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位名叫姜恆的少年公子問她話,雪梅便將自己入水之後失去了記憶的事情詳細地說了一遍。
姜恆听得大奇,忍不住就細細端祥雪梅的臉色。只見她因為生病,桃腮微微泛紅,眉頭微蹙,露出些許痛楚之色。腰如束素,裊裊如風扶柳。唇齒開合之間,齒如含貝。雖是布衣笄釵,卻自有一股說不出的風/流。
雪梅這里一字一句的講,刑氏听得惻然,心中悲痛,不知不覺間眼中蓄滿淚水。
「原來,世上還真的有這種病?」姜恆沉默了半晌,才發出聲音。
秦夫子已經為雪梅診過一次脈,便將她的脈象又以醫者的身份再次說了一遍,說完之後道︰「當初我為劉家女診病之時,便覺得脈象頗為怪異,後來想了許久,也沒有想出是什麼原因,所以才會去找你的祖父。」
姜恆听到秦夫子提到他祖父,唇角微揚,露出舐犢之情,「祖父的意思倒是和我一樣,我們都覺得這種病屬于故意忘記,這種病前朝也不是沒有例子的……」
「故意忘記?」秦夫子挑了挑眉毛,目露驚奇之色,「這是什麼病?」
葉秋鴻似乎沒有任何興趣,只是一臉煩躁,在屋里似乎根本坐不住。听到姜恆開始研究起了病情,便說道︰「你們一說起這些東西便沒個完,還不如我自己去外面走走。」
說完了這句話,也不等眾人同意,便大踏步的走出了屋子,剛一出屋便深吸了口氣,拿出帕子使勁的拭起手來,拭完了手又使勁抖身上的袍子,好像有許多灰塵沾在袍子上面。
屋子里姜恆繼續和秦夫子討論病情,隨著他們的討論深入,雪梅的穿越有了一個合理合法的解釋。
姜恆先是結合了黃家來搶親的事情,再發散思緒,斷定了雪梅是因為受了重大的刺激,然後跳河尋死。被人救上來了之後,由于對以前生活極大的不滿意和痛恨,便主動忘記了以前的事情。
听到姜恆的分析,別人都只是覺得唏噓和好奇,唯獨刑氏听得淚如雨下,自責不已。
「兩位先生,不知我家女兒還有救嗎?還能想起來嗎?」刑氏忍著心中的悲憤之情,抬起頭問道。雪梅看到刑氏難過,急忙握住了她的手,低低的喚了一聲娘。
秦夫子搖了搖頭,沒說什麼話。
姜恆嘆了口氣道︰「以前既是過得不快樂,忘了就忘了吧,何必非要想起?我看你女兒現在神志清明,不象魂魄有失,何不就這樣過下去?」
這一番話立刻獲得了雪梅的高度回應,感激的看了姜恆一眼,勸刑氏道︰「娘,我們這樣不是挺好嗎?我還是你的女兒,你是我的娘。我們一家快快樂樂的,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情,多好?」
這一席話說得刑氏破泣為笑,拍著雪梅的手道︰「對,這話說的在理。既是都是些糟心的破事,忘了就忘了吧。咱以後好好的過日子。」
姜恆和秦夫子又輪番的為雪梅診了脈,斷定她身上不過是小小風寒,只是因為接連受了風,所以才會越來越重,囑咐了刑氏幾句,便準備回去。主要是劉承貴這里沒有筆墨,沒有辦法寫方子,他們先回秦夫子家,一會讓劉家人過去拿藥方拿藥。
等到這三人一走,苗氏疾步走到劉承貴床前,拉著翡翠的手跪倒,泣道︰「今天要不是三哥,我家閨女也不知會受啥委屈……」說著便捂著臉哭了起來,顯得極為後怕。
段氏自從丈夫受了傷之後便有些糊里糊涂的,看到苗氏猛的跪在床前,嚇了一跳,听她說了這話句才反應過來,忙去拉她,刑氏也在一旁架住她另一邊胳膊。
苗氏死活不肯起來,哭道︰「有些話,你們一定得听我說完。要是不說,我就對不起三哥和二哥。」
刑氏拉得氣喘吁吁也沒有將苗氏拉起來,只得站直身子撫了撫鬢角的亂發,問道︰「到底是啥事?」
「今天,黃家的人去了老宅。這些事情家里人都是知道的。可是我一句軟話也沒有說,後來那些人說要闖進院子里抓人,當時我就說你們要來抓就抓,家里是沒有你們要抓的人。可是誰知道,誰知道……」
苗氏說到這里臉上露出憤慨的表情,幾乎便有些猙獰。「……誰知道芳蘭那小丫頭被嚇得站不住,竟是一古腦的把二哥家住在哪告訴了那些人。我當時想攔卻沒有攔住,只能任著那些人往二哥而去……後來我又想,說不定就趁著這一會工夫雪梅已經跑掉了呢。沒想到……」
「我對不起三哥,可是三哥還想著我家的翡翠。我不是人,不是人……」苗氏一邊大哭一邊往自己臉上扇巴掌,直打得臉頰上又紅又腫。
刑氏上前阻攔,和段氏一左一右將她的手死死拉住,苗氏這才停住了手。
又是芳蘭?雪梅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
刑氏更是生氣,拉著苗氏的手道︰「我咋待明珠和雪梅我平時就咋待芳蘭,沒想到臨了臨了,她咋就擺這麼一道?我和雪梅哪里對不住她了?她為啥要這麼害雪梅?」
苗氏听了這話,咬咬牙道︰「二嫂,有句話我不知當說不當說。」
「你說。」
「其實雪梅的親事……黃家的事確實是我們先提出來的……當時,敬東一直想娶王秀兒,可是家里又沒錢。老四無意中听說了黃家要買個沖喜的媳婦。我家老四就想著不如讓芳蘭嫁過去,換些聘禮。可是誰能想到老大居然把許的人換成了雪梅,我們……我們真的沒有那個心思要害雪梅。……二嫂,我算想明白了,如果我家的翡翠和雪梅一樣的年紀,說不定,說不定這次去沖喜的就是我家翡翠!」
苗氏一邊說一邊向雪梅賠著不是,又非要翡翠給雪梅行禮道歉,卻被刑氏一把拉住。
到此時,雪梅才明白,為什麼自己稀里糊涂的被人賣了。原來是因為大伯不舍得自己閨女去沖喜,就把親兄弟家的閨女往火坑里送。賣了人後,大伯藏著掖著不敢告訴任何人,想等到黃家來抬時人生米煮成熟飯,逼著雪梅上花轎。
這樣的大伯,要來何用?還想考童生?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雪梅暗自啐了一口。
「四嬸,那賣了我,是多少銀子?」
苗氏想了想後說道︰「你四叔也就是听了一耳朵,不知道確切是多少,不過黃家是有錢人,找得也是八字帶旺的閨女去沖喜,听說最少也是五十兩。」
雪梅哼了一聲,怒道︰「娶王秀兒不是正好要五十兩聘禮嗎?再加上幾個盒子和頭面,這錢差不多就夠了吧。」
刑氏听到女兒這樣說,心中悚然一驚,道︰「老大不是說去十里灣退婚書去了嗎……」
苗氏和段氏听到她的話,立刻緊張了起來,「不好,老大去了一天一夜都沒有回來,反而是黃家的人過來搶親。難道老大是去王家村找王秀才訂親去了?」
刑氏听到這句話,神情陡變,身子搖了幾搖,幾乎要癱倒在地上,雪梅急忙在旁邊將她一把扶住。良久,刑氏才象是還過魂來,嘴角顫抖的看著女兒,號啕大哭︰「梅,我可憐的梅。娘咋辦啊?咋辦啊?」
「娘,」雪梅低低喚了一句,腦子里也是亂紛紛的如同一團麻線。
如果大伯不肯去退婚書,反而轉去王家村訂親去了,那我怎麼辦?怎麼辦?難道就真的要嫁給那個什麼快要死的黃少爺嗎?
不,我不該是這樣的命運,不該是……雪梅快速的搖搖頭。
突然,腦子里靈光一閃,想到了剛剛離開這里的兩個公子。
那兩個少年公子,他們能幫我嗎?能幫我嗎?可是他們憑什麼幫我?無親無故的為什麼要幫一個陌生人?他們幫了我,我拿什麼去答謝人家?想到了這里,雪梅心里的那股氣又突然泄了下來,兩眼一黑幾乎就要暈倒。
刑氏急忙一把摟住女兒,大聲喊著雪梅的名字。
劉承貴躺在床上,看到床前亂糟糟的亂成一團,耳朵里又听得幾個女人說了這麼多的事情,只覺得氣血上涌,忍不住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他爹,他爹,你咋了?」段氏急忙撲到劉承貴的床前,大聲問道。劉承貴越咳嗽越疼,直咳的受不住,到最後嘴角咳出了一縷鮮血。段氏看到血被嚇壞了,大叫了一聲,幾乎要哭得昏過去。
現在屋子里只剩下苗氏一個人,她顧得了刑氏顧不了段氏,顧得了段氏又顧不了刑氏,急得滿頭都是汗。
突然間,想起秦夫子三人走時說的話,大聲道︰「三嫂,你別哭了,你趕緊去秦夫子家里拿藥拿藥方子。錢的事就別管了,二哥家出多少,我家就出多少,保證給三哥把病看好。」
段氏也糊涂了,听到了苗氏的話又清醒了過來,放了丈夫的手就趔趄著往門外走,剛剛走到屋門口被門檻絆了一腳,倒在了地上,麗質急忙跑過去扶她母親。她竟像是無所覺也不知道痛疼,爬起來將女兒推開,拼盡了全力就往秦夫子家里跑。
麗質愣了一下,也跟著母親跑到了外面。
苗氏看到倆人去請秦夫子了,長吐了一口氣,走到刑氏身邊,用手使勁掐雪梅的人中。
正在這時,听到院外傳來一聲嚎哭。「承貴我的兒。你咋了,咋了,你不要嚇娘啊!不要嚇娘!」
話音未落,便看到芳蘭攙扶著饒氏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