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國都至故里,五日的路程,一路上獨孤雲夢都不曾主動與其言語,而柳辰巳心下疑惑為何她會跟上來,倒也沒有趕其離去。二人這一路,也還算平和。
柳家故里,在江南水鄉之地,家家戶戶臨水而建,後面便是河流,柳辰巳在郊外尋了一處依山傍水之地,蓋了幾間竹屋,定居于那處。
在獨孤雲夢的意思下,竹屋有四間居士,玉書玉梅二人一間,柳家小廝二人一間,而獨孤雲夢與柳辰巳二人各居一處,問她,她的意思便是,反正不在國都,也不怕有人說,分開住對他們二人也好。
柳家到底不會讓柳辰巳無法生存,所帶來的細軟等物,也足夠他們生活一兩年,而竹屋建成之後,她做的最多的,便是待在自己的屋里,三天五天的,便有國都的飛鴿飛來,但是這一切,柳辰巳雖然知曉,但是卻從來不問,而獨孤雲夢也從來不說,二人如今比陌生人還不如。
這一夜晚間,獨孤雲夢敲響了柳辰巳的房門,柳辰巳顯然還未睡,看著好幾日不曾見到的人,他愣了一下,而後道︰「怎的了?」
「將軍……」獨孤雲夢依舊未改以前的稱呼,開口喚道。
柳辰巳聞言,抬眸看了她一眼,而後打斷︰「我已不是朝中右驍衛上將軍了,你不必如此喚我。」
听得此言,獨孤雲夢很明顯的愣在了原地,她眨了眨眼,點頭,一副了然模樣,開口便說︰「好,柳公子,我們聊聊,可好?」
公子二字入耳,柳辰巳皺了眉,但是他自己都沒發現此等小動作,這類的稱呼,疏離的緊,夫妻之間如此稱呼,很是諷刺。
「好。」柳辰巳看著她一臉嚴肅的模樣,想了想點頭應答。
得到他應允,獨孤雲夢看也不看他,便轉身往院中石桌前走去,桌上備了酒水小菜,獨孤雲夢率先坐下,柳辰巳上前,在其對面落座,獨孤雲夢抬手,拿起酒壺,為其斟酒一杯,又將自己的酒杯倒滿。
柳辰巳看著那晶瑩的酒液入杯,借著月光仔細的打量著眼前的女子,這時,他才發現,他好像從未好好的看過她,想到那一日,她來牢中之時的臉色,想了想,他開口道︰「你身子怎麼樣?」
聞言,獨孤雲夢挑了挑眉,一副疑惑模樣,道︰「什麼?」
「你小產之後,為我事情奔波,也沒好好的休息。」柳辰巳垂了眼瞼,略有些尷尬的說著。
獨孤雲夢看著他,唇畔帶著一抹淺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她冷哼了一聲,道︰「這都過去快一個月了,將軍才想起來問。是不是顯得太過關心了?」
略顯諷刺的話語出口,柳辰巳看著她,皺了皺眉道︰「你以前不這樣的。」
「以前?以前是什麼樣的?隱忍?懦弱?那才是獨孤雲夢?如今這般咄咄逼人,就不是了麼?」獨孤雲夢用著平淡的語氣,說著略顯激動的話語,她冷笑了下,搖了搖頭道︰「你錯了,那不是獨孤雲夢,那只是獨孤氏,獨孤雲夢從不懦弱。世家之中,要想安然活著,就要學會裝,母親不疼,父親不注重的女兒,誰會多看一眼,若是囂張跋扈,只怕沒好處,所以我以懦弱為面具,保護自己。」
獨孤雲夢說著,好似再說別人的事情一般,在外人听來,其實不過爾爾,但是仔細想想,其他幾大世家,這些年的傳聞,就覺得她此番作為,或也是對的,獨孤家在幾大世家之中,也算是最和睦的,最起碼十年的時光,獨孤家的傳聞,只有寥寥幾件,相較于其他世家,真的可用平和二字形容了。
說罷方才的話,二人之間沉默了片刻,獨孤雲夢飲下酒水,而後再度開口道︰「其實有一事,我一直很好奇。」
柳辰巳只是抬眸看她,並未開口,獨孤雲夢放下酒水,看著他,道︰「永和公主離去,十八歲便可回來,此事,你可知曉?」
從未想過,她會問如此問題,柳辰巳張了唇,突然覺得,他怎麼回答都不對,他皺了眉,反問道︰「你怎會知曉?」
「我向我二姐打听過。」獨孤雲夢毫不避諱的說著,她覺得沒什麼好隱藏的,大大方方的就是,她的確是打听了,沒什麼要隱瞞的。
「柳公子,您是知曉還是不知曉?」獨孤雲夢一手置于桌上,身子微微前傾,盡可能近距離的看著柳辰巳。
柳辰巳對上她的視線,而後身子往後退了退,道︰「知道。」
「知道?那為何你還要娶我?」獨孤雲夢同樣坐直了身子,疑惑詢問。
柳辰巳沉默了許久,獨孤雲夢也不催促,好似就等著他一般,柳辰巳垂了眼瞼,道︰「其實永和可以回來的年歲,不是十八,是十六,她十六歲回來那一年除夕,我曾與她說過,每一年的除夕,我都說過,可是結果是她躲得我遠遠的,去年,在我父親的幫助之下,我知曉,永和的親事,早就內定了的,只是還未對外宣揚,待永和自願歸來之際,便要昭告天下。」
「所以你利用娶我的事情,來逼迫永和公主回來,並且推掉了那無人知曉的婚約,對麼?」獨孤雲夢順著他的話接了下去,將事情說了完整。
其實此番手段,一點都不難猜,只是無人往那方面去猜而已。
獨孤雲夢看著他,許久,才輕笑了下,站起身,道︰「時候不早,柳公子早些歇息吧。」
說罷,獨孤雲夢便回了自己住處,玉書玉梅早就歇下,整個屋中只有她一人,她靠著門,慢慢的滑坐在地上,心里很悶,她也很想哭,但是卻哭不出來,她只是抱著膝,坐在地上,雙目呆愣的看著漆黑的屋中。
想著這一年來的一件件,一樁樁,其實她的再怎麼示好,都不如永和,不為其他,只因永和,是他的心上人,而她獨孤雲夢,什麼都不是。
柳辰巳坐在石桌前,默默的喝著酒,直到一壺酒下肚,他依舊沒有睡意,坐在院中,看著天空,他知道,他的所作所為,對獨孤雲夢不公平,但是他也是人,而人都是自私的,愧疚感他不是沒有,只是一直被壓下去了而已,而今日,更是一波一波的泛起來,或許他該對獨孤雲夢好一些。
這一夜,注定無眠,然而第二日晨起,二人見面,精神又都不錯,一同用罷早飯後,獨孤雲夢沖其道︰「今日天氣不錯,我們出去踏青吧。待在這處也沒意思。」
柳辰巳愣了一下,點了點頭,二人就帶了玉書一人,便往外而去,此處依山傍水,又是清晨,很是涼爽,獨孤雲夢與其並肩走在河邊,一路無言。
「我哥哥告訴我,陛子越發的不行了,這一個月來,很多朝事,幾乎都是太子代理了。」獨孤雲夢突然說到這個。
柳辰巳站定腳步,看向她道︰「獨孤言怎會告訴你?」
「因為哥哥想讓我轉告你啊。」獨孤雲夢走到他面前,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著他。
看著眼前淺笑盈盈的女子,柳辰巳死死的盯著她,眸中有些許不信,獨孤雲夢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側了身,道︰「陛下雖然給你洗冤了,可是個人都明白,陛下定然忌憚于你,若是柳大人與你飛鴿傳書,只要有一丁半點的消息,那柳家只怕就危險的,可我與大哥不同,說到底最多是家書一封,沒有別的意思,到底名頭好听些。」
柳辰巳听得此言,不由得暗道一句,是他被這段日子的事情,給沖昏了頭腦,他一生順風順水,這般的事情,雖然在他的設想之內,但是他自己的情緒,卻是他所不曾想到的,造就了如今局面。
想著,柳辰巳深吸了口氣,閉著眼楮不語,獨孤雲夢走到距離他一步開外的地方,沉聲道︰「柳辰巳,十五歲入軍營,十七歲為昭武校尉十九歲為寧遠將軍,二十二歲為右驍衛上將軍,你的每一步都走得那麼的順,如今的變故,讓你一蹶不振了?你還是柳辰巳麼?」
听著耳邊自己那一步一步的歷程,柳辰巳猛的睜開眼楮,看向獨孤雲夢,同樣沉聲道︰「是或不是,你說了算的。」
「對,不是我說了算的,但是也請將軍,好好想想,遠在故里,該如何辦?」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
話語至此,若是柳辰巳還不明白獨孤雲夢的意思,那麼他也就是不是柳辰巳了,他冷著臉詢問。
獨孤雲夢勾了勾唇角,上前一步,微微揚起下顎,道︰「我的哥哥與你現在在一條繩子之上,不然將軍以為,我為何放棄了獨孤家內院賬冊,跟你來此?于我而言,將獨孤家的內院賬冊抓在手中,便有了一分籌碼,但是為了將軍這一分籌碼,我只能放棄獨孤家的,還望將軍不要讓妾身失望才是。」
說到這個,若是不問緣由,其實還挺感人的,放棄了獨孤家,只為了隨他而來,但是听到這個理由,柳辰巳的心里,有一陣奇異的感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讓他覺得,很是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