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
鎖鏈踫觸木頭的聲音傳來,牢中聚在一起的眾人抬了頭,看向牢外那狼狽的女子。
當獨孤雲夢被僕役拉入牢中,或許也是覺得趙錢的手段夠狠了些,他們並沒有將其往地上一丟就了事,而是將其拉到了牢中深處,靠著牆的地方。
有了支撐之物,獨孤雲夢靠著牆壁,慢慢的滑落下來,手上血跡斑斑,素色衣裙之上,點點鮮血如紅梅一般鮮艷,她靠著牆壁喘著氣,微微睜開了眼眸,往隔壁牢房內的人看去,動了動唇,卻是一言未出。
「雲夢!」
「三姐!」
獨孤言原本站在最遠處,再看到其面容之時,忍不住驚訝喚出,一旁的獨孤九本是靠著牆壁閉眸思考,听到獨孤言的聲音,便睜開眼眸,驚訝的喚道。
獨孤雲夢勾了勾唇角,為了不再趙錢面前示弱,她所有的力氣,都用光了,此刻只能癱軟的靠著,連話都說不出來。
獨孤言走到柵欄前,蹲子,看著獨孤雲夢,而後沖站在一邊的僕役道︰「勞煩,可否弄些水來?」
那二人對視了一眼,面目微露為難,低語了幾句,其中一人,道︰「好吧,你且稍待。」
說罷,他轉身離去,片刻之後,端回了一碗清水,看了看獨孤家的女眷。
獨孤如雲與其母站的最遠,獨孤如霜生性懦弱,與其母錢氏站在一邊看戲,而獨孤知秋與獨孤知意,連同著孫氏,則算是距離獨孤雲夢最近的了。而瓊苞,如今身懷六甲,站在一邊有心無力,只得美目含淚看著。
眾人面面相覷,沒有一人上前接過,最後在獨孤言那滿含怒氣的眼神之中,獨孤知秋與獨孤知意再母親的示意下,小心的上前,一個端著碗,一個扶著獨孤雲夢,給其喂下了清水,一碗清水下去,獨孤雲夢的雙唇不在干裂,但是人卻依舊沒什麼精神。那僕役接過空碗,而後離去。
一時間,牢中沒有一人說話,獨孤言,獨孤九,以及獨孤越,外加雙生子距離獨孤雲夢最近,而其他人都相較遠了些。
獨孤雲夢掃視了眾人,淺笑,輕聲言︰「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呵……」
眾人聞言,臉色微變,獨孤知意坐在獨孤雲夢的身側,輕聲道︰「三姐,可要靠在我身上?」
「不了,動一下疼的厲害,這樣靠著就行了。」獨孤雲夢深吸了口氣,吃力的說著。
獨孤九上下的看著她,而後皺眉道︰「三姐,你傷在了何處?」
「只傷了手。」獨孤雲夢側頭看著他,垂了眼瞼,輕聲道。
獨孤越坐在那處,皺了眉,怒斥道︰「趙錢那個畜生,怎麼可能會如此輕饒你,你是不是將東西交出去了?」
聞言,獨孤雲夢正了神色,抬眸看向他,一字一句道︰「我若將東西交出去了,此刻怎會在這處?」
說罷,她便閉了眼眸不語,獨孤越知曉是他的話說重了,臉色變的有些奇怪。
獨孤知秋走到獨孤知意的身邊坐下,坐下之時,一只手不小心的踫到了獨孤雲夢垂著的左手,獨孤雲夢倒抽了口冷氣,身子不自覺的顫抖。
獨孤言發現她如此,皺著眉沉聲道︰「知意,將你三姐左手的袖子拉上去,小心一點。」
獨孤知意心下疑惑,卻是依言照辦,托著獨孤雲夢的左手手腕,小心的將衣袖拉起,慢慢的,中指指尖冒了出來,而後慢慢的,是食指與無名指的指尖,一直到衣袖,拉到大拇指都露了出來,卻唯獨不見那小指。
獨孤言抓著柵欄手,骨節發白,獨孤九也是滿目怒氣,雙手攥成了拳頭,女眷見狀,都往後退了一步,輕呼一聲,獨孤知意忍不住紅了眼眶,輕聲喚道︰「三姐……」
「不哭,沒事兒,你們流落至此,也算是我拖累,若我將東西交出去,便可免了獨孤家此次牢獄,可若是真的交出去了,獨孤家的信譽也就毀了。」獨孤雲夢輕聲說著,末了,自嘲一笑,卻是無力。
獨孤越臉色變了幾變,沉聲道︰「雲夢,你……」
「父親。」獨孤雲夢正了神色,看著獨孤越,道︰「老一輩欠下的恩情,孩兒這一代,算是還清了,母親以命抵,而我,以一根手指抵了。」
獨孤雲夢說著,垂下了眼瞼,獨孤越听到顧氏死了,雙眸睜到極致,咬著牙,他從未想過,顧氏會比他先走,還是如此方式?獨孤越看著地面,沉聲道︰「放心,這份恩情,不會牽扯到下一代。」
「也不知獨孤家還有沒有下一代了。」秦氏站在一邊,涼涼的說著。
話音方落,獨孤雲夢便頭也不回的開口道︰「秦姨娘若無意再留在獨孤家,大可去向陛下告個密,自然讓你月兌離這牢獄之災。」
秦氏听到這話,臉色微變,她其實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是卻一直沒有機會,如今事情雖然到了如此地步,但是未到最後一刻,誰知曉勝負如何,故此她一直在猶豫。
此刻被獨孤雲夢如此毫不避諱的說出來,她一時間有些驚愕,尷尬的笑了兩聲道︰「三小姐這是說什麼,我也就是那麼一說。」
「無心之言,往往才是心中所想。」獨孤雲夢在獨孤知秋與獨孤知意的幫助下,重新調整了坐姿,而後沖獨孤九道︰「小九,對不起。」
听到那一句道歉,獨孤九愣了一下,抿了抿唇道︰「三姐不必道歉,我娘走的時候,沒有受什麼苦。」
「是我對不起你,若非當初我的要求,你怎會入朝堂,若不入朝堂,如今你該在外逍遙,而不是在此處。」獨孤雲夢輕聲說著,聲音之中,帶著濃濃的自責。
獨孤九蹲在那處,看著她,道︰「三姐,一切都是我自己選的,你不要自責。」
他嘴笨,本就不會說話,如今獨孤雲夢這般,他更是不知道該如何沖其說,才能讓其寬慰些。
獨孤雲夢抬眸看向瓊苞,淺笑了下,道︰「瓊苞,來。」
瓊苞在獨孤雲夢的身前蹲下,已經六個月的肚子很是明顯,獨孤雲夢動了動手,好似想要伸手模一模,但是試了兩次都不曾抬起來,她苦笑了下道︰「第一次當姑姑,本想模模看,可如今,手上絲毫力氣都沒有,做不到了。」
「急什麼,等孩子出世,你盡可抱他。」獨孤言回了她一個笑容,狀似輕松的說著。
獨孤雲夢看了他一眼,獨孤知意一直盯著獨孤雲夢的手指,這個空兒,她低聲道︰「三姐,你指尖那個……是什麼?」
話音方落,眾人的視線,便落到了獨孤雲夢的左手食指指尖,獨孤雲夢的手,經過一夜,此刻腫脹的不行,手上的鞭痕很是明顯,條條泛紫,而獨孤雲夢的手指,此刻腫脹如蘿卜一般,連最基本的彎曲都做不到。
「是一根比指甲長不了多少的銀針。」獨孤雲夢雲淡風輕道。
「趙錢!若我獨孤氏能出去,我定要將他碎尸萬段。」獨孤言陰沉著臉,咬牙說道。
秦氏眸中卻閃過一抹不屑,卻是不曾開口,獨孤如雲與其對視一眼,母女二人又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
獨孤雲夢張唇,想要說什麼,抬眸看了一眼圍繞在她身側的人,想了想,輕聲道︰「我有事,想與大哥,父親單獨說說,不知諸位可否給個方便?」
「三小姐這話好笑,這個牢房就那麼大,我們要如何才算給了方便?」秦氏冷哼了一聲,陰陽怪氣的說著。
獨孤雲夢看了她一眼,道︰「秦姨娘到底是小戶人家出生的,這個時候,還不忘與晚輩斗嘴,不過晚輩沒有精力,牢房雖有限,但是,都圍著我,也太過近了些。」
說罷,她抬眸看了一眼獨孤九,獨孤九點頭,率先往一邊走去,眾人這才陸陸續續的往距離他們最遠的地方走去。
「哥哥,你們是怎麼入獄的?」獨孤雲夢深吸了口氣,輕聲說著。
獨孤言想了想,同樣是壓低了聲音簡述道︰「黎王造反,陛下借著獨孤家曾許了兩名女兒與黎王為由,先是將我等在朝之人扣押,而後沒多久,便說獨孤家幫著黎王造反,如數入獄。」
聞言,獨孤雲夢身子往柵欄上靠了靠,倒抽了一口冷氣,緩了一會,這才道︰「陛下逼迫著我,說出東西的下落,妹妹懷疑,我們之間,有內奸。」
「我也曾如此想過,可書信來往,我俱是避著人的,就連瓊苞也不曾知曉。」
二人說著,獨孤言沉默了片刻,想到了一個可能,道︰「會不會在途中,被人截了去?」
獨孤雲夢想了想,搖了搖頭道︰「不會,來往時日,算的出來,哥哥,你在國都如此久,可有覺得,什麼怪異之處。」
「有。」獨孤言聞言,仔細的想了很久,這才肯定的開口道︰「雲夢,我且問你,你手中的事情,大多交給何人?」
「大多是我自己,有的時候沒空,就交給玉書的。」
「那你交給玉書,可有規律可循?」
獨孤雲夢在心中仔細的算了算時間,而後才道︰「有,每個月的十五前後。」
「十五前後。」獨孤言听到這個時間,低著頭,掐著手指,輕聲說著,過了好一會,他壓低了聲音,皺著眉毛道︰「雲夢,其實每個月的十五前後,我都能發現一個怪異的事情,月初你剛查過賬冊,但是十五的前後,總有掌櫃前來稟報,何地的賬冊又被翻閱,之前,因為玉書是你的人,故此不曾多想,此刻……」
听著獨孤言的話,獨孤雲夢閉上了眼眸,靠在了牆壁之上,口中輕聲呢喃道︰「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