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五清晨,獨孤越下了朝回來,步入屋中,便看到眾人都在正廳之中,想了想,他開口吩咐道︰「女眷回避。」
簡單的四個字落下,有人不甘,有人松了口氣,獨孤越並未在意她們的反應,四處看了下,道︰「三小姐呢?」
劉管家上前一步,答道︰「回老爺,三小姐在後院各處查看,是否都到位了。」
聞言,獨孤越點了點頭,又沖眾人吩咐了幾句,剛交代完,小廝便小跑著入內,道︰「老爺,龍攆到了。」
听到這話,獨孤越整了整衣冠,這才帶著眾子至門口接駕。
龍攆在獨孤府門口停下,一名宮侍搬了一張矮凳放在一邊,鴻和帝搭著宮侍的手,提步下了龍攆,眾跟隨的大臣,立于一邊,低聲交談。
「臣恭迎聖駕。」獨孤越行了大禮,口中喚道。
鴻和帝過了年就要五十二了,這兩年,他身子不若以往,今日出宮,雖然精神不錯,但是自面色看來,還是略有缺失。
看著眼前一干人等,他朗笑一聲,抬手道︰「都起來罷,在宮外,無須多禮。」
「謝陛下。」獨孤越謝恩後起身,道︰「陛下,後院已經備好了一切,還請陛下移步。」
「好,眾卿,隨朕一同去看看。」鴻和帝說著,率先往宅中而去。
獨孤越跟隨其後,而後按照官位大小,依次進入,獨孤言等人則走在一邊。
鴻和帝先在園中轉了一圈,看著院中的枝丫,笑著搖頭道︰「獨孤愛卿這個後花園,一到冬天就沒什麼好看的。」
「陛下說的是,老臣不怎麼搭理後花園,此刻讓陛下見到這蕭條景象,慚愧啊。」獨孤越亦是笑著回答。
「走,去看看你那滿院的梅花。」鴻和帝繞著花園走了一圈,便往梅林而去。
梅林在獨孤家後園的東邊,小小的一片天地,種滿了白梅,一到冬天,白梅朵朵,很是漂亮。
繞過後園的時候,天空中幾只形狀各異的風箏,吸引了眾人的視線,鴻和帝雙手背負身後,仰著頭看著風箏,忽高忽低,笑道︰「獨孤愛卿,這府中,何人在放風箏?」
獨孤越看著那風箏,皺了皺眉,側身沖一邊的劉管家道︰「去看看,是什麼人在放風箏,讓她們速速離去。」
劉管家道了一句是,轉身正準備離去,鴻和帝開口制止道︰「不必,隨朕去看看。」
「是。」說罷,眾人移了步子,往放風箏之地而去。
還未到那處,便听到陣陣女子的笑聲,清脆如銀鈴一般,很是悅耳。
「听說,獨孤愛卿的眾子嗣回來了,這放風箏的該不會是你的那些女兒吧?」鴻和帝一邊走著,一邊笑道。
獨孤越尷尬的笑了下,道︰「若真是,那老臣管教不嚴,讓陛下笑話了。」
「無妨,朕也已經許久未曾听到這般的聲音了,後宮啊,太悶。」鴻和帝說著,立于院門口,看著院中眾人。
兩個人放一只風箏,或調笑,或嬉鬧,好不熱鬧,惹鴻和帝注意的,並非是雙生子的相似,也並非是他人的美艷笑容,而是那坐于一邊,扎著風箏的獨孤傾塵。
他伸手指著獨孤傾塵,沖獨孤越道︰「那是何人?」
「那是老臣的小女兒,獨孤傾塵。」
獨孤越道出名諱,立于一旁的明王李明尋,抬眸看了一眼獨孤傾塵,待看清她的面容,扯了扯嘴角,冷冷一笑。
鴻和帝點了點頭,道︰「讓她們上前來。」
「陛下有旨,傳獨孤大人諸女上前。」宮侍上前,尖細的嗓音傳入院中。
眾人听到聲音,手下動作都停了下來,互相對視了兩眼,待收了風箏,眾人上前,齊聲行禮問安,鴻和帝笑著免了眾人的禮。
「這風箏,看著不如街上的精致,是你們自己扎的?」鴻和帝拿著一只風箏,看了看笑著道。
幾人對視了一眼,獨孤傾塵笑著開口道︰「姐姐們未曾扎過風箏,心中好奇,便自己扎了,雖然不若外頭賣的精致,可到底是自己親手所做,都是好的。」
「朕方才,看你在扎風箏,扎了個什麼?」鴻和帝看著獨孤傾塵問道。
獨孤傾塵拿過一邊的風箏,看了看,抿了抿唇道︰「回陛下,是一個壽字。」
「哦?為何要扎這個?」鴻和帝對于這個,心中很是好奇。
「臣女自幼遠離父親,今年得以歸來,過去十幾年的空白,在怎麼彌補都覺得不夠,臣女的母親曾經說過,將心中所想,置于風箏之上,而後放飛,放的越高,上天就會看到,定會滿足臣女所願,故此臣女才……」說道此,獨孤傾塵笑著閉了嘴。
這一番好似欺騙孩童的言語,卻是帶著濃濃的親情,鴻和帝看著獨孤傾塵,笑著點頭道︰「一番孝心,獨孤愛卿有如此有孝心的兒女,當真是好福氣啊。」
「父皇這話說的,可是要讓兒臣們不滿啊。」黎王李黎尋笑著上前說著。
明王李明尋立于一邊,聞言笑道︰「七弟這是吃醋了啊,父皇,快,夸夸您七兒子有孝心。」
「他那麼大了,都不曾給朕送些什麼真心實意的東西,不夸。」鴻和帝改了平日嚴肅,調笑道。
听到這話,李黎尋伸手道︰「父皇這話說的,可是在告訴兒臣每年不該派人送,行,明年,兒臣親自送到父皇手中,如何。」
「得,得,你別口不應心了,不跟你計較了,走,我們去梅林。」鴻和帝說著,率先有提步離去。
獨孤越準備正準備尋了人讓獨孤傾塵等人離去,宮侍卻在此刻前來,說陛下允眾人跟隨,不必退下。
眾人這才一齊跟著去了梅林,再去梅林的路上,鴻和帝沖獨孤越道︰「你那七女兒今年多大了?」
「小女十五了。」
「可配了人家?」
鴻和帝對有孝心的孩子,總是喜歡,故此多問了一句,他心中也有些想法,幾個兒子各個都大了,身側也沒個知心的人,若是可以,或許可以給獨孤傾塵賜個婚,也好。
獨孤越也明白鴻和帝的想法,笑了下道︰「小女年幼,還未許配人家。」
「好,好,好。」鴻和帝聞言,接連幾句好,緩步踏入梅林。
梅林此刻該是沒有人的,可當眾人踏入梅林深處之際,半人高的桌子擺于平坦之地,一名身著妃色衣裙的女子,背對著眾人,一條長長的白紙紙張拖于地面,微風拂過,白紙浮動,隱約可見紙張之上點點紅梅,枝干清晰的勾勒出來,紅梅點點,蕊心女敕黃,遠看好似紅梅雨落下一般。
獨孤越見那人背影,便知曉是晨起便不見了的獨孤雲夢,本以為她在忙什麼,怎的在梅林深處。
「好了,收了吧。」獨孤雲夢輕柔的聲音傳出,手中毛筆放下,搓了搓手,沖玉書吩咐道。
玉書原本靠在一邊休息,听到聲音,立刻抬了眼,看到對面眾人,驚恐的屈膝跪下。
獨孤雲夢見此,心中疑惑,轉身一望,立刻與玉書一般,屈膝而跪,口中道︰「臣女不知陛下駕到,望陛下恕罪。」
「無妨,起來吧,朕不吃人。」鴻和帝今日心情顯然很好,開了一句小玩笑。
獨孤雲夢慢慢的起身,站在一邊不語,鴻和帝上前,繞著桌上的畫卷看了看,伸手拿起畫卷,點了點那還沒干的墨跡,笑道︰「為何在白梅林中畫了一幅紅梅?」
「白梅高雅,紅梅熱情,府中白梅應有盡有,可臣女想,紅梅花開,林中漫步,想必很美,府中沒有,只能自己畫了,臣女拙作,惹陛下見笑了。」獨孤雲夢答著,眉目之間滿是笑意。
鴻和帝點了點頭,道︰「喜梅之人,都有一身傲骨,喜白梅,便是傲氣清雅之人,喜紅梅,就算熱情,也有傲骨。」
獨孤雲夢並未接話,鴻和帝仔細的看了看那枝干,評價道︰「枝干蒼勁有力,紅梅點點細潤精致,這枝干不是你畫的吧?」
「陛下火眼金楮,的確不是,是臣女拜托了臣女的大哥畫的。」獨孤雲夢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說著。
鴻和帝點了點頭,道︰「兄弟姊妹和睦,獨孤愛卿這家不和也難。」
話音落下,自有人迎合,鴻和帝大手一擺,示意宮侍將畫卷擺出,其抬手拿起毛筆,在一方落下一款,曰︰「梅憶」
寫罷,鴻和帝拿出了自己的私章,就著那紅色顏料,印下一章,曰︰「容王印」
隨後又在旁邊,寫下一句,「落款于鴻和三十年臘月二十五」。
「謝陛下賜字。」獨孤雲夢見其放下筆之後,便立刻開口謝恩。
鴻和帝呵呵一笑,道︰「你今日這幅紅梅,很合朕的心意,朕高興,你可有什麼想要的,只要開口,朕定成全你。」
「陛下,臣女如今別無所求。」獨孤雲夢想了想,搖頭道。
「朕話已出口,不想反悔,如今別無所求,日後總有吧,這樣,朕賜你嫣紅玉佩一塊,日後若想到了什麼,不過分的,只要拿著玉佩,朕定成全你。」鴻和帝想了想說著。
獨孤雲夢聞言,展顏一笑,屈膝行禮,道︰「臣女謝陛下隆恩。」
說著,鴻和帝從腰間解下了嫣紅玉佩遞于其手中,白皙的白玉之中,一點嫣紅于中央,做工精細,很是漂亮。
眾人見獨孤雲夢得了帝王一諾,有嫉妒,有羨慕,也有不滿,怪不得上午不曾見她,原來在這處等著。
小小插曲一過,鴻和帝又與眾人于林中轉了一圈,直到午飯時分,這才移步飯廳,一切用度,獨孤雲夢已經安排好,一頓午飯下來,得了眾人贊賞。
獨孤越甚覺有面子,諸子在帝王面前,略展才氣,不鋒芒畢露,也不默默無聞,諸女在帝王跟前,展露孝心,兄妹和睦,又是和樂融融一番景象,有如此一家,怎能不驕傲呢。
鴻和帝今日盛興而來,興致高昂而歸,臨了,還賜了獨孤府眾人各類飾物,或者錦緞,其他都一樣,唯獨獨孤雲夢與獨孤傾塵,帝王另賜一匹大紅浣花錦。
眾人看在眼里,羨慕嫉妒在心里,此篇不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