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人生 第79節第79章 塵封的往事

作者 ︰ 小灰兔

麥收假期很快過去了,我們迎來了開學。

十來天未見,同學們興奮的叫啊跳啊,圍在一起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無非是假期趣聞,或是抱怨著繁重的勞動經歷。一個個曬得黝黑發紫的面龐,就是假期勞動的最好證明。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小玲的私奔成了重大新聞,同學們紛紛圍住我打听消息,而我村的其他同學也經歷了同樣的遭遇。

想想也難免,幾個村子隔得都不遠,但凡一個村子里發生點有意思的事,特別是壞事,往往很快就會風傳十里八鄉,搞得人人皆知。

還有一個更加引人注意的原因,就是拐跑小玲的男人身份的特殊性。

拐跑小玲的男人,叫龔慶超。龔慶超的身份,三言兩語可說不清楚,我也是很久之後才捋順了這里面復雜的人際關系。

龔慶超不是我們小魯莊的人,但他真應該算是我們小魯莊的人,這樣說起來似乎很矛盾,但事實就是這樣的。

一切的因由,都要從老一輩說起。

龔慶超的母親,姓吳,是吳家莊人氏,也就是吳天宇他們村的。但對這位命運多舛,又富有傳奇色彩的老太太,我卻只是听聞了她的故事,從沒有見過她,連她的名字我也不確知,只能稱她吳氏了。

吳氏年輕時嫁給了我們村的張耀武,當時張耀武的父親張文遠在文革小組中任職,頗有些春風得意的感覺。吳氏人長得漂亮,但家庭出身不好,嫁給張耀武屬于高攀。張家唯一相中的,就是吳氏的長相,覺得這是唯一能夠配得上兒子的條件。

過門之後,張家處處拿捏兒媳婦,張文遠更是擺出一副大戶人家的樣子,給兒媳婦立了很多規矩,原因就是看不上兒媳婦的出身。

吳氏是個好強的人,婚前並不知道婆家的情況,只听說公公很得勢,還曾暗中慶幸蒼天有眼,讓自己嫁了個好人家。可未曾想過門後,婆家並無半分真心待承,不但要看婆婆的臉色,連公公對自己也是呼來喝去,全沒有半分長輩的慈愛。

曾經回娘家哭訴,要求離婚。可惜,娘家人見她好不容易才月兌出這富農出身,又怎肯讓她再背個離婚的名聲?爹爹急聲呵斥,母親哭泣勸慰,都說︰「你剛過了門,人家給立立規矩是免不了的,只要你听話,早晚他們會接納你的。再說,公婆能陪你們多少年,等到將來過世,家里還不是你們自己說了算?」吳氏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就熄了離婚的念想。

在婆家逐漸變得忍辱負重,逆來順受,家里面顯得一團和氣。只是私下里暗自垂淚,不知這樣的苦日子哪天才能結束。

就在吳氏感覺壓力日重,不堪重負之時,她發現自己懷孕了。這本來是個喜事,可吳氏是個心思太重的人,懷孕了竟不以為喜,反而覺得壓力更大。尤其是當她把懷孕的消息告訴丈夫張耀武時,張耀武只是不在意的「哦」了一聲,甚至沒有看她一眼,就走出家門找朋友玩耍去了,這種憂郁的壓力感瞬間達到了頂峰。

她不知該怎麼辦,甚至感到絕望,但她不敢多想,她知道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只能忍受這不舒心的日子,她要給孩子一個幸福的家庭。

要說張耀武不重視孩子,其實是冤枉他。只因為張耀武是獨子,在那個時期是非常罕見的,所以從小就被張文遠嬌生慣養,雖不是大戶,卻有一身的少爺脾氣。張耀武思想單純,玩心極重,就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哪里知道家庭的責任,更不知疼惜老婆,以及做爸爸的責任。

吳氏認為他該懂的,他卻全然不懂。吳氏好強,兩個人也沒有為此而溝通,造成了一些誤會。當然,即使沒有這些誤會,這個家庭也難說就會幸福。

不知是憂思過度,還是因為懷孕,吳氏突然患上了一種病,她的皮膚在迅速的衰老,頭發大把大把的往下掉。

突然發生的狀況,使吳氏措手不及,情緒更加低落。張家開始帶著她四處求醫,但卻沒什麼效果,再加上她整日郁郁寡歡,頗不招人喜歡,大家對她都漸生厭惡之心。

要知道張家本就是一個破落農戶,只因這個特殊時期,才成就了張文遠的發跡。在那個越窮越光榮的年代,只要你夠窮,又敢于折騰,敢于無底線的整人,那發跡是難免的,張文遠恰恰十分符合這些條件。就是這樣一個家庭,哪里會有文化教養?只是一味的窮酸刁鑽、跋扈刻薄而已,一旦厭煩就可立即翻臉,膚淺到了極致。

本來看在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張文遠作為公公還在忍著。但一次吵架後,張耀武犯了少爺脾氣,歇斯底里的要把這個如今的「丑八怪」趕出家門,張耀武對于現在的吳氏早已沒了興趣。

婆婆更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說,就這個身子骨,得這麼個怪病,生下的孩子還指不定行不行呢,要是孩子再半死不活的,甚至有個遺傳病,我們張家可算倒了大霉了。

這下,張文遠堅定了信念,讓兒子與吳氏離婚。

吳氏第二天就被遣送回了娘家,雖曾苦苦哀求,希望給孩子留下一絲希望,但膚淺的張家沒有任何感情,不經絲毫考慮就拒絕了。

張文遠確有本事,離婚不久,就給兒子又張羅了一門親事,並很快結婚。新婚妻子叫于秀蘭,于秀蘭長得白白淨淨的,大臉盤,頗有些紅樓夢中寶釵的風韻。

吳氏最終生下了孩子,是一個男孩,看起來一切正常。

滿月之後,吳氏曾近再次找上門來,請求張文遠留下孩子。這孩子跟著富農出身、又離了婚的母親,其命運實在令人堪憂。

張耀武正和于秀蘭如膠似漆,加之于秀蘭也懷了孕,更成了張家的寶貝。

張文遠毫不客氣的拒絕了吳氏的請求。

吳氏跪在門外,抱著孩子,悲聲喊道︰「就算不看我的臉面,可這孩子畢竟是張家的骨肉,是您的親孫子。看在他喊您一聲爺爺的份上,您就留下他吧!」

此刻的吳氏頭發已經掉光,皮膚浮腫而粗糙,剛剛二十多歲的女人,看起來像是四十多歲。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只希望在臨死前能給孩子找一個安身的地方。

張文遠不屑的笑著,指著站在一邊看熱鬧的新兒媳婦于秀蘭,說︰「喊我爺爺?哈哈哈,我還缺喊爺爺的人?看見沒,幾個月後,這里就會有喊爺爺的了!」

張文遠的笑容,此刻看起來是那麼的猙獰,那麼的丑陋。吳氏緊緊抱著孩子,放聲大哭。周圍看熱鬧的鄉親無不動容,紛紛伸手擦拭眼角。

痛哭之後,吳氏抱起孩子,不顧鄉親們的挽留與勸慰,對著大家作了一個四方揖之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從此,張耀武和于秀蘭過上了幸福的生活,而吳氏也杳無消息,像是失蹤了一般。

于秀蘭先後生了三個孩子,一女兩子。

成了幾個孩子的爹了,張耀武依然秉性不改,仍是游手好閑,更過分的是通過大串聯時去北京的堂哥,搞到了一只斗雞,沒事就帶著出門顯擺。

農村沒有斗雞,那個年月,開始時普通的蛋雞都不讓養,只是到了運動後期,才漸漸沒人管了,開始有人養雞養鴨了。

張耀武的斗雞沒有用武之地,這使他很不爽,于是在大街上到處找別人家的大公雞戰斗。大公雞不是斗雞,遠不如斗雞凶狠,幾下就會被斗雞追的落荒而逃,惹得張耀武哈哈大笑。

長此以往,村里本就數量不多的幾只大公雞,全被斗雞嚇的惶惶不可終日,遠遠一看見張耀武走來,就屁滾尿流的逃跑了,張耀武連個雞毛也逮不著了。

無奈之下,只得把心愛的斗雞關進了籠子。由于沒有對手,漸漸地對斗雞的興趣也就淡了,後來經常一兩天想不起喂雞。

這天,張耀武閑來無事,突然想起好像三四天沒喂那只斗雞了,不知是不是餓死了。「如果餓死了,就嘗嘗斗雞的肉香不香。」一邊想著一邊走到雞籠旁邊。慢慢揭開雞籠的蓋子,拿眼往里瞅。

正巧這只斗雞被餓的急了眼,看見蓋子敞開一角,有一個肉呼呼的東西在門口晃悠,生怕食物跑掉,本能的就是探頭死命一啄。這可是久經戰爭考驗的斗雞,力道又準又狠,只這一下,就將張耀武的右眼啄瞎了。

一聲慘呼,從此張耀武有了一個別名,叫「瞎武兒」。

正在張文遠老兩口因為兒子受傷,搞得氣血攻心之時,又傳來了令他們更加沮喪的消息。那場十年之久的運動結束了,隨之而來的撥亂反正中,張文遠受到了批判。

張文遠由于在運動中執行錯誤路線,陰謀反黨,迫害了大批基層黨員干部,使得多人含冤入獄,更有幾人在批斗中被致殘,也有人因為批斗而郁郁而終。這筆賬,總要有人承擔,上面的大領導自然不能承擔,層層推諉之後,就落在了張文遠的頭上。

張文遠被隔離審查。但很多事其實真的不是張文遠所為,他只是個跑腿辦事的,審查幾個月,也沒個結果。下邊的辦案人員,素質、耐心都不如上面的高層,為了結果往往不擇手段,張文遠為此吃了不少苦頭,身體也受到了極大的摧殘。

在連病帶嚇中,張文遠一命嗚呼。也有人說,他的死是有人故意為之,為了不讓審查再繼續擴大下去。

他的老伴驚嚇過度,神智有些異常了。張耀武哪里經歷過這種巨變,家庭的重擔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全壓在了他的肩上,為此他變得暴躁無比,對母親也是不停的咆哮。丈夫尚且如此,于秀蘭就更是看著累贅婆婆不順眼,經常趁張耀武不在,對婆婆又打又罵,身上被掐的青一片紫一片的是家常便飯。

老太太對兒子哭訴,兒子不是冷淡對之,就是粗暴的將兒媳打一頓,但事後老太太卻會招來兒媳更毒辣的打擊,沒有兩三年,老太太就撒手人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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