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大驚,上前追她。而路心月沒去。因為他知道,一個人的軀體和生命或許會如桑煙一樣消逝,但感情卻會永遠沉澱下來。即使眾人攔住她,她也沒法遺忘這一切。
紅袖搡開天葬師。她用手拔開斷不悔和兩個孩子半閉的眼楮︰「看著我,好嗎?就一次,看一次就讓你離開。」
丈夫和兩個孩子對她的呢喃視若無睹,置若罔聞。他們的眼楮已褪去了神采,冰冷地叢生著零亂不堪的碎光。
紅袖仰起頭,對著雲霧繚繞的天際撕心裂肺地大叫一聲︰「我的家啊!」
桑煙裊裊中,天葬師把斷不悔和孩子的尸首蜷曲成胎兒在母體孕育的姿態,分別包裹在三條長長寬寬的白布里。這預示著生命的輪回。
天葬師點燃桑煙,煙青se的霧氣濃重地升騰而起。聞煙而來的鷹鷲盤旋在空中,寬大的黑se雙翼爭相撲騰。
死去的人,安然沉睡在無知無覺中,塵世的愛與不愛,對他們而言,已經成了過往的桑煙,在裊裊間升起,又在游離間落幕,什麼都不曾留下。
一具軀體消失的過程可以這樣壯美和淒冽。
一具承載豪情承載生命的軀體,在它們告別塵世的時刻化作鷹鷲們的飛翔。
路心月望著四處裊裊升騰的桑煙,內心有些迷亂。天機四杰從昨天走到今天,只剩下三位,而活著的人能夠保證天機營從此安定祥和嗎?桑煙一波接著一波吹過來,路心月的胸腔仿佛是個碩大蒼白的空洞,仿佛塵世間所有的苦難都淤積在里面,讓他一個人去承受。
路心月頹然跪倒在地,以注目禮送別著大哥和兩個孩子。他仿佛已經看見大哥和兩個孩子的亡靈正隨著桑煙升騰並漸次消逝于天地之間。他無端地想哭,哭的時候,表情是那樣的難看。他又無端地想笑,而笑著的時候,巨大的寒意已在心頭凝結。
人群中的木子榆同樣攙扶著王芳,莫家軍的尸體在困獸坡被發現,殘肢斷臂,連個完整的尸體都找不到,七百多人無一生還,這是所有人都無法反駁的事實。
木子榆想起莫涯在點將台最後一次的面孔,那是他第一次見莫涯對自己如此嚴厲。
一雙新些還沒有被主人穿在腳上,便結束了它的使命,或許,這並不是一雙鞋,這是一份寄托,王芳將那雙黑se的布鞋緊緊的摟在懷中,不斷顫抖的肩膀怎麼也停不下來,眼淚一次次的劃過臉頰。
「啊,斷大哥」昏迷中的莫涯突然驚醒,一聲大叫,嚇的身邊的一名綠衣女子差點丟掉了手中的臉盆。
「你醒了?」那名女子驚喜的說道。
「這是哪里」莫涯厲聲問道,想要起身,卻發現渾身上下一點力氣也沒有。
「我也不知道這是哪里,我們本來是去天機營的,但是你們傷的太重,所以就把你們幾個留在了這里,師傅帶人趕去天機營支援了」女子道。
「那你是誰?」莫涯問。
「我是冰心堂弟子,你叫我碧影就好了」女子微微一笑,不施粉黛,清新月兌俗,卻似乎能迷惑終生一般。
「那你知道天機營現在的情況嗎?」莫涯問道。
「不知道,師傅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我們幾名弟子也月兌不開身」碧影有些歉意。
「多謝」莫涯知道從對方的口中問不出什麼,便閉上眼楮,不再多說。
「你現在的身體很虛弱,多休息吧,天機營的事情,我幫你去看看」碧影能理解莫涯現在的心情,天機營遭受重創,換做任何一個天機營的將士都不會比莫涯現在的情緒好多少。
天機營內,莫家軍將士的尸體被士兵尋回,馬匹拉著托板的簡陋馬車拉了無車,每一輛馬車都堆的老高,梧桐谷城門大開,士兵分裂兩排,後面是無數前來吊念的百姓。
所有人都沉默了,唯有馬匹輕微的喘氣聲音,還有那被壓的沉重的木板發出不堪受重的吱吱聲。
人群之中傳來輕微的抽泣聲,在這安靜的時候顯得異常的刺耳,沒有一具完整的尸體,她現在連莫涯死後的一眼都看不到。
輕微的抽泣似乎像瘟疫一樣瞬間傳遍出來,「天機的好兒郎啊」突然,人群之中一名老者一聲怒吼,雙手舉起看著天空,一下跪倒在地,那充滿血絲的雙眼流出兩行清淚,人群中越來越多的人跪倒在地,為這群天機營勇敢的將士,為這個剛剛成立的莫家軍。
穆逢英再也無法強忍自己的淚水,猶如覺得的洪水一般,瞬間劃過她的臉頰,那個男子,就猶如黑暗中的流星,一閃即逝,卻又如此深入人心。
傅君瑤從來到天機營之後只是沖沖見過岳滿忠一面,從其他人的口中已經得知這次的事件,她知道,妖魔遭到重創,大荒暫時無事,所以也不急著回去。
大戰之後,因為冰心堂的到來,天機營受傷的將士得到及時的救治,挽回的xing命不計其數,也正是因為幾天以來長時間的奔波,而後又投入到救人之中,以至于傅君瑤將自己路上所救的莫涯一行人忘了個干淨。
今天是那所謂的莫家軍的天葬之ri,早有人來告知傅君瑤,城牆的另一面,滿滿的站著冰心堂的弟子,即使是與他們毫無感情可言的將士,看見這一幕都忍不住潸然淚下。
馬車停在了梧桐谷最寬敞的廣廠zhongyang,上千名百姓沖人群之中沖上前,他們都是這些將士的父母親人,士兵們沒有阻攔,只是默默的退守一邊。
「我的兒啊」眾人哭喊著翻找著,或許他們根本就無從找起,只是抱著心中的一絲執念,給予自己心中一點點的安慰而已。
王芳無聲的哭泣著,緊咬著嘴唇,輕輕的,將每一節肢體放在一邊,她第一次面對如此多的尸體而沒有一絲害怕的感覺,或許,是莫涯在他們當中的原因吧,或許,因為他們都是天機營最為勇敢的將士。
穆逢英身穿盔甲,此刻拿著的卻不是武器,而是一節節肢體,她抬頭,想要擦一擦額頭的汗水,正好與王芳對視,穆逢英認識她,這個女子跟莫涯好像是同一個村子出來的。
兩人相視點頭,而後又默默的去尋找同一個男人的尸體。
幾天的修養,莫涯漸漸的感覺到了身體的變化,他知道冰心堂,大荒之中唯一一個以醫術為主的門派,只收女子,號稱在世神農,只是沒想到,自己受了這麼重的傷都能用這麼短的時間治好,果真是名不虛傳。
簡陋的木門被推開,碧影面容帶著憔悴走了進來,「傷好點了嗎?」碧影問道。
「好多了,天機營現在怎麼樣?」莫涯急切的問道。
「听說天機四杰之首斷不悔與他的兩個孩子同時死在了與妖魔的紛爭之中,還有天機營莫家軍分支,全軍覆滅」碧影低聲說道,言語之中帶著無盡的傷感。
莫涯感覺心中一痛,轉頭看著靠在牆邊的刑天之逆,斷不悔的離去是他無法預料的,听說他還有一個妻子,一家四口死了三人,讓剩下的一名弱女子如何承受。
「你也別太難過了,妖魔殘存的勢力已經逃走,想必短時間內無法再繼續屠戮百姓」碧影道。
安靜,房間內又恢復了安靜,這是這幾天兩人相處出現最多的場景,因正是因為如此,碧影除了知道眼前的男子是天機營的將軍之外,其它的一點也不知道,甚至連莫涯的名字她都不曾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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