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行了不久,便見遠方迎面四騎疾馳而來,馬上騎者紅衣勁裝打扮,如同驛站中的新羅武士一模一樣,想來是趕路著急,早已汗流浹背,仍是不斷死命驅馬。
王輝對這個沒有興趣,只看了一眼就閉目養神了,唯有張仲陽那個好事之徒饒有興趣的看個不休,嘴里還念叨道︰「嘿,馬都吐白沫了還跑,這是要奔死,還是要奔喪啊。」「你消停待會兒吧,不管人家奔什麼都不關你的事。」
張仲陽悻悻地坐下來,也閉上了眼楮,昨晚大家高興喝了不少酒,現在頭還昏昏沉沉,提不起jing神。劉文遠淡淡說了句︰「想來是新羅國內發生了大事,這樣倒好,省了雲飛兄的事了。」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果然商隊後蹄聲陣陣,快速超越過去,當先兩人正是金龍chun父子,受傷的武士們咬牙支撐,一隊府兵和皂卒在旁護衛,領隊的是一名從九品上的陪戎校尉,跟馬車上的眾人打了聲招呼,一會兒就望不到了。
路上的行程中既有歡樂又有旖旎,當遠遠望到文登城時,已到了月底。文登城外的長亭中,王元齡和大海帶了幾個人早早等候,看見車隊大踏步迎了上來,兄弟相見自是一番擁抱,待到朱玉嬌時,黠笑道︰「現在該叫弟妹了吧。」朱玉嬌微微一福,羞得早跑到了王輝背後。
王元齡哈哈一笑,請出身後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道︰「安之,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啟航造船廠的管事高伏海。」高伏海身形修長,體態健壯,這時哪敢托大,上前見禮道︰「伏海見過東家。」王輝早就上前托住,道︰「高管事,咱們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太客氣,今後船廠就多多拜托了。」高福海趕忙道︰「應該的,應該的。」
雙方的印象都不錯,隨後就是入城休息。其實登州在有唐一代治所都是不固定的,武德四年首設登州時,只領文登、澄陽兩縣,治所在文登。兩年後割清陽、廓陽並入。貞觀元年廢登州,在如意元年又復置,轄黃縣、文登、牟平,改牟平為治所。神龍三年武周時,改黃縣為蓬萊,登州再次遷治所到蓬萊。其後天寶元年登州改名為東牟郡,直至乾元元年,登州才正式確立下來,領蓬萊、黃縣、文登、牟平四縣,治所蓬萊。其實這一切都不重要,登州港本身就在蓬萊城北丹崖山,改來改去的只是名字而已。現在州府雖撤,但它的影響力和圍繞其建起的各項設施都還存在。再說了王元齡除在登州城買了兩家商鋪,在蓬萊同樣開了兩家商行,多年的行商,這點眼光還是有的。
回到王元齡購買的庭院,自是發現了不少的秘密,新收了一房新羅妾,家居僕人一應俱全,儼然成了第二個家。張仲陽代表王輝、代表組織、代表王增祥老先生對他進行了嚴厲的批評,驕奢**不夠朋友,為什麼十五歲的美妾不給大家都找一個。
兄弟重逢敘不完相見情,喝不完的徹夜酒。最倒霉的最屬王輝,雖然大家每個人都是被抬回去的,但唯有他醒來發現腰間、胳膊上都是被掐過的淤青,不知道是張仲陽話還是爛醉如泥惹惱了她,王輝愣是沒敢問,這入得了臥房的丫頭暴力龍爪手硬是要的。
正事當然不能忘,那是自己的造船廠,縱觀四海,財富在哪里,當然在海貿!高伏海絕對是一個稱職的管事,不,現在叫廠長了,在歡迎酒席上王輝親自封的。在看到王輝的飛剪船的圖紙後,果斷的推掉了所有修補商船、漁船的工作,全力打造這艘新船,還從周圍大的造船坊挖來四名高級技師,以年薪四十貫高酬簽下三十年合約。開玩笑,新船一出,登州一帶啟航造船廠會一躍成為該區的龍頭老大。
啟航造船廠就位于丹崖山北面的一個小河汊,為同河汊連接方便大船入海,還人工修了一個船塢。王輝一踏進廠內就知道買值了,場院宏大不說,各項設施雖然陳舊卻十分齊全,原先因前坊主高鳳良死後走散的技工、技師高伏海又全請了回來。
飛剪船的船身粗略的外觀已經做好,用的是從高句麗購來的上好杉木。王輝很驚異,因為他畫的飛剪船是按中型船標準設計的,在隋唐時期與同類商船比起來還是有不小的差距,煬帝的龍舟長574米自不用提,江南一帶已經出現了乘坐700人,載重一萬石的巨艦,自己這艘船長八十多米,載重六百噸,只比一千料的大船大了些,船身可比兩千料的船身長了不少,船板如何延長他從來沒有見過,試探著問了一下高伏海︰「高廠長,咱們飛剪船如此長的船身是怎樣連接的?」
高伏海先是一愣,隨即笑道︰「東家送來的圖紙設計合理、數字詳盡,包括每一個部件的尺寸都細致入微,某等引以為大家,為何會對造船工藝是門外漢呢?」王輝心想,廢話,我還會畫飛機呢,難道也要會造飛機。
高伏海馬上發現不妥,急忙改口道︰「東家听我詳細解釋一下,咱們這杉木是從高句麗運來,都是百年以上的木料,每根達十五六丈,做成船身後用榫卯相連,再用木板或方木加木楔固定,船縫用白灰、麻絲塞好刷桐油,這樣船體密封,不懼風浪。」
王輝這才恍然大悟,真的是隔行如隔山。不過他想起後世一則資料中上說過,曾發現出土的明代戰船使用的是暗榫和鐵鋦連接工藝,船底接縫是用高伏海所說的白灰等物攙在一起的「水泥密封法」灌封,不知道方法對不對,但科技的發展往往走入瓶頸時就是一層窗戶紙的事。美蘇爭霸時代,美國耗巨資研究出的太空筆被前蘇聯一支鉛筆擊敗,且不論這事真假,可正說明了,思維很重要,往往很多事就缺少那一根手指頭。
這次王輝就比較謹慎了,他緩緩道︰「高廠長,我在海外時,听說一種造船工藝,就是船板用暗榫與鐵鋦配合連接,你們參詳一下是不是可行?」「暗榫倒是不難,只是東家,這鐵鋦是何物?」「鐵鋦就是將鋼鐵打造成兩側帶溝的形狀,分別把住船板兩側,這樣比單純的榫卯又加了一道保險。」當下詳細的將鐵鋦制造使用及土水泥密封法告知高伏海,高伏海越听眼楮越亮,最後告一聲罪跑去同技師們商議去了。這時他才知道,不是人家東家不懂如何造船,是人家有更先進的辦法,看不得自己那麼落後罷了。
王元齡在旁笑了笑,顯然早就習慣了高伏海的行事風格,事業型的人都是如此,否則根本不會抬舉他。向前走了兩步道︰「安之,剛才王俊派人來報,說扶余光跟金玉仲已經到了,你是不是去見見他們?」「不急,先讓他們等等,我們去海邊看看。」王輝淡淡說道。生意嘛,同時是心理戰,現在最重要是把兩人綁上自己的戰船,單純的你買我賣往往受制與人,驅使于人,同時讓對方離不開自己,還要甘心當自己的馬前卒才是上上之道。崔氏的事給他敲向了jing鐘,自己掌握核心技術生產了那麼多農具,等人家學會或感到危機還不是把他踢到一邊,自己當初的想法其實沒有錯,但錯就錯在入股分成上,簡單易仿的東西創造高利潤,鬼才願意和你分成。當時沒有好辦法,一沒商路,二沒背景,附身于人屬無奈之舉。如今不能說羽翼豐滿,但畢竟有了討價還價的資本,更重要的是,王元齡所說的去萊州常遠家鄉借船的奇事,讓他有了更深一步的想法。
登州港位于丹崖山內側,丹崖山就像一個張開懷抱的巨人將海港護住,只在東側開了口子,港內寬闊隱蔽,港外有險可峙,又可抵御強海風,丹崖山同時還是一座天然的瞭望台,在軍事上監視內外幾十里的陸域及洋面,夜間的燈火更可為船只導航,是天然的優良海港,明代戚繼光曾用「拔劍光寒倭寇膽,撥雲手指天心月」來贊揚它。
現在當然不是盛唐時候,還沒有百舸千帆的景象,但卻明顯流露出了厚積薄發的跡象。站在港口四下眺望,波浪涌動中遠方三五艘運貨的商船慢慢向碼頭靠近,裝卸的青壯們早就聚在棧橋上揮動扁擔和繩索大聲招呼,船工喊著號子將船帆一點點降下來。
港口內南側是水師,登州水師規模還很小,遠遠望去只有寥寥幾艘樓船和斗艦,船上旌旗飄揚,人影綽約。北側則是民港,港內岸邊停了大大小小四五十只商船,其中不乏三五百料的中型船只,桅桿如林,運運貨物的人流往來不息。
海天一se,動幽結合,大自然和人文的交流匯集在一起,讓人頓有心chao澎湃之感,眾人站在高處,海風只吹得衣裝獵獵,朱玉嬌看著大海上浪濤起伏,拍在岸邊礁石上濺起雪白水花,拉著王輝道︰「安之,這兒這麼美,我們不如買個莊院把家搬過來吧!」
哥哥是她在情濃時叫的,這個場合她可喊不出來,王輝看了她一眼道︰「大唐廣闊無邊,美的地方多的是,難道我們每到一處都要買個莊院不成?」看她嘟起紅唇有些不悅,想到自己的xing福,身上的淤青估計還要很久才散,遂笑到︰「不過你這個建議可以考慮一下,買下莊院我們夏天的時候可以來這兒避暑,趕海釣魚,拾貝燒烤,看海上旭ri初升,飛鳥掠波,倒也不錯。」「這才是我的好哥哥!」朱玉嬌興奮地將頭靠在他肩上,和他擁在一起。
靈州的冬天特別冷,連下了兩三天的大雪,昏黃的太陽在空中有氣無力的掛著,它僅有的義務都不能完成,寒風毫不理會,呼嘯著刮過來,將樹上殘落的積雪一片片掃落下來。
王亮和自己拍檔瑕丘董世卿趴在林里的雪窩中,死死地盯著遠處的草原。他們已在此地埋伏了三天,如果不是閑聊時听王安之說起各地見聞,說過寒地的人挖地窖子過冬,兩人都要凍僵了。自己還好些,在軍營集結前,自己娘子托崔氏商行運蒸餾酒的車隊送來了棉衣,說是楊芷晴專門教她做的,他知道其實是安之的主意,能交到這個朋友,他心里熱乎乎的。娘子請人代寫的書信中說,兩莊合並完成,秋播的麥田全部種下了,明年開chun還要種棉花和地瓜,收獲之後,王安之全部收購。現在的年景一年頂過去五年,自己雖然是從九品下的陪戎副尉,但是俸祿全部貼了自家和娘子的娘家,岳父身體不好,常年生病,只有自己娘子跟妻妹兩個女兒,妻妹年紀還小,自己當然要有擔當。
娘子在信中還說,八月十五時安之在自家擺下家宴邀請至親好友參加,父母妻兒都去了,不光吃了筵席月餅,席間還燃放了漂亮的煙花,煙花有多美麗信上難以表達出來,但娘子的歡喜真真切切感受了出來,多少年沒有了,說真的,自從認識了這小子之後,娘子與楊芷晴走的近,好像更加好看了。只是這小子太不夠意思,放焰火自己沒看到就罷了,去新羅為什麼選在冬季自己出征的時候去,因為娘子最後說了,王安之、張仲陽決定在十月初經登州去新羅,這麼好玩的事情怎麼能少了自己?
棉衣被罩在胸甲內,他只覺身體的暖意正在慢慢恢復。現在馬上都十一月底了,那兩個家伙如今在登州還是已經在海上了?
身邊的董世卿推了他一下道︰「是不是走神了?有情況!」
lt;/agt;lt;agt;lt;/a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