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子和姜恆在院子里站了好大一會,才被劉家人發現。二人拿著藥膏幫劉承貴接好了骨,又囑咐了幾句明天秦夫子再來接一次骨,便如飛般逃走。
出了劉家的院子,互視了一眼,姜恆心有余悸的長吁了一口氣,「長這麼大沒見過如此不講理的人……」
秦夫子搖了搖頭,沒有接話,倆人又往前走了幾步,喃喃道︰「劉家的閨女可憐啊!」
姜恆听了這話,突地一頓,然後又跟上了秦夫子的步伐。走了幾步後,轉過頭往劉家看了幾眼。
屋子里,饒氏听到老大去王家村訂親後臉色就開始變白,直到段氏向她要錢給三兒子看病,才象突然清醒了過來,立刻大嚷大叫。
「我沒錢!你們一個個不事生產,是能給我掙一文錢了還是能往家里帶嫁妝了?一個個干活的時候找不著人,要錢的時候倒是跑的比兔子還要快?」
段氏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饒氏的話句句誅心。她是孤兒無父也無母,嫁到劉家時,劉廣德剛剛被流放走,家中連一文錢也拿不出來。饒氏就看中了她是孤兒,不用付聘禮,所以才將她娶進家門。
進門之後,她又無所出。饒氏便不給她好臉色,後來生了麗質,更是變本加厲的對待她。她覺得自己不會生兒子,又沒有娘家撐腰,所以全部都忍了。不論饒氏怎麼對她都可以。
雖然刑氏和苗氏都答應出錢,然而她從心底還是希望這錢能從公婆那里出。公婆肯出錢,證明他們將劉承貴看在眼里。
可是連錢都不肯出,是不在乎這個兒子嗎……
段氏心中又悲又恨,就愣在了那里。
刑氏唏噓了一下,走到段氏身邊,輕輕拉起她的手。段氏機械般的轉過頭,撲到刑氏懷里就嗚嗚的哭了起來。
「哭,就知道哭!」饒氏怒氣沖沖的指著段氏大罵不已,「嫁進我劉家十幾年連個蛋都不會下,你還有臉哭?」
段氏听到婆婆這樣罵她,哭的更狠了些,嘴角哆嗦著說不出來話,一張臉憋的青紫。
雪梅已經看的呆了。
饒氏看到刑氏低頭勸段氏,心里的火氣更加重了,「老二家的,老三是為了你家的雪梅才被人打的,這看病的錢該你家出吧?」
「這錢怎麼就該我家出?」雪梅不等刑氏說話,便把話接了過來,「女乃是不是忘了,我是因為啥被人搶的?說破大天去,這錢也該大伯家出。」
「我家沒錢!」芳蘭原本自從姜恆進了屋後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一直沉默,听到雪梅說起了大房,終于出了聲。
雪梅輕蔑的笑笑,仔細打量了芳蘭幾眼,「芳蘭姐這一身,往少里說也得二三兩銀子吧。怎麼可能會沒錢?」
她這麼一說,饒氏的目光突然停留到了芳蘭的身上。
雪梅眼珠一轉,又說道︰「芳蘭姐,咱家從老到小就數你穿的最體面了。難道你大房把賣我的錢都給你做成裙子穿了?」
饒氏的眉頭皺了皺。
雪梅接著說道︰「別以為賣了我,這事就算了。要是我真的被黃家搶走,等到我進了黃家,我一定要把黃家的小少爺拿刀給砍了。到時我就說是大伯讓我這麼干的!反正我進黃家也活不了,到時候大家一起死!誰讓咱們都姓劉呢?」說到最後一句時,聲色俱厲,嚇得饒氏打了一個哆嗦。
「雪梅……」刑氏驚呼了一聲,拿手捂住了嘴。
饒氏的頭有些暈了。雪梅這個孫女一向是最老實听話的,和她姐明珠大不相同。明珠潑辣嘴又厲害,經常說得她啞口無言。可是一轉眼,雪梅也從听話的小姑娘變成了這個模樣,說話處處不饒人。
要是家里強行把雪梅送到黃家,萬一她真殺了黃家的小少爺怎麼辦?
黃家是十里灣的惡戶,惹不起……
「女乃,我說到做到!」雪梅又加重了語氣。
我管你們會不會面對暴跳如雷的黃家,管你們會不會被黃家打。你若是有一星半點的憐愛之情,也不會任由芳蘭告訴黃家人我去了哪里。哪怕你們再多拖延那麼一會,說不定我們就跑出了村子。
三叔也不會被打這麼狠,胳膊和肋骨都斷了。
饒氏听了雪梅的話之後不出聲,她不說話,雪梅也不說。刑氏和兩個妯娌交換了一下眼色,也都沉默著。
一時之間,屋子里安靜了起來,只听得劉承貴沉重的喘息聲。
「這事,等你大父回來!」饒氏終于出了聲。
雪梅張開嘴,正準備說話,卻听到院外有人在大聲喊︰「承貴叔在家嗎?你家老宅出事了,趕緊過去看看吧!」
「重山的聲音?」刑氏當先出了屋,走到院子里。
「二嬸啊,你趕緊回去看看吧,你家老宅又聚了一群人。拎著鐵棍拎著鐐子,殺氣騰騰的……」重山抹了一把汗,快速的說道。
「咋回事?黃家的人不是走了嗎?」饒氏邁著小腳從屋里走了出來,著急忙慌的問道。
「饒女乃女乃啊?這事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看到你家又聚過去人了,特地過來喊一聲。饒女乃女乃你還是趕緊叫我承貴叔過去問問,看看到底是咋回事。」重山快速的將老宅的事情說了一番。
雪梅在屋里側耳傾听,果真听到了前街傳來了喧嘩聲,似乎又有人將老宅團團圍住。
「女乃,黃家的人把我三叔打成這個樣子,不正好去向他們要看病的錢?」雪梅在屋里高聲說道。
芳蘭在旁邊听到雪梅出這種餿主意,不由得著了急,「大母多大年齡了,你忍心讓她去?」
「你還知道女乃年齡大了?你家既然知道,為什麼要把我偷偷的賣掉?賣人的時候沒想到會出這麼多的事情嗎?收銀子時,挺痛快吧?」雪梅橫了她一眼,反駁道。
「你?」芳蘭突然覺得現在說不過雪梅了,以前不管她說啥,雪梅都會听,一句改樣的話也沒有,可是現在渾身都是刺,就跟那個明珠一樣。
一想到明珠,她渾身打了一個寒顫!想起明珠未成親前,因為她吃了明珠的點心,就被打了一頓。她轉過頭向大父告狀,結果第二次被打的更加厲害,從此之後再也不敢告狀了。
所以,她恨雪梅!就因為明珠待雪梅好。凡是明珠喜歡的,她一定會狠狠的踩。
院子里,饒氏急得團團轉,就是不敢去老宅。過了一會,像是想到了什麼,猛的往屋里跑。
「老三吶,你替娘去看看,看看老宅到底有啥事?」饒氏跑到了劉承貴的床前,使勁推吃過藥後陷入昏迷的劉承貴。
「婆婆你干啥?」段氏一聲尖叫,就將饒氏給推開,劉承貴剛剛吃過藥,正是需要休息的時候,饒氏這一晃,他的臉上出現了痛苦的神色。
「你這該死的,為啥不去死?敢打我?」饒氏突然提高嗓門,嚎了起來,伸開手掌,就往段氏臉上打。
段氏的心全都在劉承貴身上,不妨婆婆突然打她,直接被打的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丈夫身上。急忙用手支住了自己的身子,用力過猛,手肘那里擦破了一層皮。
看到饒氏還要揚巴掌繼續打,嚇壞了的刑氏和苗氏忙上前阻攔,將饒氏死死的抱住,低聲哀求。
「你個不會下蛋的雞,連婆婆都敢打?我要休了你!」饒氏惡狠狠的罵。
床上的劉承貴痛苦地皺緊了眉頭,一滴淚水悄悄滑落下來。
雪梅攫緊了拳頭。
屋外,傳來重山喊人的聲音︰「饒女乃女乃,你快出來看看吧……哎呀,你們干啥?要干啥?你們不能進去,不能進去,這屋里全是女人不能進去……」
雪梅急忙沖到院子里,卻只見黃帳房帶著一群人氣勢洶洶的正和重山推推掇掇。
「你們做什麼?放手!和他沒有關系,把他放開。」雪梅怒不可遏,怒罵道。
「喲?」黃帳房看到屋子里終于出來了人,命令人把重山放開,嬉笑道,「這不是劉家的閨女嗎?怎麼了?想明白了,要嫁到我們黃家?」
雪梅冷冷一笑,「黃帳房,秦夫子他們還在村子里沒走呢。怎麼,你這會還要強搶民女不成?」
黃帳房听到她提起秦夫子,噎了一下,罵道︰「我呸,你以為我會怕那個姓秦的措大?要不是葉……」說到這里突然心虛的四處張望了下,接著道,「你家大人呢?」
「有啥事,你只管和我說!」雪梅冷著臉道。
黃帳房從懷里掏出了雪梅的賣身契,「這個媳婦,我們不買了。你們趕緊把我家的銀子還回來,咱們一拍兩散……」
「真的?」刑氏突然從屋子里沖了出來,驚喜的問道。
黃帳房將雪梅上下打量了一眼,嗤笑道︰「誰敢要這半死不活的媳婦?你瞧瞧她臉上那是啥色?也不知得了啥病,萬一買回去把病過給我家少爺咋辦?行了,行了別廢話,一手交銀子一手交賣身契。」
黃帳房說著不耐煩地抖了抖手里的契約,眼楮卻是骨溜溜的亂轉,雙腿直抖,也不知他在怕什麼。
「我家沒錢!」饒氏的聲音從屋子里傳來,哆哆嗦嗦的,極是害怕。
「婆婆!」刑氏听到這話著了急,「賣雪梅的錢不是在老大那里放著的嗎?把錢拿出來啊!」
饒氏陰沉著臉,站在了屋門口,「你還知道錢在老大手里?那你管我要啥錢?」
刑氏急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膝行幾步抱住了饒氏的大腿,「婆婆,雪梅可是你的親孫女,親孫女。求婆婆先拿出錢來,把黃家的人打發走,然後等大哥回來了,再向大哥要錢。」
「我說了,我沒錢!」饒氏甩了幾甩沒把刑氏甩掉,「你們一個個的就只管向我要錢,我哪有錢供你們花用?有病管我要錢,吃飯管我要錢,你閨女被人賣了還要找我要?我是能屙金還是尿銀?你當我是廟里的菩薩一拜就靈?」
「雪梅是你親孫女啊!」刑氏听到她這樣說,睜大眼看著饒氏。
「你瞪啥瞪?」饒氏怒目圓睜,回瞪了過去。
「商量好了沒有?」黃帳房揚聲問道。
听到黃帳房的聲音,饒氏抖了幾抖,立刻垂下了眼皮。
「黃帳房寬限幾日成不?賣雪梅的錢沒在我家,都被我大哥收著,要不然等他回來我們催著他去黃家還錢,您老看咋樣?」刑氏轉過身向著黃帳房賠笑臉。
黃帳房冷笑幾聲,向後擺了擺手。
‘撲通’一聲,從院外扔進了一個人,這人手腳都被捆住,嘴上也扎了布條,被扔到地上後嘴里嗚嗚直叫。
「要錢,還是要他的命,自己選!」黃帳房的聲音,再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