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望海堂,宋青葙靠在靠枕上眯了會,似乎剛闔眼,就听新月在耳邊細聲細氣地說︰「夫人,舅太太來了。」
宋青葙一驚,大舅母怎麼這會來,晌午才剛見過面,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宋青葙顧不得多想,連忙命新月將人請進來。
大舅母神情冷峻,不發一言,先向左右看了看。
新月知趣地退了出去。
宋青葙忐忑地問︰「大舅母,怎麼回事?」
大舅母嘆口氣,從懷里取出支桃木簪子,問道︰「能不能把這個跟你小姑頭上戴的那支換過來?」
宋青葙接過來一看,簪頭是重瓣蓮花的,與先前那支並沒什麼不同,不由疑惑地看向大舅母。
大舅母低聲道︰「那支是你二表哥刻得,這支是老魏頭刻的。這陣子我不在濟南,你二表哥閑著沒事跟老魏頭學木刻。正巧家里那棵桃樹死了,听人說百年桃樹精華都藏在樹根里,桃木根能驅鬼闢邪。你二表哥找老魏頭用樹根刻了個財神,剩下的邊角料就做了幾支木簪。給你小姑那支是你二哥刻著練手的,被丫鬟一並收拾起來捎到京都來了。」
老魏頭約莫六十多歲,是個木匠,手極巧。
宋青葙上次送父母靈樞回濟南,在大舅家看過一只會走動的木馬,就是他做的。
老魏頭住處離大舅家很近。大舅家有什麼手藝活常去找他。
老魏頭年紀大了,又是個手藝人,刻支木簪給秦鈺沒什麼大不了。
可要是二表哥刻的,被人知道了,恐怕會有閑話。
宋青葙想想,道︰「依我說,這兩支簪看著都一樣,也不必非得換過來,就當是老魏頭刻得罷了。反正此事只二表哥跟你、我三個人知道,不會再傳出去。」
大舅母嘆道︰「要是這樣就好了,你二表哥沒了簪子,在家里找得快翻天了。家里的丫頭婆子都知道。今兒他一看到你小姑,就認出那支簪了,他刻得簪子,少了一片花瓣,是十一瓣的,老魏頭刻得是十二瓣。」
宋青葙低頭數了數,果然是十二瓣的。
大舅母便道︰「要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換過來最好,免得帶累你小姑。」
宋青葙點點頭,「我試試。」
見宋青葙答應,大舅母也不久坐,風風火火地走了。
大舅母前腳剛走,秦鎮後腳進了門,問道︰「大舅母怎麼過來了,出了什麼事不成?」
宋青葙原本不打算說,可看著秦鎮關切的神色,便笑道︰「沒什麼大事,就是鬧了個烏龍。我還發愁,怎麼不動聲色地換過來呢。」
秦鎮臉上露出個奇怪的表情,「為什麼非得換過來,大舅母會不會有別的打算?」
宋青葙看出他的想法,搖搖頭,「不可能,齊大非偶。」
秦鎮抓過一個靠枕,倚在她身邊,兩手支在腦後,「二舅兄年紀輕輕已經管著三間鋪子,年後打算在京都開一間,還問我要不要入股……妹妹識字不多,又沒有管家的才能,確實配不上舅兄。」
宋青葙失笑,「世子爺說什麼呢?我是說大舅舅家是商戶,父親肯定不願把妹妹嫁到商戶人家。而且,不瞞世子爺,大舅母也不想娶個勛貴家的閨女做兒媳婦,用大舅母的話來說就是伺候不起,也沒工夫伺候。」
秦鎮卻猛地坐起來,「我看這門親事行。大舅舅跟大舅母都是寬厚的人,妹妹嫁過去不會受氣,也沒有衣食之憂。二舅兄不是長子,妹妹也不用承擔長媳之責,多好啊。反過來說,妹妹也不是嬌蠻無理的人,不難相處。」說著,拔腿往外走,「我去問問父親。」
宋青葙目瞪口呆,這都什麼事兒啊,說著說著竟當真了。
不多時,秦鎮喜滋滋地進來,「父親說,你當家,你看著好就成,他沒什麼意見。依我看,親上加親不好嗎?」
宋青葙猶豫不決,「行是行,可妹妹不見得樂意。」
秦鎮渾不在意地說︰「父母之名媒妁之言,她一個內閣女子有什麼願意不願意的?」
宋青葙反駁道︰「世子爺說話不佔理兒,三弟的親事怎麼就非得問過他,妹妹的親事就不能自己作主?」
秦鎮笑道︰「二弟跟三弟都是有主見的人,自己知道想要什麼樣的人。而且,他們以後跟咱們一起住,要是夫妻不和整天吵鬧連帶著你也受累,妹妹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過得好不好,跟你不相干。」
宋青葙被他的歪理氣笑了,可仔細一琢磨,也不是沒有道理。
妯娌之間抬頭不見低頭見,確實更要慎重點。
可要怎麼跟大舅母說?
通常女方對男方有意,會找個穩妥人到男方家隱晦地提點幾句。男方如果也有這個意思,就會上門提親,要是沒有,就裝作沒听懂,含混過去。
如果成了的話,這個穩妥人就是日後的媒人,要在兩家跑動商量聘禮嫁妝什麼的。
宋青葙一時想不出可靠的人,便推月兌道︰「這事倒不著急,等正月閑下來再說。」
秦鎮考慮到大舅母家剛添了丁,兩個舅兄又剛從濟南府趕過來,肯定顧不上這頭,便沒催促。
夜里,宋青葙躺在床上思量半天,覺得還是有點不靠譜。
秦鈺雖是庶女,可秦家只這一個女兒,嫡庶差別不大。清平侯又是京都數得著的有頭有臉的人物。
俗話說「低娶高嫁」,秦鈺能甘心下嫁到商戶?
大舅舅這頭也是麻煩,當初外祖父挑兒媳挑女婿時,都指明了不要官宦人家的子女。他說仕途凶險動不動就株連九族,不如當個純粹的生意人省心。
大表嫂出身雖好,可也不是當官的家庭。
左思右想,總覺得不成。
秦鎮見她輾轉反側的樣子,將她摟緊了些,低聲道︰「要是睡不著,不如咱們找點事干干?」
宋青葙模到他的腰眼,狠狠擰了一下。
秦鎮低低一笑,「我在為你解憂,真是好心沒好報。」
宋青葙也忍不住笑,倒是拋開了方才的愁緒,不久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宋青葙去找秦鈺想探探她的話。
秦鈺正繡帕子,听說宋青葙到了,趕緊迎出門,驚喜地說︰「嫂子還是頭一次來我這里。」
宋青葙笑道︰「正好今兒沒什麼事,就來看看你這里過年的東西齊備了沒有。」
秦鈺應道︰「衣服鞋襪、燻香火盆還有供奉的鮮花干果都備好了。前兩天新月就來看過,今兒又累嫂子跑腿。」
宋青葙趁機打量了一下她住的屋子。
三間屋子,中間布置成待客的小廳,東屋放著床跟衣櫃,西屋則擺了張軟榻,旁邊是座長幾,上面放著針線等物。靠窗支著繡花架子,上面是幅未完工的喜鵲登枝圖。角落里隨處可以見到玉貓瓷狗等小玩意。
整個屋子說不上整潔,但是很溫馨,四處透著女兒家的小心思。
宋青葙順手拾起她剛才做的針線,「你打算繡什麼花?」
秦鈺笑道︰「是素馨花,喬靜最喜歡素馨。」
宋青葙愣了片刻,問道︰「這條帕子是給喬靜繡的?」
秦鈺點頭,「昨天,她托人送了只歲寒三友的筆筒給我,我沒什麼還禮的東西,就打算繡兩條帕子,素馨花的給喬靜,白玉蘭的給西婭。」
宋青葙又問︰「喬五娘也給你送東西了?」
「沒有,」秦鈺笑笑,「我覺得單給喬靜落下西婭不好,反正繡帕子花不了多少功夫,就打算一並送了。」
宋青葙心里暗忖︰喬靜還真是動了心思,眼下自己管家,若給自己送禮,恐被人看出端倪,所以就走秦鈺的路子。反正女兒家經常互相送點小物件,說出去也沒什麼。
按說喬靜這人也不錯,不是個囂張霸道愛惹事的人。
可秦鈞既然心儀喬五娘,就不可能將就喬靜。
喬靜費盡心思若不能得償所願,也不知會不會生出什麼事來?
秦鈺看宋青葙盯著帕子不出聲,小心地問︰「嫂子,有什麼不妥當?」
宋青葙笑笑,「我是想喬家的姑娘都清雅,不見得喜歡帕子。我那里倒是還有些夏天用素馨花燻的羅紋紙,不如送兩刀紙過去也使得。」
秦鈺想想也是,笑道︰「多謝嫂子。」
宋青葙便道︰「回頭我讓新月送來,或者不如直接讓婆子代你送到喬府?」
秦鈺連聲答應,「最好不過,免得我還得另外找人送。」
宋青葙便取出大舅母帶來的簪子,「舅母也送了我一支簪,不知跟你的是不是一樣?」
「不一樣,嫂子的蓮花是十二瓣,我的是十一瓣的。」秦鈺從頭上拔下桃木簪遞給宋青葙,「嫂子數數,是不是這樣?」
宋青葙苦笑,她打算將秦鈺的簪子哄過來,兩支混在一處,然後隨便給她一支就成,沒想到秦鈺倒是仔細,竟然將花瓣數過了。
宋青葙故作驚訝道︰「果然是,我還以為重瓣蓮都是十二片花瓣。」
秦鈺笑道︰「人無完人,金無足赤,可見世間之物都是如此。我這支簪是被風吹落了一片花瓣的重瓣蓮,不信嫂子看看,這兩片花瓣是不是離得更遠,中間原本應該還有片花瓣的。」
宋青葙心道︰這是二表哥乍開始刻,沒掌握好分寸,所以花瓣有疏有密,沒想到在秦鈺眼里,倒是另一番解釋。
當初刻桃花模子的王木匠說過,太過規整的桃花瓣就失去了靈性。
跟秦鈺的話倒是不謀而合。
宋青葙無功而返,悻悻地吩咐新月找出收藏的羅紋紙,又備了兩只八色禮盒交待鄭婆子,「禮盒給喬大太太與喬二太太各一盒。羅紋紙也分了兩份,是大小姐給喬三娘與喬五娘的,可記清了,別出什麼紕漏。」
鄭婆子听著,拍了拍胸脯道︰「記住了,夫人盡管放心。」
約莫一個時辰後,鄭婆子帶回來喬家的回禮,還有喬五娘的回禮……
作者有話要說︰差不多還有五萬字就完結,目前正打算收尾,要理順前面的伏筆什麼的,速度不會很快,從明天開始,還是日單更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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