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淺畫下午只有一門課,上完課之後,正跟尤唱晚商量著一起去花店做點事,走出校門的時候,便看見陸隨年的車停在校門口。♀
這位公子哥兒今天穿了件淺藍色的套頭衫,是一條米白色的褲子,腳上一雙純白的鞋子,被他刷得干干淨淨的,在下午四點鐘明媚卻柔和的陽光下,看著格外的閃耀。
切!淺畫在心里感嘆道,明明都是二十五歲的人了,還偏偏打扮出一幅學生的模樣,臉皮還真厚!
但是即使是她也不可否認,本就生著一張俊秀的臉的陸隨年,在這樣一身搭配下,還真像是一個未踏出校門的大學生,陽光且充滿活力。
唱晚一眼就認出了他,再想起這兩天淺畫給她抱怨的,關于陸隨年的種種惡行,這會兒看見陸隨年,心中更是覺得搞笑,便吟著笑,給陸隨年打了個招呼。
跟淺畫廝混了一年,對唱晚,陸隨年自然是熟悉的,見唱晚跟他打招呼,便莞爾走兩步到她們面前,寒暄道︰「唱晚,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學長。」唱晚也笑著回他。
「嘖嘖。」陸隨年砸了兩下嘴,抱起手看著一旁正冷眼看著他的淺畫,意味深長地說︰「看看,唱晚就是有禮貌。唱晚啊,你不知道,現在的孩子們都刁了,一點禮貌都沒有,見了學長也不知道叫學長。」
說完又瞟了淺畫一眼,皺著眉頭痛心疾首地說︰「我前兩天就踫到一個丫頭,明明就是晚了我三屆的學妹,偏偏還對我大吼大叫,就這樣陸隨年、陸隨年的,真是沒有規矩。」
說完還感嘆地搖了搖頭,墨淺畫在一旁臉都黑了,她恨恨地瞪著陸隨年,看著他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兒,真想一拳過去,拿指關節把他敲成豬頭。
陸隨年看著淺畫那惡狠狠的眼神兒,忙往後退了退,用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無辜地看著淺畫︰「哦……淺畫你瞪著我干什麼,我可沒說你啊,你別對號入座……」
唱晚在一旁看著,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聲來,她看著氣惱的淺畫,心里想,完了,淺畫這回是踫到冤家了。
將淺畫手里捧著的彩紙拿過來,唱晚笑著對淺畫說︰「好了,花店就不用你幫忙了,你跟學長走吧。」
見唱晚這麼機靈,陸隨年頓時喜笑顏開,忍不住跟唱晚多寒暄了兩句︰「唱晚,你的花店還在呢?」
「在呀。」將彩紙卷好放進書包里,唱晚笑著回他︰「這可是我維持生計的生意,我怎麼舍得不經營。」說完朝淺畫眨眨眼,沖陸隨年揮揮手說︰「我走啦。」便轉身走了。
淺畫沒好氣地瞪了陸隨年一眼,吼道︰「走吧,債主,我上輩子欠你的。」
陸隨年打了一個響指走到車前,一邊幫淺畫拉開車門,一邊靠在淺畫的耳邊輕輕說︰「你可不是上輩子欠了我,你是這輩子欠了我,兩年前欠了我,你忘了?」
啊!這個記仇的混蛋!
淺畫忍不住在心里罵道。
但是跟陸隨年坐到一台車的感覺,其實也沒那麼讓她難以忍受。
車開動以後,淺畫悄悄瞥了一眼正專注開車的陸隨年,這樣想到。
就像從前,每次跟陸隨年坐在同一台計程車里的感覺一樣。那時候,每次坐車,淺畫總是習慣性地將頭偏向車外,看著窗外掠過去的這個城市的剪影,而陸隨年,總是習慣性地看著她。
其實,再見陸隨年,除了最開始的出乎意料意外,淺畫還有些愧怍。當年兩人在那樣的狀況下不歡而散,淺畫一直想著,自己是不是還欠陸隨年一句抱歉?
回想當初在一起的日子,淺畫總是在想,長得那樣白淨的陸隨年,恐怕這二十多年里受過的折磨,都沒有跟她在一起的那一年的時間多。
那時候剛剛失戀的她,完全就像一個瘋子,經常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很多時候,半夜兩三點,她都會被失眠折磨地心煩意亂,只能起來找個安靜的地方坐著,但是她又十分怕黑,所以陸隨年經常被她拖起來,陪她失眠。
女生宿舍樓下有一個小小的池塘,池塘上面有一個木頭搭建的小橋,那時的他們就經常坐在那個小橋上,一坐就是一整夜。
天亮了,陸隨年就去給淺畫買早餐,往往他總是早上第一個踏進食堂的人。
滾燙的牛女乃和剛出鍋的煎蛋,淺畫拿著,趁熱吃了,回去還能美美地睡一個好覺。而陸隨年則回去洗一把冷水臉,再急匆匆跑到教室里幫淺畫上課。
陸隨年走了以後,某天晚上,淺畫有一次也一樣失眠到深夜。那時候她在半夜打電話給那時正被她包養的男生,電話接通以後,還沒等淺畫說完,那個男生便不耐煩地掛了電話,還氣呼呼的罵了她一句神經病。
或許她真的是神經病吧,被陸隨年照顧習慣了,淺畫一直以為陸隨年對她所做的事情都是那麼順理成章,甚至理所當然,而直到那通電話之後淺畫才真正意識到,沒有人能真正心甘情願的伺候她。
除了陸隨年。
陸隨年走後,她再也沒有吃過那樣熱氣騰騰的早餐,也再也沒有誰在她想賴床的時候發短信給她︰你再睡會,我會給你做好筆記的。
那時的陸隨年,真的對她很好。
陸隨年扭頭看了看正在想著什麼的淺畫,調戲到︰「怎麼,在幻想我們以後的同居生活?」
一句話就把淺畫從回憶里拉回到現實中,陸隨年又從回憶里那個溫潤、隱忍的男生,變成了面前這個朝她壞笑著,嬉皮笑臉的樣子總惹得她忍不住惱火的壞蛋。
淺畫對著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揶揄道︰「是呀,我還在想著是不是應該去買鞭炮和煙花慶祝呢!」
陸隨年「嘿嘿」笑了兩聲,沒跟她頂嘴,半晌,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唱晚的男朋友還沒有被放出來啊?」
「快了,就這個月吧。」淺畫答道。
「唉……」陸隨年嘆了口氣︰「真是難為她了,那麼小個姑娘,還要賺錢養一家人。」
「有愛心你也包養她呀。」淺畫想也沒想就月兌口而出。
陸隨年皺著眉頭看了看她︰「你以為包養容易啊,我包養你一個就夠嗆了,搭進去我半個月工資呢。」
淺畫又默默地翻了一個白眼︰「也沒誰求著你包養,我還不樂意呢。」
「什麼?」陸隨年瞪她一眼,提高聲音問道︰「你剛剛說你不樂意?」
「樂意,樂意!」淺畫忙見風使舵,陪著笑臉討好道︰「可樂意了,一想到要被你包養,我睡覺做夢都能笑出一朵花來,這可是我命里的福分啊,隨年哥!」
「這還差不多!」陸隨年幼稚的心立馬被滿足,得意洋洋地笑成了一朵三月的桐花。
惡俗!淺畫在心里又揮著小皮鞭把陸隨年翻來覆去鞭打了好幾遍,臉上卻使勁牽扯著肌肉陪著笑︰「那,陸少爺,我爸那項目那事兒,你跟你家老爺提了沒有?」
「提了。」陸隨年目視前方,認真地開著車。
「那,你家老爺怎麼說?」淺畫滿懷期待,小心翼翼地問。
「老爺子說,他做不了主。」陸隨年面色不改,淡淡地說。
「什麼?!」淺畫卻淡定不了,尖聲叫了起來︰「陸隨年,你逗我玩呢?!」
「你看,你看……」陸隨年扭頭瞪她一眼︰「我就說你這丫頭沒大沒小吧,動不動就大呼小叫的呼我的大名!」
淺畫伸手在胸口撫了撫,順了順剛剛竄到嗓子眼的急脾氣,平穩了一下呼吸,再次問道︰「你家老爺子,到底是怎麼說的?」
「就是那麼說的啊!」陸隨年用肯定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老爺子說,這次這項目規模有點大,畢竟以後是要發展成商業中心的,所以他們打算采取公開競標的方式。」
「公、開、競、標!」淺畫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把這四個字重復了一遍,她的怒氣再也無法壓制地沖到眼眶里,最後涌上腦門,她盡量壓低嗓音質問道︰「那麼,陸隨年,你耍我,是、不、是?!」
最後三個字也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淺畫真的是氣炸了,現在是怎麼個情況,她都簽了賣身契,甚至已經收拾好東西上了賊船,準備跟這個混蛋同居了,他現在居然告訴他,項目這事兒他居然搞不定!
那她到底賣的是什麼身?!
見淺畫真的火了,陸隨年忙安撫道︰「你別急嘛,我會想辦法的。」
「你有什麼辦法?」墨淺畫顯然不相信他有什麼好辦法。
「我爸說了,雖然這次是公開競標,但是他會照顧你們一些的,在標書相差不是太多的情況下,我爸會優先考慮把項目給你爸的。」陸隨年解釋道。
「什麼叫相差不太多?」淺畫又急了︰「那如果差得太多呢?萬一有比我爸公司優秀很多的方案呢?這事兒不是就黃了?」
「怎麼可能!」陸隨年看著她,胸有成竹的笑了︰「放心吧,不會有更優秀的方案的,因為我們有幫手。」
「誰?」淺畫狐疑地問道。
「我一個好朋友。」陸隨年答道︰「叫沈放,tud畢業的,牛掰的不得了,設計在國際上都得過獎的。」
「tud……」淺畫默默念著這三個字母,腦袋像突然被什麼擊中了一般,有一瞬間的停滯。
陸隨年听她念著,好奇地瞥了她一眼,問道︰「怎麼?你也知道這個學校?」
「呵呵……」淺畫干干地笑了兩聲,答道︰「我怎麼會不知道呢,鼎鼎大名的tudelft啊,不知誕生了好多著名的建築學家呢!」
「喲!」陸隨年驚詫地看了她一眼︰「沒想到你一個文科生,知道的倒挺多。」
「是嘛。」淺畫的眸光閃爍著,解釋道︰「我爸是干這一行的嘛,知道也不奇怪。」
陸隨年能明顯感覺到淺畫的情緒瞬間跌到了谷底,渾身散發出一股濃濃的、抹不掉、躲不開的憂傷,他沒有再追問下去,直視著前方,安靜地開著車。
tudelft。
淺畫在心里在將這個名字又默默念了一遍,腦海中突然響起一個遙遠的聲音︰
巒巒,你知道麼,我的夢想就是tudelft,我一定會成為一名優秀的建築師的,一定!
淺畫想起了還在上學的時候,讀過的一篇席慕容的散文,她憶起文中有那麼一句,很像她此時蟻噬般疼痛的心境︰
繁花落盡,我心中仍留有花落的聲音,一朵、一朵,在無人的山間輕輕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