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亮端起王輝專門為他打造的鋼弩，瞄準大道，那里一名突厥兵正在牽著馬低一腳淺一腳的走過來。連ri的大雪堆積，戰馬都邁不開步子，他不僅佩服起突厥兵的勇氣來，這樣環境里還一撥撥的趕出來偵察，他嗤的一笑，問董世卿道︰「這是第幾波了？」
董世卿的表情和他差不多，撇了撇嘴道︰「從我們埋伏到這兒起都十二撥了。」「看我干掉他！」「就你能！」董世卿羨慕的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鋼弩，輕吞了一下口水。
府兵裝備全是自備，兩人同屬左衛軍中正六品上昭武校尉薛明麾下斥候營，近一年沒見，王亮的戰馬、盔甲到武器換了一茬，尤其是這個鋼弩當時他裝在背囊中沒有表露，主動請纓到了草原才拿出來，八十步內弩不虛發，出戰後死在弩下的突厥兵及斥候不下十人，繳獲的彎刀盔甲更不提。十五ri前在靈州城外同一隊突厥斥候遭遇，連斬三人，斷四刃，自己毫發無傷，胸甲只留一道白印。
五天前，他們五個人埋伏在離靈州西北七十里草原上的小樹林中，連殺十二名去靈、原方向偵查的突厥斥候，全是一擊而中，而自己所做的就是給幾名中箭後還沒斷氣的突厥人補刀，五個人一個傳遞消息，其余兩人成了馬夫，將繳獲戰馬盔甲不斷送回軍營。
耳邊「 」的一響，他知道王亮的鋼弩又發she了，那名突厥兵連叫聲都沒有發出來，就被she中前胸，撲倒在雪地中，「第十二個，」他嘟囔著站起身，連滾帶爬奔過去，去牽那名兵士的戰馬。雖然王亮答應戰功會均分給五個人，可是看別人殺敵，自己打掃戰場，這滋味太不好受了。不行，戰後非要和葉萬chun他們幾個把這小子綁起來拷問，這麼多好東西從哪里來的。
忽听王亮大聲喊︰「世卿，快點回來，有人來了！」董世卿趕忙拉起戰馬往回趕，連尸體都沒有來得及處理。
靈州方向遠遠奔來一騎，在積雪中奔走，快馬照樣走的踉踉蹌蹌，一邊走，一邊喊︰「王亮、世卿快出來，我們要撤軍了！」是名二十多歲年輕士兵，頭戴襆巾，身著布背甲，到近前翻身下馬，連滾帶爬的趕了過來。
王亮站起身，將鋼弩扛到肩上，問道︰「葉萬chun，你說什麼，大軍要撤了？」葉萬chun滿面喜se，顧不上拍打身上的雪泥，大聲道︰「听薛校尉說，西突厥可汗統葉護被殺，內部sao亂，突利因為下屬契丹與奚投奔我大唐正和頡利交惡，而今草原上發生了白災，頡利已無暇南侵，所以我們馬上要撤了，薛校尉讓我召你們回營。」
戰事終于要結束了，王亮二人相擁歡呼，本來以為一場曠ri持久的大戰就這樣戲劇xing的收尾了。怪不得會一撥撥發現突厥斥候，原來是人家防備大唐。
三人把那突厥兵的盔甲彎刀撿起，尸體拋在樹叢中，收拾好行裝翻身上馬歸營。
七十里的道路，往常一個時辰就可以到，現在因積雪深厚足足用了兩個多時辰才看到大營的影子。來回奔馳的探馬、信使絡繹不絕早把營外的道路踩平，渾厚低沉的號角不時響起，整齊的柵牆，高大的箭樓，烏亮粗黑的弩箭無不在夕陽下奪目生輝，明黃se的唐字大旗和柴字帥旗分揚左右，高高飄揚。
勘驗過身份後，三人直奔校尉大帳交令，大帳中薛明早在等候，他年齡三十多歲，身材jing壯，在草原朔風的吹拂下已是滿面風霜，見眾人行禮，早就站起身還禮，並挨個拍了拍他們肩膀，贊許道︰「你們表現不錯，潛出二十天殺三十人繳獲戰馬二十匹，盔甲二十八套，每個人職升獎賞是少不了的，尤其是王亮，連升三級也說不定，回去好好休息，三ri後拔營！」眾人對視一下，皆是十分興奮，齊聲道︰「謝薛校尉，職下告退！」薛明點點頭，目送眾人出賬。
這個王亮跟了自己五年，一直表現平平，雖然曾有斬獲，不過一兩個首級而已，不然根本不會這麼長時間只是一個從九品下的陪戎副尉。此次征召卻如有神助，戰場拼殺，潛伏狙擊取得輝煌戰績，自己毫發不傷，他把功勞分給自己手下，還當我不知道呢！這小子什麼時候學的這麼深沉，難道宮中的那個傳言是真的？
回到寢帳的第一件事就是被眾人疊羅漢似的壓在地上，直到他替王輝答應每人送一副盔甲一具鋼弩才被放開，沒問人家主人就答應的事情都沒有考慮過能不能兌現。
軍營中的ri子既枯燥又緊張，三ri後，大將軍柴紹一聲令下，全營拔寨回歸長安。王亮策馬奔馳在大軍隊伍中，隊伍肅穆蕭殺沒有人說話，應聲入耳是整齊的腳步、衣甲的鏗鏘。他看著長長的隊伍心中感嘆，從出征到回師不到兩個月，終于可以回家了，回到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家中，雖然金戈鐵馬男兒夢，可那嬌兒賢妻溫馨的家同樣是深深牽掛。
到達長安時已是仲冬時節，左衛營駐扎在城南，入營之後，所有的人都以為是輪流駐扎，其余的人解散分流。不料柴大將軍一道「駐守听訓」的軍令把大家的夢想擊碎，隨後又一道「許假三ri，輪結營禁，」才讓眾人心里稍稍有些安慰。
崔氏商行在東市，但飄香樓卻在西市。王亮果真官升三級，升任正九品上仁勇校尉，賞錢十貫，軍職由什長一躍成為隊正。董世卿等人怎會放過他，全嚷嚷讓他請客，王亮本身就是個豪爽的人，當然一揮手叫上同自己一起輪休的幾個人奔向西市。
從開遠門進城不久，便看到四米多的坊牆，遠遠听到坊中傳來絲樂鑼鼓之聲，看到坊口川流的人群。走進坊內眼前豁然一亮，寬闊的大街上，人chao涌動，兩旁鋪鱗次櫛比，各類店鋪五彩旗高掛，其間不少西域胡人與新羅百濟人，胡語漢話不絕于耳，叫賣聲、鍛造聲、賣唱聲此起彼伏。
王亮一行五個人以前有兩個來過，當然就有王亮和葉萬chun，兩個人不斷向其余三個人介紹這西市見聞，哪家胡姬嬌，哪家**美女多，哪家飯食酒水香。眾人勾肩搭背，一會驚嘆一會兒哄笑，他們雖然換了便裝，一樣身形健壯、英氣四she，但是西市人對這種府兵軍漢早已司空見慣，沒有人感到驚奇，引人注目。
飄香樓位于絲帛行北側，位置絕佳，同瑕丘天然居一樣，是三層磚木結構的樓房，比周圍酒肆、商行高出一大截，酒旗高挑整個大街遠遠都能看到。
五人到門口時，早有伙計迎上來，將他們引進門，並告罪說已經沒有雅間，唯有二樓的散桌。眾人只是圖個新鮮倒不是很在意，二樓散桌的客人也不少，眾人找個臨街的桌子圍坐下來，現在新式家具流行，崔家身為領導者自是當仁不讓全部更換。
王亮抬頭看看周圍，豪氣的把錢袋往桌子上一拍，大聲道︰「伙計，來兩壇龔丘chun！」話音未落，鄰桌早有人叫︰「王亮！」王亮順聲一看，一個三十多歲身形偉岸的男子正在笑眯眯的看著自己，不是楊斌還是誰？
王亮大喜過望，叫聲︰「重文兄！」跳起來撲過去，用王輝常用的兄弟禮熊抱，兩人抱在一起。且不說哥倆劉家莊的情誼，同來長安的路上朝夕相對一個月，那種親兄弟般的相互關心，讓他們早就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王亮的眼圈都紅了，良久才松開，看到他的德行，楊斌打趣道︰「瞧你五尺高的漢子，還流了貓尿了，快來我給你介紹我的同僚，獨孤甫。」王亮不好意思地擦了下眼楮，向楊斌身後的jing壯漢子一揖，道︰「見過獨孤兄！」那漢子見了二人交情，當然不敢托大，同樣還了一聲禮道︰「王亮兄弟太客氣了，同重文兄一樣，叫我元紹好了。」
這下兩桌並一桌，自己隊正的兄長，葉萬chun等人更是不能絲毫怠慢，禮施的那叫一個敬重。楊斌見他軍中威望很高，自然為他高興，重新坐好後，楊斌說道︰「在宮中宿衛早就听說你們要回來，沒想到回來這麼快，本來想看你，不料在此巧遇。」
王亮道︰「此次出征就是對峙監視，後來發現是空緊張一場，隆冬馬上來臨，全軍歸心似箭，本來二十天的路程十五天就回來了，」停了一下道︰「兄長還在你那個堂叔家暫住嗎？如果在那兒，我可不敢去。」「早就不在那兒了，」楊斌哈哈一笑道︰「雖然平時我已經很低調了，可是人家官大規矩多，所以在那兒住了不到十天我就搬出來了，現在就在西市旁的休祥坊，你們來的時候經過那兒，一會隨我認認門。」「嫂子和佷兒們到了嗎？「沒有，還要半個月。」
談笑間之間酒菜上桌，大家都是豪爽之人，很容易打成一片，軍漢的菜席不會那麼jing致，無非是大塊羊肉和整只鍋雞，但並不妨礙他們杯觥交錯，豪氣狂歡。
酒到酣處，說完自己，當然就談到了去登州的那兩個家伙，兩人除了惋惜，便是批判他們的不義，講述他們種種劣跡，引的滿桌哄堂大笑，使那兩人很是打了不少噴嚏。
這個世界上人很多，盛唐的長安城人口曾突破百萬，聚集了大唐王朝十分之一的人口，此時唐初人口估計也應到了六十萬，華夏的古語叫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千古演繹一成不變的總是四個字，欺男霸女，今天在飄香樓發生的，告訴你們，絕對不是！
不和諧的事不發生，這個世道不正常。眾人的聊天已到了海闊天空，從來沒有過的戰績，是玉狐狸引以為傲的資本，楊斌抬頭笑呵呵看著自己兄弟口若懸河講述戰場驚魂。一陣少女的哭聲與叫罵，讓所有人的焦點全部轉移到了那里。
二樓雅間處，圍了一圈十多歲的半大小子，衣著光鮮，頗有貴氣，其中有個身材高大的黑臉青年，戟指氣揚點指著對面幾個比自己矮一頭的少年道︰「高真行、宇文成業、長孫元慶，你們幾個不好好打听打听，某幾人到這飄香樓，是不是每次都要讓這小胡姬唱胡曲，今天你們要拉走，是不是找打了？」
那個高真行毫不示弱，道︰「呸，你個黑小子，她是你什麼人讓你霸住了，你有本事把她娶回家啊，那就能天天听她唱胡曲了，嘖嘖，看她這腰肢多細，皮膚多白，聲音，嗯那就更好听了，只怕你不敢吧，清河會不願意吧，啊！」他身後眾人隨他一齊轟然大笑。
「你，」黑臉青年臉se劇變，叫道︰「你找打！」舉起拳頭就要掄過去，早被旁邊的仕子打扮的俊俏少年死死拉住︰「懷默，你別犯傻，你要動了手，回家大將軍非打死你不可。」那黑臉青年哪里肯罷手，叫身邊兩人道︰「令武，遺愛快把長孫沖拉開，我今天非打死這個姓高的小子不可！」
楊斌呵呵一笑道︰「這一幫小子是長安奇景，那黑大個是右武衛大將軍程知節大公子程懷默，跟他吵架那個叫高真行，是高士廉高侍中的四兒子，其余皆是權貴子弟，這下有好戲看了。」
王亮眼珠一轉，幽幽嘆口氣，大聲道︰「男兒生于天地，什麼最重要，那就是臉面，被欺在頭上不敢作為，枉為大丈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