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瘦的古董男還是耐不住性子,找到了學校里來,與他同來的還有一個個子矮小,說話帶南方口音的男人。我們雙方是在操場的籃球架底下見的面。
古董男叫周大山,是本地人。那個南方人叫狄曉壯,據周大山介紹是古董專家,領著來給周大山把把關。後來我想,狄曉壯應該是周大山的上線,周大山收了值錢的古董大概都是通過狄曉壯運走的吧。
當我們拿出香爐時,狄曉壯眼里閃過一絲亮光,雖然細微但卻逃不過我和猴子的眼楮。當他從周大山手里接過香爐時,手竟然有一點不能自抑的顫抖。
接下來的討價還價自是猴子的拿手好戲,不得不說猴子在這方面確實很有天賦。看他一副裝傻賣呆的樣子,並表示自己根本不想賣掉這個香爐,那天只是在集市上偶然看到和這個一樣的香爐,起了好奇之心而已。
狄曉壯開始一百、五十的出價,猴子竟然直接把香爐拿回來裝在了包里,並和我們商量要回學校了。
周大山再也不見了集市上那副冷冰冰的面孔,笑的五官擠在了一起,熱情的拉著猴子不讓走,又掏出香煙分給我們。胖子大咧咧點上一支,而猴子擺手不要。
也怨周大山和狄曉壯他們自己,覺得學生肯定好糊弄,可能從心里就沒把我們幾個小孩當回事,所以也就不加掩飾,一見到香爐不自覺的露出了貪婪的表情。殊不知,猴子最愛好的就是買來賣去的活動,從小就喜歡趕集,和小商小販討價還價。更曾經多次自己動手制作商品,比如泥女圭女圭、泥哨子、泥印模等東西拿到各處去賣。大概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一切,在猴子的眼里無一不是商品。至于察言觀色,更是猴子必修的功課。
狄曉壯又旁敲側擊的詢問香爐的來歷,還表示要請我們吃飯,和我們稱兄道弟的,表示從沒把我們當小孩子看待。
明明用的就是哄孩子的幼稚把戲,卻非要說不把我們當小孩子看待。估計他們自己心里也克服不了這個障礙吧,所以不能做到表里如一,活該他們被猴子扮豬吃象。
但因為我們是真正的外行,所以一切談判都需要從對方的表情中找答案,沒有自己準確的定位。但從對方的表現,我們早就判斷出,這個香爐的價值遠遠大于集市上看到的那只。
最終,猴子和他們在一千四百六十元上成交,周大山卻只帶了五百塊,于是眼巴巴的看著狄曉壯掏錢買走了香爐,臉上滿是懊惱。周大山一是覺得我們不一定有什麼好東西,再就是那時候我們這里的人,出門身上帶個幾十元、一百元就不少了,這五百塊還是周大山今天特意放到身上的。至于狄曉壯,因為常年在外收貨,加之南方人的習慣,身上總少不了大量的現金。
成交之後,狄曉壯再次表示要請我們吃飯,仍然被我們拒絕了。他無非是想打听,我們到底是從哪里淘換來的這個香爐,而我們此刻大把現鈔在手,那還有心思和他吃飯啊,再說我們也不想把古廟的事告訴他。
最後,狄曉壯見從我們這里實在套不出什麼了,就從口袋里掏出兩包香煙,還有一張紙片,嘿嘿笑著說︰「行,哥幾個口風還真是很緊,我服了。但這個朋友咱們是交定了,這兩包煙送你們,還有我家里的電話,再有好東西可一定要通知我,隨叫隨到。呵呵。」他雖是南方人,但說話的口氣卻頗像北京人,大概是在潘家園待多了的緣故。
胖子伸手接過來,嘴上應付到︰「好的,一定,一定。」
旁邊看著這一切的周大山,臉都綠了。本是帶著狄曉壯來掌掌舵的,結果人家卻把生意做成了,轉眼沒自己什麼事了。看狄曉壯熱切的樣子,也知道這次肯定是大有收獲,別看這幾個小孩要價挺狠,遠超了當初設想的價錢,但實際上這行的利潤外行又哪里模得準脈?只後悔自己魄力不夠,又太輕敵,只帶了這麼一點點錢。但這個行當有規矩,一是現銀交易,誰有錢誰收貨,概不賒欠;二是不允許合伙收貨。只因為這行當沒個準價,且經驗再豐富的行家也有走眼的時候,風險極大但利潤優厚,如果允許合伙,則風險、利潤分配不均導致反目成仇的必不少見。
可狄曉壯是自己的上線,掌控著自己的財路,所以是不敢得罪他的,就當是白跑一趟,給人介紹一單生意得了。
當我們再次見到劉飛時,他情況已經比第一次好太多了。雖然還不能下床,但手術效果非常理想,最幸運的是大腦里的輕微積液已經慢慢消失,不需要再做開顱手術了。
母親潘淑雲守護著他,雖然村里組織了看護隊,伯伯、叔叔們每天晚上都會有人來陪床,但作為母親的潘淑雲又怎麼放心的下,再說也實在不好意思全靠村里人,人家都捐了款,再輪流來陪床,作為當事人確實心里懷有很深的歉疚。至于大伯子和小叔子,只不過是書記劉大旺逼著來的,畢竟大家表面上還是一團和氣,出了這麼大的事不來看看,在村里人面前也無法交代。但兩人態度卻十分消極,似乎生怕沾上這件事,更不肯出錢,表現還不如村里的父老鄉親們。
所以,現在的潘淑雲比我們第一次見她時更顯蒼老和消瘦。
劉飛看到我們,顯出了激動的神情,眼楮里泛出了一片活氣。特別是看到蔡虎,先是一愣,繼而眼里竟然有了淚花。
從離開學校後,他大概就沒有和蔡虎他們再聯系。從內心說,劉飛認為自己是一個失敗者,輟學後沒有顏面再回去看望自己的同學們,而因為在校時的拙劣表現,同學們更沒有人想念他。唯一他認為還稱得上是友誼的,大概就是當時的小刀會的哥兒幾個了,可惜鄭斌去當兵了,陸波則從沒聯系過他,現在蔡虎來看他了,他又怎麼能不激動?
上次來看他時,他還在昏迷之中,事後听母親說了我們來看他,心里就存了感激。現在我們來了,他便絮絮叨叨的和我們聊起來,這時候的他是那麼的平靜和開心,笑容中有一絲羞澀,還有一點感激和純真,任誰也看不出,這個半大男孩在幾個月前還是街頭的混混,是縣城黑社會的干將。
從他的講述中,我們知道徐德江夫婦經常來看他,徐大叔還在這里陪過兩次夜,因為徐大嬸要在家照顧孩子,是不能留下的。張大發也來過一次,很是說了些安慰劉飛的話。最後劉飛說︰「還有村里的叔叔大爺們,還有醫院的醫生和護士,所有的這些人,都是好人,當然還有你們。」最後這就半開玩笑的話,算是表達了他的心聲吧。而經過這次大難,或許一些事情他是真的想明白了。
和潘淑雲的談話就顯得頗不輕松了。潘淑雲嘆著氣說,自從劉飛醒來,就一直郁郁寡歡,但在母親面前又極力掩飾。潘淑雲知道,他是覺得自己拖累了母親,現在自己這個樣子,不但不能勞動,減輕母親負擔,反而欠下了大量的外債,以後的日子真不知應該怎麼繼續下去。自從他清醒過來,就和母親商量要出院。一是在醫院里費用大,再一個老是麻煩鄉親們來陪床,實在搭不起這個人情啊,地里農活漸漸多了,人家誰家沒有點事啊,總是這麼跑來跑去的,太麻煩了。
醫生要求至少要在醫院里住一個月,可劉飛現在不到半個月就要出院,他認為在哪也是養著,不如回家養著算了。
我們給劉飛帶來了兩千塊錢,這里面有蔡虎的二百,香爐的一千三,另外有五百卻是劉姐知道了我們朋友受傷,我們正在湊錢,塞給我們的。又從剩下的一百多拿出點來,給劉飛買了點東西。
當我們和劉飛告別,潘淑雲阿姨出來送我們時,我就把錢拿出來交給她,但她死活都不肯要。想想,幾個半大孩子突然掏出兩千塊錢,還真是嚇她一大跳。再就是實在是欠了太多人情,現在連孩子們的錢都要借,真是感到沒臉。但現在的情況又真的缺錢,雖然手術已經做完,但後期費用一直緊巴巴的,總是稍微欠著醫院的錢。看著潘淑雲為難的又要哭,我不由分說將錢塞進她的手里,然後哥幾個一溜煙奔向自己的自行車。
看著錢嘩嘩的流出,當時猴子臉都綠了。心疼啊,但卻咬著牙沒說什麼,那情景看得我在一邊直想笑。但做了這麼一件大事,感覺很有意義,每個人心中都有一股豪情,被自己的義舉感動著。我們出了醫院,找了個小吃攤,準備狠狠地吃上一頓,喝上兩杯,為自己的義舉而干杯。但結果是猴子只允許每人一份燜餅,酒直接就免了,說是所剩資金不多,以後還有大用,這樣我們就有了百十塊錢的儲備資金了。
劉飛到底還是出院了,就在我們看過他之後的第四天。听說是劉飛流著淚發了脾氣,他大吼大叫,拒絕打針。正趕上劉大旺去縣里,順便過來看看他。劉飛哭著表達了想回家養傷的想法,不想再多花錢和麻煩鄉親們。劉大旺听了嘆口氣,在和主治醫生溝通良久後,決定幫助劉飛出院。
就在當天,大劉莊來了一輛拖拉機,鄉親們接著劉飛出院了。,最快更新本書最新章節,清爽無彈窗,希望大家可以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