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妻 第94章 婆媳夜話

作者 ︰ 茗荷兒

宋青葙驚愕地抬頭,「娘跟父親商量了嗎?」

白香淡淡地說︰「我一個人回去。」

言外之意,並不想告訴清平侯。

宋青葙剛要開口,只听白香又道,「秦鎮今年二十四,我離開貴州已經二十五年了,想看看我爹娘還在不在……當初為著離家之事與我爹有過爭執,我爹說我這脾氣不改改,總有哭著回去的時候,我就發了狠誓,寧可死在外面也不回去。」

停了停,續道︰「想想也是傻,誰會信這種氣話?可我偏偏就當真了,好幾年不給家里寫信,家里來的信也不回,後來就沒了音訊……也不知道這些年,家里人過得好不好?」

宋青葙暗嘆了聲,婆婆真夠烈性,跟自己的爹娘置氣竟然也會長達二十幾年,可轉念一想,婆婆來到京都後,正如自己的父親所料一樣,過得並不如意,依她的性子,難道會寫信跟家里人說老夫人難為她,清平侯納妾的事?

換作宋青葙自己,同樣寧可在外面死撐著,也不願把這些委屈事告訴爹娘至親。

婆婆離家近三十年,回去看看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卻不能讓她獨自上路。

想到此,不由湊到白香身邊,仰頭道︰「娘,世子爺和我也跟著娘一同回去吧,我長這麼大,除了京都就去過山東,想四處走走。」

白香看著她,笑道︰「傻孩子,娘連西蘭都不打算帶,就是怕路上顛簸她受不了。你比她的身子還差點,別折騰出病來,何況家里離不開你們。娘一個人快馬加鞭,最多一個月就到,帶上你們兩個月都不一定行。」

宋青葙訕然,「那讓世子爺陪您去?」

白香又笑,「鎮兒怕是不想離開家,娘也不想讓他跟著……娘走了,你也能輕快點,不用再管娘。看著你束手束腳的,既要顧及這個又要顧及那個,娘都替你累。」

宋青葙胸口一滯,淚水莫名地涌出來,瞬間盈滿了眼眶。她連忙掏出帕子擦了擦,問道︰「娘幾時回來?」

白香頓一頓,低嘆︰「在府里住久了,憋得慌,我想騎馬在野外跑上半天。」

宋青葙听出話音,淚水又流了下來,「娘答應過替我們帶孩子的。」

白香接過她手里的帕子,幫她擦擦淚,笑道︰「侯爺不是說他要替你們帶?他能文能武,比娘強。秦鎮的功夫還有認字,都是他教的。」話音一轉,「娘前陣子做了不少丸藥,回頭寫了用法交給你。」

宋青葙哽咽著點點頭。

白香便道︰「你的頭發亂了,不如把釵簪除了,娘給你梳頭。」

宋青葙去淨房洗了把臉,將金釵發簪一一卸下,發髻也散開,披在腦後。再出來,跪在了白香面前。

白香攥著木梳,一縷一縷梳理她的長發,「……自打陳姨娘進門,娘就沒見過她,今天第一次見,覺得她給人當妾也挺可憐。辛辛苦苦生的孩子得管別人叫母親,吃飯時,相公孩子都坐著,她得站在旁邊伺候……」手頓一下,「侯爺整晚上一眼都沒瞧過她,不知道為什麼,娘的心里一下子就松了。覺得再在府里住著也沒什麼意思,就想回貴州,娘二十多年沒騎馬了,也不知當年的風采還在不在?」

聲音先是蒼涼,而後就輕快甚至豪邁起來。

宋青葙沉默了會,問道︰「昌平有處田莊,坐馬車半天就到,要不您去哪兒練練?反正過年這幾日清閑,咱家也沒什麼親戚,就是住上幾晚也使得。」

白香眸中一亮,隨即黯然,「算了,去田莊又得驚動人。」

宋青葙回過頭,道︰「娘,您要去貴州的事,我不能瞞著父親。」

「等娘離開之後,你再跟他說。鎮兒那里你也先瞞著,他心眼兒直……」白香笑笑,放下木梳,「娘不會盤頭,給你編個辮子吧?」

宋青葙乖巧地應道︰「好。」

頂著風雪從瑞萱堂趕回望海堂,又從望海堂來到西跨院的秦鎮,剛進門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

燒得正旺的火盆前,宋青葙端正地跪在棉毯上,白香坐在她身後的椅子上專注地編著辮子。

火光映著兩個人的臉,溫暖靜謐。

秦鎮知道宋青葙與白香相處融洽,卻沒想到她們的關系這麼親密,親密得就像母女而不是婆媳。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一向清冷的娘也會有這麼慈愛外露的時候。

白香將長辮子在宋青葙的頭頂繞了兩圈,用銀簪固定住,笑道︰「換身衣服就成個土家女孩了。」

宋青葙起身,瞧見了門口的秦鎮,連忙迎出來,「世子爺,娘幫我梳的頭。」

笑容真摯而燦爛,面頰被火苗烤得粉女敕紅潤,溫柔的目光仿佛晚霞倒映的湖水,波光蕩漾。

秦鎮吸口氣,壓下心中的激動,淡淡地說︰「好看。」

宋青葙笑意更深,踮腳拂去他發髻與肩頭的雪花,又矮身解他靴子的系帶,「濕透了沒有,放在火邊烤一烤吧?」

秦鎮伸手拉她,低聲道︰「我自己來,門口冷,你進里面去。」

宋青葙沒動,仍是等他褪下靴子,拍掉上面的積雪,才一道走了進去。待他坐下,又去替他倒熱茶。

秦鎮就攔著她,「你坐著,我去倒。」

白香正往火盆添了木柴,偷眼高大威猛的兒子和溫柔體貼的兒媳恩愛的情形,唇角悄悄地彎成個好看的弧度。

尋常人家最為熱鬧忙碌的新年,在宋青葙看來卻是難得的清閑,正月不能動針線,無需縫衣補襪,又沒有親戚上門,無需應酬。只抽空把開春要做的幾件事理順了,再也沒了心事。

秦鎮發覺宋青葙往西跨院跑得越來越勤,每天至少一趟,常常會留飯,有時候也會留宿。

白香一如既往地要麼搗藥要麼搓藥丸子,宋青葙多是在廚房忙碌,有時候就在屋里翻帶過去的賬本,一面看一面寫寫畫畫。

秦鎮隱約感到奇怪,卻又瞧不出奇怪之處,私下問宋青葙。

宋青葙笑著回答︰「我覺得娘那里舒服清靜,而且藥草味聞著很好聞。」

秦鎮便笑,「喜歡聞藥草,回頭跟娘要些種子,在望海堂也種。」

宋青葙聞言,只溫柔地看著他笑。

轉眼到了正月十六,是出嫁的閨女回娘家的日子。

秦鎮陪著宋青葙一早就去了扁擔胡同。

宋青葙先給大舅舅跟大舅母拜年,然後去看大表嫂跟孩子,大表嫂穿著家常中衣正靠在靠枕上逗孩子。

大舅舅給孩子取名叫付余,意思是家里富裕,凡事留有余地。

付余白白胖胖的,相貌像大表嫂多一些,很文氣。

大表嫂感慨,「都快出月子了,早就能下地了,娘還是什麼都不讓干,連洗臉水、飯菜都是端到床邊的。娘又不放心丫鬟伺候,我的飯菜不必說,連余哥兒換下的小衣、尿布都是娘親自洗……妹妹勸勸娘,這樣撐下去,娘的身子可受不了。」

宋青葙笑道︰「大舅母還說讓我勸你,說女人月子最重要,千萬別逞強,好歹過了三十天再說,反正也就三兩天了,你再忍忍……對了,我倒想起來,代榮一家在東安門那邊看宅子,不如讓他家里的過來幫把手,還有個小閨女,多少也能使喚使喚。」

代榮以前是二舅舅身邊的管事,大舅母自然認得,當即答應,「他家里的灶上活計是把好手,人也老實,讓她來最好了。」

宋青葙並不耽誤,吩咐常貴趕車將他們一家四口接過來。

大舅母頓時松一口氣,「來京都現買的這四個丫鬟年紀都小,針線活還行,做飯就差點,而且不仔細,大人的衣服就讓她們洗了,余哥兒身子嬌女敕,不放心讓她們干。代榮家的過來,我就省了一半事。要不,總麻煩孟掌櫃三天兩頭往這邊送飯也不是回事。」

得月樓雖然歇了業,但孟掌櫃一家仍在後院住著,還有兩個不回鄉的伙計,做幾道菜不成問題。只是天太冷,從得月樓送到扁擔胡同,菜早就涼透了,還得回鍋重新熱,很不方便。

宋青葙想著代榮家的一家過來,能夠解了舅舅家的急,心里很高興,吃午飯時,就取出那支桃木簪,「沒換過來,我小姑很喜歡那支簪子,天天戴著,這支倒不怎麼喜歡……世子爺有點親上加親的意思,侯爺也同意……」

大舅母完全沒想到秦家會有結親的意思,吃了一驚,「我沒往這處想,咱家的事你也知道,從來不跟官宦人家結親,我得問問你大舅的意思……成更好,不成,你也別往心里去,那是兩人沒緣分,大舅母還是以前的大舅母。」

她一直擔心貿然跟大舅母說這事,若是親事不成,怕大舅母覺得她心向外家,生了嫌隙。如今听大舅母這麼說,心里一松,取出張紙來,「臨來前世子爺給我的,說要是大舅母有意,就找人合一合。」

大舅母見上面寫著秦鈺的生辰八字,便笑︰「大姑爺就是個急性子,當初求親也是,風風火火的,恨不得今天來求,明兒就娶回去。」

宋青葙臉紅了下,笑道︰「世子爺說不管成不成,大舅母指定不會往外說,我們家主動點也沒什麼。依著世子爺的意思,是我小姑高攀了二表哥,所以得先拿出誠意來。」

大舅母鄭重道︰「只要緣分在,沒什麼誰高攀誰的。大姑爺是這樣想,依著別人看,都是你二表哥高攀你小姑才對……不過,大姑爺說的對,關著兩個孩子的聲名,大舅母絕對不會亂說,就是你大表哥跟表嫂都不能說。」

兩人邊吃邊聊,吃了半個時辰才完,前院喝酒的仍然沒有散。

宋青葙見大舅母困倦得厲害,便陪大舅母到炕上歪著歇息。

大舅母頭一沾枕頭就睡過去了,宋青葙悄悄起身,叫過碧柳將盆里泡著余哥兒的小衣服洗了,又將屋子收拾了一下。

前院的酒席到申正才散,宋青葙遣丫鬟往前頭看了看,說除了大表哥還清醒著,其余四人都有了醉意。

宋青葙扶額,能喝到這份上,這幾人到底喝了多少酒?

喝了多少酒,秦鎮也不知道,他只記得那天在馬車上,有個人一直對著他笑,一直柔聲地說話,也記得那個人馨香的氣息熱熱地撲在自己臉上,記得那個縴細的似乎稍用力便會折斷的腰肢,在他身下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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