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劉家分家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南河村,村民們詫異之余不免就要追問劉家是為什麼要分家的。
官方的解釋說法,說是劉家兒子不孝順,所以就把家給分了。劉老爺子跟著大兒子過,把兩個兒子和一個佷子全給分了出去。可是結合了前幾天雪梅跳河、被大伯賣掉、黃家來搶親這三件事情來看,眾人都覺得這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只有里正躲在家里,看著給鄉里人看得黃冊上多出來的三家,再看看交給官府收稅用得黃冊上的一家,竊喜不已,就差沽幾斤老酒大醉一場。以後每年就能多三四兩銀子花花,能不高興嗎?
劉老爺子為什麼要分家,雪梅也不知道。在她的心里,這個分家應該是屬于被壓迫者提出來的,怎麼這個施壓者卻主動提及了呢?
可是,不管怎麼樣,雪梅的心情非常好。十畝地在別人手里就是十畝地,在她手里這十畝地可是大有作為。當初跟著老師在研究院里做高產種子的課題,她可沒忘。
十畝地就能把堂堂農科院的技術員給難住了嗎?雪梅嗤之以鼻。
今天一天她都呆在劉老爺子分給二房的十畝地,拿著小本子和一根炭條寫寫劃劃。將土壤的保濕狀態、肥料狀態、酸堿程度等等全部給記錄了下來。
劉承志躲在家里不敢出去,刑氏也覺得面上無光,所以跟在雪梅身邊的只有敬民。
敬民不識得幾個字,看到雪梅一會拿手捏捏田里的土,一會放嘴里嘗嘗,一會又用腳跺跺,然後把結果都寫在了一張紙上,上面寫的字沒幾個認識的,尤其是那些奇怪的字符更是一個不認識。忍不住問道︰「妹子,咱姐教你寫的字你都沒忘?」
「啊,啥?」雪梅懵了一下。明珠識字?
「大姐認識很多字呢,打小她就聰明,咱大伯看的書,她都能看懂……」敬民一說起明珠的事情,臉上便露出崇拜的神情,顯見得是非常尊敬這個姐姐的。
雪梅支支吾吾的不知說些什麼,搪塞道︰「一想就想起來了,想必是以前學得深,都印在腦子里了。」
敬民便點點頭,用肯定的語氣說道︰「大姐也說過,你是個聰明人,就是性子……」說到性格時,突然想起雪梅自從跳河之後性情大變,變得有些像大姐了,便又轉了話題,「那個,你記的都是啥?」
雪梅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起了敬民平時是怎麼種地的,敬民便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听完之後,雪梅若有所思。
劉家人除了大房一家老小不用工作,其他三房都要下地。二房和三房都是老實人,種地也非常勤奮。四房劉承禮雖然滑頭,可是種田也是一把好手。加上劉家兄弟幾個都略識幾個字,看得懂農書,劉家這一百多畝地在村子里的收成向來是撥尖的。
「大伯一家為啥不用下地?」雪梅捏了一把土,放在鼻端嗅了嗅,扭過頭問敬民。
敬民囁嚅了一下,「大伯要考秀才,年年都要看書,這下地不是影響讀書嗎?」
「這話也就你們信,誰見過下地就影響讀書的?」雪梅撲哧笑了,看到敬民漲紅著臉垂下頭去,改口說了其他事,「就算大伯要讀書不用下地,那敬東和敬山和你差不多大小,憑啥你天天在地里勞作,他們可以呆在家里睡覺?」
敬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劉老爺子說大房的人不用下地,那他們就不用下地,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家里人誰也沒有問過。
「灶房里掛的臘肉,恐怕也從來沒有人給咱家分過一點吧?」雪梅看不到敬民臉上的表情,但還是決定點醒他。
「那是女乃的私房錢,要拿去賣給縣上酒樓的,女乃在家里學會的……」敬民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自己也听不見。
饒氏年年都賣給酒樓好多臘肉,賣臘肉的錢就放在她自己的錢匣子里,有時會給大房的幾個人扯身衣裳或者買些點心。可是二房沒有一個人單獨得過饒氏的任何東西,哪怕是一針一線。
是二房做的不好嗎?敬民想到這里,突然痴了。
雪梅看到敬民陷入思考,決定不再說了,有些事情說的太透不好,得讓他們一點一點的體會。孝順不是罪,可是太過孝順了那就是一種錯,尤其是不能拿著孩子的命去孝順。象大房這樣的大哥,還不如沒有。
你們拿大房當親哥哥看,說不定在大房心里,你們全是累贅。要不然的話,為什麼首飾一拿出來,劉老爺子立刻分家?可是分家之時,只字不提首飾如何分。好像劉承禮提了,結果劉老爺子直接說,這是我的棺材本,誰養活我這些就給誰。
劉承禮怎麼說的?
「大伯,您老養了我這麼多年,現在是該我孝順您老的時候了,您不能不給我這個孝順的機會。要不然我還是留在家里侍候您老吧!」
劉老爺子冷冷一笑,一句話就把劉承禮噎個半死。
「你心里要是真有我這個當大伯的,你大哥遇到了那麼大的難事,你不會袖著手在一旁冷眼看。」
瞧瞧這是什麼話?大房遇到了難事。這難事是怎麼來的?這不是大房自找的嗎?
在劉老爺子心里,大兒子就是一切啊。
雪梅嘆了口氣,將手指使勁的往土里插,感受著土地的松軟程度。
她卻不知道,劉老爺子是一時沖動,現在已經後悔了,呆在家里長吁短嘆的坐立不安。
三個兒子,原本老二是最貼心最好使。可是老二突然之間變得態度強硬,不論他說什麼都不吱聲。老大提議,雖然爹娘拿出來首飾變賣,可是到底這是棺材本。不如咱們幾家湊湊,先把這二百兩的虧空給添上。若是沒有錢,就先借點,以後慢慢的還。
劉承業說這些話的時候,劉老爺子既不出聲也不反對,任著大兒子往下說。他心里是指望著幾個孩子把這事擔起來,首飾這種東西,是要當做傳家寶一代代傳下去的。將來一家分一根釵子,剩下的鳳冠自然是要傳給大兒子,誰讓他是長子,以後要披麻戴孝扛幡摔老盆的。
可是看到劉承志一句話也不接,任老大磨破嘴皮也不吭聲,一怒之下便提出了分家。
劉承志果然害怕了,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哭喊著,「爹娘,兒子做了啥錯事?要把兒子分出去?」
這就是貼心的二兒子?眼看著爹娘犯了愁,居然一句話也不說,張口就反問爹娘?你當然錯了,你錯在不能為爹娘分憂。
劉老爺子傷心極了,讓長孫敬東去請里正。他以為敬東肯定不會去請,誰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揚。沒想到長孫是個沒眼色的,跑到了里正家里就把人請過來了。
這一下子劉老爺子騎虎難下,說不分吧,里正人來了,帶著黃冊。說分吧,只是一時氣話……
都怪二兒子劉承志,若是他有一點擔當?也不會鬧成現在這個局面。
可恨的是,佷子劉承禮居然還替他說話!干脆也分出去得了。剩下一個在病床上躺著,不知死活的三兒子……
劉老爺子擺了擺手,既然分了,就都分出去吧!
里正立刻就造了冊,將劉家的名字在黃冊上一分為四。分家可是好事啊,又能多收一家的稅了。里正心里美極了!
稀里糊涂的幾處在一起使勁,劉家就分了家。劉老爺子自己也沒弄明白,本來是喊幾個兒子來解決問題的,怎麼就成了分家?
我為啥要分家啊?劉老爺子看著手里的地契欲哭無淚。剩下這一百多畝地,誰去種?
雪梅沒在,如果她在的話,一定會說︰沖動是魔鬼!
「好了,我看完了。」雪梅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轉過頭喊敬民一起回家。
敬民耷拉著腦袋,亦步亦趨的跟在妹妹後面,不知在想著什麼。
還沒有走到村口,敬民抬起頭想說些什麼,就听到身後傳來了馬蹄聲,急忙拉著雪梅往旁邊讓了讓,沒有想到車夫一聲吆喝卻將馬車停到了他們身邊。
「劉姑娘?」一個少年掀起了車簾,雙眸里透出善意的笑容,「你身體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