，就算她撒了謊騙了他，他也可以不計較。
因為她是聶若妍，是那個和他同病相憐的小可憐。
「阿默，你還會像以前那樣對我好是不是？」聶若妍看著他，忽然問，「無論你娶了誰，又要去做些什麼，你都會對我好的對不對？」
看到她眼底的不安，嚴默微笑︰「是，我會一直對你好。」
這是，他給她的承諾，永遠都不會變的承諾。
「阿默，最後再抱我一下好不好？」她楚楚可憐地看著他，眼帶乞求。
「傻瓜……」嚴默輕輕嘆了一聲，伸出手，把她撈入懷里。
到底，他還是無法去怨恨她，因為太清楚，她不過是個長不大的小女孩。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因為太沒有安全感，她太害怕再次被拋棄了，在孤兒院待過的孩子，多半都會有這個毛病，包括他。
「 擦」一聲細響，客廳的門在這時候被毫無預警地打開，溫素錦那張慘白的臉像是午夜的幽靈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有多久沒有好好看她了？
一年，兩年，或者更久？
他本以為，自己都已經快記不清她的樣子了，可她一出現在自己面前，所有屬于她的一切都那樣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她瘦了，頭發長了，臉色看起來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糟糕。
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居然比想象中的還要想她。
扯起嘴角，他推開懷中的小妍，想要迎上前去，卻听她輕輕問道︰「他們說，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劃的。」
他臉上的笑容驀地僵住。
他們？他們是誰？不過，無論那是誰，他們說的確實是事實。
「是。」
他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是不是還有笑容，只是在看到她心灰意冷的眼神時，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你愛過我嗎？」
這是她進門後問他的第二個問題，不帶絲毫感情的，看著他像是看著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他的心忽然有一點亂了，這一刻，他想起了之前來自石茜茜的警告——你這是在逼她去死！！
死，她會死嗎？會自殺嗎，就像他爸媽那樣？
「你——不配。」
不，他不會讓她得逞！
她不是很愛他嗎？她不是非他不可嗎？
在沒有听到他說愛她以前，她是不會死的對不對？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他竟然覺得高興，她還會因為他而感覺到痛苦。
「那她呢？」
她的眼神落在了小妍身上，他欣喜地發現，她還在意他愛的人是誰，這是不是說明，只要他對小妍表現出足夠多的愛戀，她就不會覺得生無可戀？
可是，他真的愛小妍嗎？
這個問題，他找不到答案。
「怎麼，遲疑了？這個女人在你最落魄的時候拋棄你，跟著別人跑了，現在落難了，又來求你接收！你終于意識到她不過是只破鞋？她更不配得到你的愛對不對？」
溫素錦沒發現，自己本以為再也不會因為他而有所波動的情緒，此刻又變得失控起來。
她听茜茜說過聶若妍的事，當年，她為了錢，拋下了當時還是個學生的嚴默，跟一個男人跑了，她甚至還為那個男人做過好幾次人-流！
原來人都是犯-賤的，越是求之不得的，就越想得到，想來想去，也是她自己自甘墮落，不知羞恥地倒貼，到最後，讓他看得越來越輕。
嚴默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得那麼生氣，他從來沒有想過會從溫素錦的嘴里听到如此骯髒不堪的字眼，她雖然笨，可一直善良，她從來不是那種刻薄的女人。
而此刻，這個言辭犀利的女人，讓他覺得陌生。
「收回你剛剛說的話。」
盛怒之中，他伸出手，扼住她的咽喉，看到她苦苦掙扎，臉色也變得越來越蒼白，終于還是松開了手。
「不想死就道歉。」
無論何種理由，他都不想看到她成為一個讓人作嘔的女人！！
「對……不起……」
他終于如願听到了她的道歉，可心里卻不覺得有一點點高興。
也許，他得讓她更加清楚，她目前的處境，他必須讓她明白，除了依靠他，她沒有其他路可走。
也許……他可以考慮為了她，放溫宏方一馬，當然，這只是也許。
「記住，現在除了嚴太太這個身份，你已經什麼都不是，也什麼都沒有了。如果不想流落街頭，你最好乖一點。」
轉身，他不去看她臉上的表情，徑直走向小妍。
「小妍，想吃什麼？汨修開了一家正宗的法式餐廳，招牌菜是你喜歡的鵝肝，去嘗嘗？上次去過的那家意大利餐館也不錯，你不是一直在惦記著嗎？」
如果她已經找不到一個活下去的理由了的話，那麼，就讓他替她找一個——恨他。
他看到小妍的眼中閃過詫異，不過沒關系，他相信她會配合自己。
如果言語還不夠有沖擊力，他不介意再把小妍擁入懷中，讓她看個清楚。
可是，他還來不及靠近小妍，下一秒，她居然猛力把小妍拖了出去，甚至用水果刀抵住了小妍的臉。
「放開她！」她是瘋了嗎？！
眼看著刀刃一點點割破小妍的皮膚，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心慌意亂，小妍的求救聲傳入耳膜，可是，他發現自己更在意的居然是——溫素錦會不會坐牢。
這個女人真是蠢到極點，殺人償命亙古不變，她這是要親手毀了她自己！！
「放了她！」
他再次出聲大喊，這一次，她卻仰著頭不可遏制地笑了起來。
他清晰地看到她眼角滑落的液體，听到她聲音里的無盡蒼涼，心，猛地抽了一下。
趁著她仰頭大笑，放松警惕，他大步上前，奪過她手里的刀，把小妍從她手中拉了出來，也許是力道過猛，她不由得頻頻後退。
他看到她身後的熱帶魚缸，想要伸出手去拉住她，卻還是遲了一步。
「 啷」一聲，魚缸碎了一地，他眼睜睜地看著她倒在滿地的玻璃碎渣上，然後……血流成河。
素素……
漸漸地，他開始看不清眼前的情形，只覺得滿屋子都是腥甜的血腥味，幾乎讓人窒息。
她像是累極了，就連原本一直緊握著的左手都已經無力再握住了。
手指松開的剎那，一枚染血的戒指從她手心跌落，一路滾到他的腳邊。
那是……他送給她的那枚戒指，唯一的一枚，還不是特意為她買的。
眼楮像是被什麼迷住，他眼前的景象變得越來越模糊，讓他連走路都變得不穩起來。
一路踉蹌地走到她跟前，他終于又能把她看清楚。
她閉著眼，嘴角帶著笑，看起來竟是那樣安詳。
素素，你醒醒……
「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終于，他抱起她，失控地大喊。
「溫素錦，你不許死！！听到了沒有？我命令你不許死！！」
沒有經過他的允許，她怎麼可以？
她怎麼敢！！
如果她死了，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可留戀，如果她死了，就算他擁有了全世界又如何？
頓悟，不過剎那之間，可惜一切都已為時已晚。
外面，不知何時開始下起了細雨。
他拼了命地拔腿狂奔，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求求你，別死……
他已經經歷過太多的生離死別，感受過太多的無能為力，這一次，至少讓他能親口對你說一聲——
對不起……
還有，我愛你。
*
抱歉，因為要和楔子對應起來，寫得慢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